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赐剑
蜀皇一声旨意下达之后,这才缓缓开口道:“众位卿家可还有事儿?”
白百官之中,文臣这边儿,三位肱骨之臣之一的察事司主司齐蕴,滴流着眼珠子,犹豫一番之后,这才站了出来。
“微臣齐蕴,有本奏报。”
“讲。”蜀皇向后靠了靠,整个倚在龙椅之上。
“恩.....昨日有一汶州的村民,携着万民书前来我察事司之中,要...要状告当朝司农令主司杨煜,杨大人。微臣与杨大人同为外一品之位,实在无权处理.....”
蜀皇疑惑道:“还有这种事儿?你可知,那村民状告何事儿?”
看着蜀皇的脸色,看样子是真的不知晓此事,齐蕴这才小心的捧出手上的文本,开口道:“微臣已拟好了折子,将此事尽皆写于其上。”
初公公冲着殿下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使眼色,便见那小太监忙低着头,朝着齐蕴走去。
杨煜面色淡然的站直身子,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于连一丝惶恐都没有。
这使得原本想要看这位司农令主司好戏的众官,心中失望不已。
他们还真是希望这杨煜也能够和庞远一般,俯身认罪,顺带着免了他的官职。
大皇子犹疑的望了一眼身后的齐蕴,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自己虽是吩咐了手下的官员,趁着北齐犯边,杨煜身为军需总管,找机会抽出他的一些过错出来,但是现在,却实在不是动小动作的时候,毕竟这杨煜此刻,身具皇命,一旦事发,只怕顺带着自己也是要遭殃的。
不着痕迹的望了望一旁的庞远,只见其面上也是一脸的疑惑,看上去并不知情。
小太监将齐蕴手上的折子缓缓拿到初公公手上,又转由初公公递给皇上。
蜀皇一把接过,随意的翻看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这才缓缓开口道:“一派胡言!山村刁民,哪来的胆子,竟敢空口无凭的诬陷当朝重臣,杖责一番,打发回去!”
百官自是不敢多言,惺惺的装作陛下所言极是。
“陛下,此事还需慎重才是啊。”一直未曾出声的大相公鲍旭,缓缓站出来,开口道。
“微臣以为,此事自昨日起,已是闹得满城风雨,若是不能给一个确切的回复,只怕是难以挡住悠悠众口,况且,如今三边已是有了战事,微臣以为,还是当小心处理为好。”
蜀皇想了想,这才淡淡将折子随手扔到初公公手上,道:“传下去,给他们看一看。”
“诺。”
大相公简单的将初公公递来的折子看了一遍之后,这才传往后边儿官员手中,心中不禁暗悔刚刚出口劝说。
这折子之上,所言皆是无凭无据,空穴来风,简直是一派胡言乱语之词。
一阵功夫之后,折子这才被一一传看过。
五皇子自然是将折子看过,不过却对于这折子之上所言,直感到可笑。
其上说道,那村民状告司农令主司,趁着三边之祸,大肆加征税收,农税,课税,壮税,以及一系列林林总总的税目,百姓苦不堪言,这才派了这个村民,带着三筠县中,其石头村近十个周边村镇上的村民,签下这万民书来。
而且整个折子之上,全部皆是哀求之词,只说着生活是如何艰苦,难以维持,却是消息从何得知,闭口不言。
五皇子狐疑的望了望身后的杨煜,虽说自己多年以来一直不问朝政之事,但是士林之中,多少还是多有走动的,这杨煜乃是老蜀人了,自己还未出世之时,便已是入得仕途之中。口碑很是不错,为人亦是刚正不阿。
记得有消息传出,一月前,这位主司大人,还曾上折子,请查戍边卫军费之事,不知受了多少儒家学子的赞誉。
说他发国难财,五皇子一时间很难相信。
看着折子传过一遍之后,上首位龙椅上的蜀皇这才缓缓开口道:“怎么样,诸位卿家可有话说?恩?”
