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朝议
固棠皇都之中，也是如同往常一般，早朝的文武百官已是早早的便侯在皇宫正门之处。
这几日，倒是发生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
比如说，这足以卷起一场政治风波的，皇子遇刺之事。
虽说，最后经由御安司文书呈报，乃是一名在逃北齐探子亡命所为，但是在一众百官眼中，却是另一番视角来看此事。
一个列王当街遇刺，这是多大的一件事情，就仅凭着御安司短短几句解释，便可这般算了？这只怕是未免太过简单。
而且，不仅有此事稀奇，更是有人，竟是来到蜀都皇城，告状来了！
各文武百官，自是有着自己独有的一套消息传递方式，当一个汶州三筠县的村民前来京城察事司告御状的第二天，便已是闹得满城风雨。
因此，看到御言司左都御史文涛，一副浩然正气的样子，众官便已是开始窃窃私语开来，甚至于一些早已看不惯司农令主司杨煜的官员，已是用袖子掩住嘴巴，偷笑了起来。
在这些人眼中，这司农令主司杨煜，只怕是要遭殃了，纵是一个小小村民不具备什么威胁，但是也是可以好好的恶心一番这位外一品的主司大人。
此时，距离皇城城门打开的时间，还有不到一刻钟，但是熙熙攘攘之下，已是站满了人。
各个司堂之中，阵营分明，一众辅司官员，自然是站在其司堂主司大人身后。
而司农令这边儿，却只有一人，身居杨煜身后。
此人正是杨煜多年之前推选出来的门徒，现任司农令辅司，外三品的司堂高官，邹荀。
岁数不大，但却也是在官场之中，上下沉浮之间，打拼了近十年之久。
“大人，下官已派人去察事司之中察探过，并且派人已是去了三筠县那村民那处查问，不过...这时间过于仓促，还未有消息回来。”邹荀走近到杨煜身旁，小声说道。
杨煜面色平静，仿佛丝毫没有看到四周而来，幸灾乐祸的目光一般。
听过身后自己这个门徒说罢，淡淡的开口道：“此事不用去查了，定然不会是那些人所为，如今大战在即，他们没有那个胆子，在这种事情之上做手脚，我叫你带的东西，你带了吗？”
“回大人，带了，就在下官怀中。”
“那就好，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便是，此事之缘由，我大概已是清楚。”杨煜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又是神游太虚一般静静的站在原地。
丝毫不受一旁的杂乱窃语所影响。
“东宫皇太子驾到，百官跪迎。”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
一众官员赶忙止住小声碎语，转过脸，望向一顶金色的抬椅，齐声恭然道：“恭迎太子殿下，臣等有礼。”
只见抬椅缓缓降下，头前压低下来，一个臃富的身影晃悠悠的从抬椅之上下来，脸上满是微笑，虚摆了摆手，道：“诸位大人莫要多礼，请起吧。”
“诺。”
百官这才站起身来，其中自然是包括这位居首位的四位皇子。
不错，不知为何，今日早朝，这位多年以来丝毫不操心政事儿的五皇子殿下，竟是这般的反常，天蒙蒙亮，便已是到了皇宫正门处等着，比一些官员还要早上那么片刻。
“哈哈，大哥，这宫中果然是比之外头，要好上不少，你们看，大哥的气色多好啊。”三皇子率先大笑一声，冲着自己这位大哥笑道。
大皇子自是笑了笑，淡声说道：“哪里哪里，只是这几日沉寂下心来，自是顺带着气色也是好了许多，三弟不也是这般？这几日，听我说下的下人们说起，三弟竟是喜欢上了丹青，不知何时给大哥我露上一手啊？”
三皇子脸上一僵，笑容强挂在脸上，谁不知晓几日前，季南风因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忽然被御安司文房发令，暂时软禁了起来。
之后便是有消息传出，乃是因着其妄然掺和储位，且矛头竟然是直接指向了自己。
