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痛在吾心
叶子屏退了所有下人。
如今正是年初,一年中最冷也是最安静的时候,诺达的厅堂里只能听到炭火的响声。
爱卿紧紧握着椅子扶手,轻声说:“我的血虽然有解毒,延长生命的功效,但是因为张珩这次用药太猛,喝了我的血之后,也只是延缓病情,控制体内的毒不能毒发,不能从根本上解毒。卓医师用了很多法子,都没什么效果,可是从不久前,张珩的精神头突然好了起来,但是每天正午过后都会发高烧,我觉得很是蹊跷。”
叶子想了想,说:“王爷发烧有没有可能是体内毒的作用。”
爱卿摇头,“不可能。曼陀丸应该是一种植物提取的神经毒素,它毒发时的症状不应该会发烧。”
叶子叹口气:“... ...你又说一些我不懂的话了。”
“哦,不好意思。”爱卿急忙解释:“就是这种毒药一旦毒发会直接让人的脑子停止工作,致死的时间也会很快。”
叶子:“那王爷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爱卿觉得胸口发慌,“看样子更像是服用了另一种毒药。”
叶子闻言,眼睛泛红,坐立难安,“他是个固执又较真的人,的确做的出来。”
爱卿接着说:“我本来也只是怀疑,直到我看见药庐里新来的那个人,才算是完全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那人是谁?”
爱卿沉默一瞬,回答:“神医笑邪。”
... ...
离亥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爱卿和叶子聊完之后,决定先去找笑邪谈谈。
想到是他之后,除了脸以外,那人的背影,说话方式,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和笑邪一模一样。
药庐虽然离张珩的行云园不远,可因为古人最忌讳生病,因此除了巡逻的士兵很少有人往这附近走。
爱卿提着红灯笼走在映着红光的鹅卵石小径上,快要走到院门时,突然听到院子你传来支支吾吾的声音,还伴随着桌椅板凳的碰撞声。像是有人在药庐里无声的打架。
爱卿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如果里面真有什么情况,她一个女流之辈是根本应付不了的,与其进去后吃亏,还不如去行云园等张珩回来。
她刚走没几步,药庐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脚步匆匆的往后院走,还有一个人在前院倒水。
因为药庐周围只有高高的木栅栏,没有撞墙,所以爱卿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卓医师的两个徒弟出来忙活,药庐里透着灯光,盈盈冷冷。
少女从后院回来直接开门进药庐,一会儿后又走出来。男孩在井边打水,随口问:“师姐,你去哪儿?”
少女说:“师父让我去告诉石驮,王爷恐怕得晚一个时辰才能回去了。”她快步走到院门口,放下木栓,打开院门,却看到一个陌生女子站在门口,吓得尖叫一声:“啊!你是谁!”
爱卿没有回答,直接推开她往药庐里跑。卓医师在里面听到动静,站在门口阻止,“诶,爱卿姑娘你这大晚上的怎么突然过来。”
爱卿冷冷的看着他,声音颤抖:“张珩在你这儿是不是,让我进去!”
“张珩?哦,你说王爷啊,王爷今晚出去了啊,怎么会在我这儿。”
爱卿看他身后,一个挂着布帘的房间里灯火通明,不时传出咯咯的响声。
她想象不出那是什么声音,只觉后背发冷,脑子一片空白,“滚开!你们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要瞒着我!”
卓医师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诶呦,姑娘不能进啊,王爷正在施针,惊扰不得。”
爱卿堪堪停在门口,脸差点贴到布帘上。
她站在这儿,才隐隐听明白屋里传出的声音是什么。是人在承受极度的痛苦时,从肺里挤出的声响。
爱卿用力捂住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一只手抓着布帘慢慢掀开一条缝,虽然只见片隅,可仍然吓的她后退一步,差点晕过去。
张珩的一只手臂耷拉在床边,上面布满了青紫的纹路,插着数枚银针,从五个指尖滴答流出黑血。
笑邪在一旁为他施针,一阵下去,那只手就开始不停颤抖,张珩嘴里就发出咯咯的响声。
爱卿全身发软,跪坐在门前,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什么叫心痛到不能呼吸,她此时算是真正了解。她想冲进去把笑邪杀了,把张珩抱在怀里,不让他痛,不许他在折磨自己,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患者在治疗途中不能被打扰,笑邪的医术在整个大东国都是出了名的,他能来给张珩治病,必然是有一定把握。
张珩宁肯自己受尽折磨也不愿意再喝她的血。
爱卿咬着自己的手,不明白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男人。他温柔儒雅的外表下,是一颗不可动摇的男人心。
里面治疗用了多久,爱卿就在门外哭了多久,不论卓医师如何劝,也不肯离开。
直到布帘突然打开,笑邪站在她面前鄙夷的来了句:“你不要再丢人了行吗?”