下首百官,一时间无言以对。这折子之上,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一定不是真的,完全便是胡编乱造,毫无根据可言,这个时候,纵然是暗中想要扳倒这个司农令主司之人,也是实在不敢胆子这么大,顺着这么个狗屁折子踩下去。
看着下首百官无话可说,蜀皇这才轻哼一声,冲着察事司主司齐蕴训道:“以后这种事情,你可不可以动动脑子?这种屁事儿也要拿到朝堂上来说?”
齐蕴满头大汗,却是来不及去擦,俯身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在玉砖之上,一个劲儿告罪。
蜀皇扭过头去,淡淡的挥了挥手,示意齐蕴起身。
“还有什么事儿吗?”
话音刚落,一道年迈的身影,站的笔直,越列一步道:“微臣有奏!”
蜀皇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的望向越众而出的杨煜,淡淡道:“讲!”
“微臣这里,有一些账本,想要与诸位大人,商量一件事儿。”杨煜冲着身后站着的邹荀点了点头,便见邹荀从怀中拿出一个账本册子模样的东西,交到杨煜手中。
杨煜将手上的账本册子拿在手上,冲着身后一众官员说道:“司农令这个司堂,乃是一代蜀皇钦点设立的,为的是什么?乃是专司国家税收的征用,可是,这税,来自何处?五皇子殿下,可知?”
五皇子眨巴着眼睛道:“自然是来自百姓了。”
杨煜抚须点头道:“殿下天资聪慧,亦是一点即中。自微臣接手司农令之后,便已是开始想尽办法从其他地方增加税收,先是这人丁税,众所周知,百姓为了免去这人丁税入,很多人想到将自家的壮丁,藏居深山之中,微臣便从此处着手,派人入户到丁,一一彻查,但是,这人丁税纵是收的再多,也是一年多那么几万两白银而已,滴水怎可解渴?”
“于是,臣便想着,开源不行,那是否,可以节流呢?因此,才多次上折,请求减低官员的俸禄,但是却又是怕地方官员官俸减少,有可能引发贪污,所以也只能作罢。”
“一月前,为何要上折请查戍边卫军费,也是这个原因。”
蜀皇有些不耐,打断杨煜的话道:“说这么多做什么,朕问你有什么事!”
杨煜躬身应诺,接着说道:“自这百年以来,三边贸易开放,我大蜀与北齐,南楚商贾交往频繁,大批的商品运至固棠,又由小的商队,送抵其他州县,这一路之上,商贾为求便利,便向这些路过村镇,缴纳“红钱”,以求歇脚之处。这些商贾,来往之间,一次便是暴利,走的是国家的路,得的是国家的保护,但是钱呢?小部分使到了路上,但是大部分,却是进了自己的腰包。”
杨煜将手上的账本高高举起,冲着一众百官高声道:“微臣已是将这些商贾贸易所得,基本算清,去年,仅半年时间,皮草旺季之时,这些商贾买卖皮草,便是流水银六百万两,其中抛开路上关卡,成本,路上的“红钱”不说,整整便落下了四百万两,陛下,四百万两银子,那可是我大蜀农税半年的税收啊。”
蜀皇眼角微抽,有些讶然,要是有人告诉自己,每年的商贾之利,竟是高达这般,自然是不会去信的,但是眼下,这可是自己亲自指派的司农令主司所言,那就不得不信了。
一直以来,国库银两很是紧凑,每年但凡要是出些大灾大难的,甚至于还要蜀仓之粮,和地方富户来填补,可是现在,杨煜竟是告诉自己,这商贾之利,短短百年之间,便已是高达这般之巨,这真的是让自己很是匪夷所思。
“将账本呈上来。”蜀皇沉声道。
初公公赶忙走下殿中,从杨煜手上接过账本,低着头,呈了上去。
蜀皇一把将账本拿在手上,开始仔细的翻阅起来,不时地,眉头微微皱起。
整个大殿之中,没有一丝声响,群臣皆是静静的等待着这位蜀皇的训示,甚至于一些官职低微的小官儿,甚至于都摸不清这杨煜口中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了,这其中也是包括五皇子,这个特例,一脸茫然的望向站在居中位置的杨煜。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蜀皇便已是将账册看完,轻吐一口气,淡淡的冲着杨煜说道:“接着说。”
“诺。”杨煜平静的拱手见礼道。
“因此,微臣这才想到一个方法,既然百姓种国家的地,要交税,那么这些商贾富户,要在地方上买卖,又怎能不交税呢?况且,如今三边有乱,这国库银两也是吃紧,况且蜀仓之中,先皇有令,轻易不得动用。因此,臣才出此下策,从汶州之地十二个县中的大小村镇,加征这课税税目,用以填补其差。”
“既然是商贾之税,何以杨大人要征收到百姓头上?杨大人不也刚刚说过,这其中的大部分银两,已然入了那些商贾囊中?”五皇子忍不住开口道。
“殿下仁爱之姿,微臣仰指,但是殿下可能有所不知,这商贾背后,却是并不简单,微臣此次,仅仅是从百姓之中,征收这商贾之税,便已是有百姓,写下万民请愿之书,弹劾老臣,老臣,又岂敢贸然去征收商贾之税?”杨煜不禁将目光,转向了身后的一众大臣,接着说道:“在这大殿之上,想必有不少同僚,无论是家中,亦或是远亲,当有商贾之人,借势跑货,老夫因着俸禄一事,便被诸位同僚记恨于心,若是此事不与诸位大人好好商论一番,只怕杨煜这司农令主司,要做到头了,您说呢?勇正公?”