虽是不知为何消息竟是走漏了出去，但是这件事儿，八成与眼前这位哥哥，脱不了干系！
“皇兄说笑了，弟弟这点儿火候，也就在家中，独赏一番而已，哪里能够出的去手。”三皇子强笑着摆了摆手，一副僵硬的表情。
大皇子轻笑一声，扭过头来，关切的望着一旁的五皇子，切声道：“五弟，怎么今日突然便来早朝了，可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五皇子笑着回应道：“大哥，弟弟身子现在已是好的差不多了，所以这才入宫早朝，为父皇分忧。况且弟弟现在已是位列贤王，姿势要尽快适应朝堂局面，这样到了地方之上，才能将地方治理的好一些。”
“哦？五弟的身子已是调养好了？不过还是得注意，你这身子骨是从小就落下的，还是大意不得。小全子，去，把我的大衣拿过来。”大皇子依旧很是关切，看这样子，并不似作伪。
只听得一旁的三皇子心中不禁作呕，这刚刚当了皇太子没几天，这拉拢人心的这一手，还真是更加炉火纯青了一些。
大皇子身旁，一个小太监赶忙小跑着到抬椅上，取下一件儿厚绒大衣，递到大皇子手上。
“那弟弟就多谢大哥了。”五皇子也不推辞，双手这就接过。
“来，大哥给你披上。”大皇子将手中的大衣摊开，绕到五皇子身后，为其将大衣披上。这才重新站回到队伍正前方，等着皇宫中的禁卫将宫门打开。
一旁的众官，看到这一番兄慈弟恭的场景，更是坚信了自己的站队，蜀皇亲自下旨所封的皇太子，果然乃是一代明君，这般仁爱之姿，他人还能有什么话好说？
“嗡呀”一声，随着这一阵沉重的响动，宫门这才在十几个禁卫的联合之下，缓缓的打开。
“大哥，请。”四位皇子自是拱手恭然让路。
大皇子这才缓缓踏步向前，当先一人，向宫中走去。臃富的身材，在朝阳的辉映之下，更是愈加的魁梧，一代新的帝王，气势已然显现出来。
四位皇子自然是紧随其后，一番礼让，按照位次，慢慢渡步而入。
接下来，自是百官。
大相公鲍旭，司农令主司杨煜，察事司主司齐蕴，这三位蜀皇陛下钦点的肱骨之臣。
这接下来，便是一众他司官员，御安司，御教司，御言司，军尉司等等。
金銮殿上，金碧辉煌，众官排列整齐，列在两边儿。
文臣武将，自是独显各自风华，长须白发，亦是一番沉寂站定。
因着已是深秋，甚至于立冬将至，这大殿之中的暖炉烧的甚是旺盛，不时地有着滚滚热浪迎面打来，使得不少年轻官员，已是脸上渗出细汗。
等了一小会儿功夫，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从侧旁，登上那正殿上的龙椅，稳坐如山，俨然自成一阵帝王之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家平身。”一直以来，都是一旁的初公公代蜀皇搭话，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这位伴随在蜀皇身边儿几十年的公公，众位官员自是不会陌生。
其下百官，早已有人做好充足的准备，缓缓从队列之中移步走出。
拱手长揖道：“微臣文涛，有事启奏陛下。”
“讲。”初公公看到蜀皇点头，赶忙扯着嗓子喊道。
文涛微微直起身来，开口说道：“微臣要参奏御安司主司庞远，身在其位，不谋其政，因其在固棠城中，疏于防范，致使五皇子殿下，当街遇刺，虽是未曾造成伤害，但也是使得殿下受了惊吓。”
蜀皇冲着身旁的初公公挥了挥手，示意其下去。
这才缓缓开口道：“庞远，你可有话说？”
声音很小，自是远比不上初公公的高声之音，但是也是却在众臣耳中，听得很是仔细。
蜀皇在政整整五十载，在众官员听来，自是知道蜀皇此次并不打算保下这位御安司统领，这般发问，只怕是这位主司大人，此次定要遭殃。
做了蜀皇身边儿近十年“红人”的庞远，又怎会听不出蜀皇语中的意思？
赶忙越众而出，俯身跪地道：“此事却是微臣领导五方，竟使得北齐探子摸入城中，微臣自当领罪，还望陛下息怒。”
说罢，又是冲着五皇子伏地长揖道：“此事皆是微臣之错，竟使得殿下受惊，微臣有罪。”
