第一百零五章 只是回忆

“是……这样啊。”钟岩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此刻自己的内心竟然毫无应该涌现出来的仇恨与敌意，只有一种接近终点的放松与释然。这样很好。在死之前可以体会到很多之前没有机会遇见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刚才哑子的酒确实不错，是那种让人安心的不错。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扑上来咬死我。”钟岩的自我世界被墨程不合时宜地打断，墨程手中打火机咔嚓一响，幽蓝色的火苗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的脸映照得无比诡异。

“没有那样的必要。”钟岩呼出一口气，“只是我还有些疑问。”

“说吧。那是必然的。”

“你为什么要在杀掉我之前，带我复仇，还带我来这里大吃一顿？”

“嗯？”钟岩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看见了面前墨程的表情，他的脸上无悲无喜，也没有那种目标达成的快感。墨程在发出一个短音之后沉默了一会儿：“你问的问题我有点难以理解。我为什么要杀你？”

钟岩沉默。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墨程好像有点脱线，自己讲的话……好像和他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你的任务不就是杀了我？”钟岩说道，“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为什么你不杀我呢？”

“真是好笑。竟然会有人在我面前劝我杀了他。”墨程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突然笑出了声。反倒是钟岩被他轻佻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一脸不悦地瞪着他。笑了一会儿，墨程自己也感觉到了钟岩现在像是个炸药桶，主动停下了笑声，认真地说：“我没开玩笑，我不打算杀你。不然我为什么像个傻逼一样陪着你寻仇？直接给你一枪，我现在已经在马尔代夫度假了。”

“为什么？”钟岩觉得难以理解。

“嗯，这很复杂，也很简单。其实我不打算继续做下去了，这一行可能已经不太适合我了。刚好，我遇到了你，反正要退出佣兵团，带上一个不错的朋友也很好。你的为人就连我都觉得不错，怎么样？愿意陪我一起做个‘社会人’吗？”

“你等等。”墨程的话里信息量太大，以至于钟岩一下子都无法理解：“我有点混乱，你让我想一会儿。”

酒精的迷幻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钟岩自己也没想到哑子的酒会有这么大的后劲，脚步一个踉跄，只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抓住了自己的肩膀，紧接着身体靠上了一处坚硬的地方。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看起来五大三粗的，酒量却那么差，你这人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谁跟你一样整天酗酒成习。”钟岩嘴上还不饶过墨程。死也要死地有尊严，死之前骂两句有益身心健康。

“是是是，您整天日理万机的，哪看得上我这种平头小百姓。”墨程将自己坐的凳子让给了钟岩，自己也不管地上有多脏，直接盘腿坐了下去：“还看得清东西吗？这是几？”把手掌摊开放在钟岩面前。

“你……你伸两只手干嘛……”钟岩眼圈已经红了一片，他摇晃着头，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地转着：“伸出来就别动！老在那里转来转去干嘛？”

“……”墨程一脸无奈，沉默许久，他还是决定，先借一下哑子的车，把这个喝了没几口酒就已经烂醉的二货送回旅馆。

当钟岩在旅馆的床上醒来时，正午的阳光刚好照射在他床前的地板上。身上传来黏糊糊的感觉，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衣服，被子也只是粗略地盖在身上，显然，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将自己带回了旅馆。他看了看另一张床，果然，一身酒气的墨程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钟岩顺手将自己的枕头扔到墨程头上，墨程在睡梦中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一甩手将枕头拨到一边，整理整理呼吸继续打起了鼾。

钟岩无声地笑了。他现在无比清楚自己堪称神奇的处境。无数自己身边的人背叛了自己，也被自己所杀死，可是他又和一个本该是敌人的人同处一室，这个人还毫无戒备地将自己的肚皮对着他。多么讽刺？多么无常？如果这是命运使然，那么命运一定是一个狗血的编剧，只是为了将钟岩的人生写得更加跌宕起伏而工作吧？

但是，在钟岩的心中，一些深远的变化正在慢慢出现，那种和当初立志守护这座城市时的初心相同的熟悉感再次出现了，而且带着一丝温馨的甜香。钟岩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伙伴，他无私地帮助了自己，而且无数次救了自己的命。也许，这就是重新开始的契机。钟岩，是时候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开始新的旅途了。

只是现在的我已经一无所有，能干些什么呢？钟岩开始了思索，这时的他还没有注意到，熟睡的墨程的脸上，浮现出了意思若有若无的微笑。

……

钟岩此时正行走在洛氏集团安全屋的走廊内，那些久远的记忆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不得不沉溺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挣扎着驱散了那些无用的怀旧与感伤。背后的餐厅大门已经关上，自己要对墨轩说的话也已经全部说完，之后的每一个决定，就要看墨轩自己了。想到这里，钟岩发出一声长叹，叹息墨轩的未来，也叹息自己已经老去的悲哀。

时间过得很快，几个小时一晃而过，在此期间准备完成的洛严洛笃两兄弟早早来到了墨轩的书房静候，墨轩也在书房里，但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在两兄弟来之前，墨轩单手撑额，睡熟在了椅子上。直到桌上的老式闹钟响起，墨轩才从睡眠中惊醒，揉了揉自己通红的双眼，墨轩看到面前的两兄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都准备好了吗？”墨轩问洛严。

“没问题了。”洛严开朗地笑笑：“随时可以出发。”

“那就好。为了尽量不泄露消息，我们先坐地铁离开这里，之后会有私人飞机在指定地点接我们。现在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我们直接出发吧。”

“ok。”洛严说道，一旁的洛笃则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墨轩心中暗忖，确实和资料上说的一样，这个洛笃似乎属于能力过于强大而丧失了作为人的某些“机能”。不过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马上要完成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