勇正公孔源暗哼一声,想来这杨煜只怕是已然查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才开口当着陛下的面,以三边之乱为挟,逼自己就范。
也不搭话,就静静的站直在原地,好似并未听到一般。
蜀皇盯着殿下的杨煜,沉声道:“你是朕的近臣,所思,所为,皆是为了我大蜀之江山,谁敢与你为难?你告诉朕,你现在竟不敢为?恩?”
杨煜赶忙“惶恐”的伏在地上,开口道:“陛下息怒。”
蜀皇狠狠的将手上的账本摔倒地上,大怒道:“朕一直以来,亲信你等诸臣,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告诉朕,这富户手上的钱财,皆是来自于国,来自于百姓!可笑朕还要低声下气的去求这些狗屁富户,给朕上捐银钱,以供国之战备!”
百官慌忙跪下,齐声道:“陛下息怒。”
“说!此次富户捐赠银钱,捐了多少!”蜀皇高声喝道,指着杨煜身后的邹荀大喝道:“你来说!”
邹旭赶忙额头伏地,小心的回道:“算上临近州县的富户捐银,共计十.....十万两白银。”
“准确的数字是多少!”
“九万.....九万七千两白银。”
蜀皇闻言,怒极反笑道:“哈哈,还真是朕的好子民,美其名曰乃是为国捐献,其实呢,钱都进了他们的腰包里,杨煜,朕要你这司农令主司何用!你是我大蜀专司银钱之人,现在有人窃取国财,你告诉朕,你不敢?”
杨煜长须散地,伏地长揖。
蜀皇狠狠的瞪着地上的杨煜,咬牙道:“你说你不敢,不敢得罪人?就不怕得罪朕?得罪大蜀?得罪这千千万万的百姓?”
一同劈头盖脸的怒骂,直将杨煜这个老蜀人,贬的一无是处。
“好,朕今日,就给你壮壮胆子,来人,取朕的圣旨来!”蜀皇冲着一旁的初公公大喝道。
初公公赶忙从偏旁走了下去,前去宫中,取来圣旨。
一张空白的圣旨,平铺在蜀皇桌前,顺带着将保管好的玉玺,也是一并拿来。
蜀皇一把抓起一旁桌上的玉玺,狠狠的摁在空白圣旨之上,在一众百官目瞪口呆之下,合上玉玺,递到初公公手中。
“朕告诉你,杨煜!这份圣旨,交由你来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要抓谁,就给我带人去抓,城中兵丁,任你调拨,要是嫌力量不够,御安司的鬼面带刀,你也可以调拨,拿着这个圣旨,朕给你好好壮壮胆子!”
说罢,蜀皇愤然将手中的空白圣旨,甩到初公公手中,指了指杨煜。
初公公小心的两手捧好玉玺,将其递到跪在殿下的杨煜手中。
“微臣谢主隆恩。”杨煜手捧着圣旨,平静的高呼道。脸上哪里来的其所谓的惶恐?