“张珩怎么样了?”爱卿急忙爬起来,腿还有些站不住。
笑邪拿着白布擦手,回头看一眼,“他现在不能见人,你跟我出去谈吧。”
爱卿不想跟他谈,知道他想说什么,可笑邪像门神一样挡在眼前,显然一副你不跟我谈就别想进去见人的架势。
爱卿无法,只能跟他去了后院。
爱卿踢下脚下的石头,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笑我爱上古代男人,或者是笑我太过相信他们。”
笑邪随手从身旁的药架子上拿了两根草一棵含在嘴里,一棵递给她,“吃这个有净化血液的功效。”
爱卿想了想,接过,放到嘴里嚼,顿时苦涩腥甜的味道蔓延开来,令人作呕。
笑邪轻笑一声,“良药苦口。你血的质量好了,他的病自然也就好的更快。”
听他竟然没数落自己,爱卿觉得很诧异,“你真的是笑邪吗?”
“是。”
“你干嘛把自己整成这样?”
笑邪笑着拍拍自己的脸,“你以为我想这样?还不是你家相好怕你认出我来,特意让我变了相貌再过来。”
听他提起这事,爱卿又心疼的想流泪,“他的病怎样了?”
笑邪沉吟着不说话,爱卿心慢慢提到嗓子眼,“说啊,为什么不说话,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笑邪轻叹一声,“我本来这次来是想把你接走,看样子,你不想离开了吧?你应该明白,不管他对你多好,卷进他和国师的斗争里就不是好事,将来的麻烦躲着呢。咱俩从一个世界过来,看在是“老乡”的份上,我想看你不得好死。”
爱卿有些生气,可明白他说的也没错,自从和张珩相认以来,她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笑邪拍拍她肩膀,“你放心,我能治好他,你还是跟我走吧,我们到外面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这个朝代,这些人发生什么,都跟咱没关系。”
“已经晚了。”爱卿声音凄凉,“我现在已经被蜘蛛网缠住,怎么挣扎都没用了。你如果真想带我走,为什么不早一点,为什么不在刚遇见我的时候就... ...”她觉得自己越说越过分,那时,她和笑邪才刚认识,他凭什么要带她走。
爱卿看向药庐,说:“况且,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笑邪眼里伸过惊讶,安静的打量她一会儿,说:“嗯,我不逼你。”他沿着药田边缘走着,一边说:“他运气很好,恰好跟你一个血型,只需要连续施针七七四十九次,进行一次大患血,再用古代的刮骨去毒发,将体内残毒逼出来,应该就没事了。”
爱卿光听他说,心底都在打颤,“没有法子吗?他太痛苦了。”
“有。”笑邪停下脚步看她,“把你体内的血一次性全输给他。他就不用再施针,只刮一次骨就可以了。”
爱卿嘴唇轻颤,刚想说什么,笑邪摆摆手,“别想了,他死都不会同意。”
是啊,爱卿看着天空,黑蓝色的,温柔且宁静,他是为了不再喝她的血才找来笑邪,又怎么忍心再伤她分毫。
“那我怎么做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嗯... ...既然知道了,就在旁边陪着吧。”
爱卿:“... ...”
“对了。你上回不是跟国师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闻言,爱卿的心底又涌起一股浓浓的哀伤,“他的野心我永远的不能明白。在他心里,权利永远都比爱情更重要。”
笑邪用下巴指指屋里,说:“躺在屋里的那个不也一样。”
爱卿抿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也许是我太天真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把爱情放在首位的男人,可是他太过分了!你知道吗?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杀了整个村子里的人,看到田乃馨来接我,他想都没想就当着我的面射杀她。那么心狠的男人,我怎么可能还会留在他身边。”
笑邪点点头,“嗯,他性格适合做皇帝,不适合做丈夫。可是屋里这个鬼心思也不少,背着你不知道做过多少龌龊事。”
他说完,见爱卿看着虚空不说话,知道她现在不想面对现实,整个心被张珩的行为所震撼,可是,从男人的角度想,张珩忍痛接受治疗,目的可不单单为了爱卿,更为了能有个好身体和国师一决高下。
笑邪往药庐走,说:“时辰差不多了,他应该醒了。”
爱卿急忙跟上,可随即又拉住他说:“我记得你是国师的人,你怎么会过来跟他看病?”
“呃... ...”笑邪挠挠头沉吟半天。
爱卿白他一眼,“如果又是他和国师之间的事,就不要说了。”
“好,那我就不说了。”笑邪呵呵一笑,开门进去。
爱卿深吸口气,才提步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