看着这位御安司大人这般，五皇子自是有些不忍，想要将其扶起，却是正好看到一旁的座师文涛，冲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这才作罢，站直身子，受了庞远一礼。
龙椅之上的蜀皇，看着跪地认罪的庞远，淡淡的开口道：“朕自继位以来，御安司一直令朕，很是欣慰，但是现在出了这等事情，便是你庞远之罪，你可明白？”
“臣之罪，愿受责罚。”庞远身子更是埋低，一动不动。
“传旨，降庞远为御安司辅司，罚俸半年，闭门思过，御安司主司之位，暂由辅司墨重代受，一众事宜，皆由其领。”
此言一出，众官霎时间像是炸了锅一般。
原想着，像这种事儿，五皇子安然无恙，自然是一切无妨，庞远身为御安司主司，虽说要受这领导无方之责，但是想来以蜀皇对于庞远的倚重，自然不会重到哪里去。
可是现在，蜀皇不仅当众苛责一番，更是直接罢免了庞远的职务，这就使得众位官员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说，与御察司有关？
众官自有其一套信息传递的方式，这御察司的建立，已然不是什么秘密。
“诺，臣遵旨。”庞远跪在地上，面色平静，缓缓伏地长揖。
待到这事儿了去之后，蜀皇这才冲着文涛说道：“你是老五的座师，老五已被朕封为贤王之位，你觉得，在你看来，夜儿可有位列一方的能力？”
文涛面无表情，看上去很是严厉的模样，开口道：“臣以为，以五皇子目前之才，尚不足以管制一方百姓。”
此言一出，百官更是狐疑的望着这个御言司左都御史，今儿个这个文涛在发什么疯？
虽说这御言司职权极大，上至一品，下至九品，皆可随意奏报，但是，那可是一位皇子，这，当着文武百官儿的面，这般言语。
看上去，是拂了五皇子的面儿，但是究其根本，知不知道是拂了谁的面儿？
殿下众臣一时间不禁在下首位开始低语起来，唏嗦的声响，在这大殿之中很是刺耳。
五皇子听到这位平日里极为严厉的座师这般评价，自是羞愧不已，他自然是知道这位座师所言，都是真实，但看着上头儿父皇的表情，不禁暗暗为自己这位座师担心起来。
“父皇，是儿臣愚笨。”五皇子躬身见礼道。
蜀皇微微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幼子最得其心，但却也是最为贪玩的一个，整日不务正业，琐事缠身，自己甚至于觉得派一个死间到其身边儿，都有一些多余。
“朕醉心于政事，亦是未曾多多关注你等之课业，如今将你等封为列王，自是希望，你们能够在封地之中，稳住黎民百姓，着手于政要。你等虽还心智未成，但是也当为国分忧。”
“儿臣谨记教诲。”四位皇子尽皆跪在地上，长揖道。
蜀皇面上看不出喜怒，好似丝毫也不曾因着文涛的直言快语而恼恨，这在众官的认知之中，很是反常。
“即日起，宣派老五未时之后，入到蕴言宫之中，伴在太子身旁，一同处理朝政琐事。”蜀皇淡淡开口道。
位列于前的大皇子这才缓缓跪下，回声“诺。”
“儿臣领旨。”五皇子疑惑的俯身接旨，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位父皇为何突然宣召自己入宫？
百官还在猜测着蜀皇的意思之时，一直在位列文官前位的三皇子母家的舅舅，勇正公孔源却是微眯着眼，他有些猜到了蜀皇的意图，看来今日早朝，五皇子忽然被传召上朝，也是蜀皇的意思。
没想到这御言司左都御史文涛，竟是配合着蜀皇，演了一场好戏。
借着五皇子课业之事，顺理成章的将五皇子召进宫中，这便是整个断掉了五皇子被他人拉拢的可能。
这一旦五皇子被拉入大皇子阵营之中，试想着其余皇子，无论是母家势力，亦或是在朝的众位臣子支持，还有谁可以与大皇子抗衡？
不得不说，蜀皇这一步棋，已是将一切暗流，尽皆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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