蜀皇沉声喝道:“你要过程,朕给你,但是,朕要的,是结果!听明白了吗!”
“诺,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两日之内,必定将所亏银钱,尽皆补齐。”
“起身吧。”
杨煜这才起身,退回原处。
蜀皇目光转向另一边儿的武将阵营之中,淡淡的开口问道:“候愠忠,各地军队可已入营?东北大营之中,现在有多少军马?”
候愠忠赶忙出列,拱手见礼道:“回陛下,东北大营之中,算上所有兵马,已是十五万大军,若是再加上城外护京卫二十万,已是三十五万大军。不过......”
“不过什么?”蜀皇沉声问道。
“不过,启禀陛下,这粮饷之事......”候愠忠有些无奈的望向了另一边儿文官派系的杨煜,摊了摊手。
大蜀出兵,向来是先发赏银,再行出军,一者,是为众兵士安家之用,二者,亦是为了能够振奋三军之势。
所以,自先祖之后,这个传统,便是未曾更改过,现在,杨煜这般,亦是因着这个原因。
蜀皇沉吟一番,缓缓开口道:“根据御察司来报,北齐已然将镇虎关拿下,现在陈兵列阵于三边平原,至于下一步意图,恐怕便是虞水关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三边城中不是有二十多万边军?”
“囚龙关之中十几万大军,那么虞水关,岂不是只有几万?”
“怎么会这样?”
.......
一时间,群臣亦是顾不得什么规矩,开口窃语起来,仿佛炸了锅一般。
蜀皇眉头紧皱起来,一旁的初公公见此,赶忙出口高喊道:“肃静~”
“都在慌什么?恩?想一想我先辈蜀人百年之前,何惧战争?你看看你们的样子?成何体统!”蜀皇怒斥道。
候愠忠平静的拱手道:“陛下勿忧,微臣愿率这三十万军队,前往三边之地,为陛下荡平敌军!”
老将之风犹存,这大蜀立国百年以来,老将老的老,死的死。
尤其是皇室第一将军,姜坚。
三边之地镇守数十年,大小胜仗不计其数。
可是现在,竟是在三边之地,这个重兵陈列之处,出了这般岔子,没想到司农令每年拨下百万两白银,养的,竟然都是些这等废物。
蜀皇沉思一番之后,还是开口道:“候老将军之能,朕是知晓的,但是各地兵马皆是仓促应召而来,管理之上必定存在着不同,朕实在放心不下,朕觉得,老将军还是带上二十万护京卫前去,更加稳妥一些,护京卫为主力,旁杂军队为辅军,一行五十五万大军,朕不信,还荡不平他北齐五十万军马?”
候愠忠有些为难道:“陛下,这....一旦护京卫离都,这固棠一线,便是再无守军,臣只怕地方之上,一些宵小之徒作祟,恐冲撞了天威。”
蜀皇淡然一笑道:“无妨,朕手中还有禁卫军三万,足可以守备帝都,况且各地关隘,狭口,皆有重兵把守,卿家旦去无妨!”
“臣领旨。”候愠忠这才俯身再拜见礼。
“来人,将朕的宝剑拿来!”
“诺。”
不一会儿,候愠忠面前,便有一把金色长剑,金中镶玉,翡翠耀人。
“此乃先皇佩剑,传于朕手,现在朕将此剑交与爱卿,令出即施,不得延误,但有异议,斩!”蜀皇定声说道。
“臣...纵然是战死疆场,亦要无愧蜀皇恩信!”候愠忠满脸激动之情,连带着山羊胡亦是阵阵微颤。
在其身后,许多原是其部将的将军,亦是轰然俯首长跪,大声喝道:“愿为吾皇赴死!”
“好!吾蜀中多悍将,多勇军!”
蜀皇大喝一声,站起身来,拂袖长挥,直指北方。
“即日出兵,挥军虞水关,朕要将那北齐之狗,打的服,打的狠,让他们再有进犯之意,也得先看看他们身上的伤口!”
“吾皇万岁!大蜀万岁!”
“吾皇万岁!大蜀万岁!”
“吾皇万岁!大蜀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