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潞州西北虒亭方向,一条狭窄的山道上,一个辽军千人队正纵马追击着好似‘落荒而逃’的周军。
拥挤狭窄的山道好像丝毫不会影响这些辽军的杀意,他们骑着战马,高举着如獠牙的战刀,带着塞外的唳气,如波浪一般蜂拥而来,势不可挡。周军面对汹涌而来的辽兵,经过一翻强力抵抗后,从沁潞交界处的连绵山区退了下来,且战且退,一路退到了此处。
这些辽兵果然是天生的战士,甫一交手,周军就损失不小,就连虒亭都被辽人夺了去,这无疑更是鼓励了辽人不可一世的气焰。
狭窄的通道上,前方败退的周军忽然停了下来,一个传令兵挥舞令旗,忙着往后队打着旗语,后队的军士见状匆忙将厢车卸下,排成一排,并在周边撒了一群铁蒺藜,将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们引弓上弦,回头冷漠地看着追上来的辽人。
败退的周军胆敢停了下来,结阵防御,倒这支追击的辽军不禁有些愕然,队中几位辽军主将不由自主地勒马观望,这才发现他们追得太急太快,以至于早已脱离了主力。
这里不是草原,一马平川,而是山地,其间深沟高壑,路窄石多,战马极其难以操控,瑟瑟寒风,吹入山岭上的密林中,发出飒飒地风声,好似整个林中都满是周军的伏兵,令这群辽兵惊诧不已。
“聿聿…”辽兵的胯下的坐骑有些不安的嘶嚷。
这群契丹骑兵的主将看见周军这架势,隐隐觉得不妙,正欲拨转马身,掉头回去。
一声尖利的呼啸声迅速击碎了这短暂的宁静。
一支由三弓床弩发射的枪箭猛地洞穿了一个辽人排头兵,并且余势不减,又串起了另外一人,并且撞翻了第三人,最终钉在了一处山石上,而那三个辽兵早已断了气。紧接着,一阵弓弦紧绷的声响,在密林中响起,两侧高处的密林中,忽然亮出了周军的旗帜,无数周军的身影在树林间、石头间闪现。
山岭上飘下一阵箭雨,遮天蔽日,带着呼啸声,向着拥挤在一起的辽兵,铺天盖地地罩了过来。
契丹阵中瞬间发生一阵‘笃笃’的弓箭入肉声响。
契丹骑兵恐惧地拥挤着,推搡着,纷纷想拨转马身,掉头逃跑,只是那山路崎岖,狭窄,众契丹骑兵顿时挤作一团,有的操控不住,连人带马直接被挤落下山崖,大部分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军的箭矢洞穿了同伴与自己的身体。
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向下倾泻着周军的愤怒,被动挨打的契丹骑兵根本组织不起什么有效的反击,他们只能一个一个被周军的箭矢射中,跌落下马,然后悲哀地相拥死去。
那辽军千夫长眼见自己的部下接连死去,目眦尽裂,他不断大声呵斥,想让惊慌失措,乱作一团的部下们按顺序退出山谷,只是并没有什么用。大队人马仍拥堵在一起,相互挤压践踏着,只有小部分契丹骑兵跳下战马,或是以战马为掩护,或是躲在山石之后,引弓向两侧的山岭上的周军勉强反击着。
可是密集的箭雨让他们根本看不清对手,他们只能本能地抬头仰射,那稀疏的箭矢只能招来周军更猛烈的还击。
辽军千夫长心在滴血,但又无计可施,他突然发现自己最擅长最得心应手的骑射,在这高山峻岭间毫无施展的空间。
好在辽军的应变能力确实很强,有着前面几个辽兵的带头,其他辽兵都有样学样,纷纷跳下战马,躲在两侧山石之下,向后疾退,不一会便逃出了周军箭雨的范围。辽军千夫长粗粗统计了一下,周军的一个伏击,已经让他损失了近三百名士兵和战马,怒火在他的胸中汹汹燃起:这群狡猾的周军,来日等攻下了潞州城,我一定要将潞州屠个干净。
虽然这辽军千夫长很想和周军去拼命,然而现实却让他咬牙强忍着心中的怒意,急忙让剩余的辽兵从原路急撤,他不希望连自己后路都没了,那时可就真的是入地无门了。
然而此时却是迟了,周军既然敢在此地设伏,等候他们,就肯定不会留有生路。一个个擒着巨盾的周军从两侧缓坡上涌现,他们迅速将路口堵得严严实实,不管辽军如何冲撞,拥挤,就是冲不破那坚固的盾阵。
瞅见辽兵在不断地冲击出口,山坡上的张洵有些按耐不住,他挥舞着长刀,就要往山下冲去。边上的王审琦一把将跃跃欲试的张洵拉到身后,大声斥道:“看着旗号,别乱动!”
话音未落,山肩之上陡然亮起了一面黑色的令旗,那令旗猛得向山下一挥,紧接着急促的角号声响起,那是冲锋的号角。
张洵的心房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回头大喝:“兄弟们,随我反击,杀!”
“杀!”字还没说出嘴,他便急不可耐的举刀往山下冲去。
但见令旗飞舞,两侧山上的周军也随即向下冲锋,硬是将这群落荒而逃的辽兵大半堵住。辽兵们弃了马匹,就如同没了牙的老虎,况且又是在这不熟悉的山地,他们毫无反抗的能力。张洵紧盯着那被辽兵护卫在中间的辽军千夫长,他砍翻两个拦路的辽兵,一步不停,向那辽军千夫长杀去。
那辽军千夫长好像发现了张洵的意图,急忙让身边的几个亲兵前去抵挡,几柄刀枪袭来,张洵一时被缠住,难以脱身,眼见那辽军千夫长就要逃走,却见党进领着一群士卒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原来党进也早发现了辽军阵中那千夫长的身影,这货是从后方一路追杀过来的,因而速度慢了些,本以为那辽军千夫长早成了别人的刀下鬼,却不成想却依然健在,党进见状是大喜,他舍了长刀,挥舞两柄板斧,寸步不歇的朝辽军千夫长杀去。别看板斧是钝器,却最适合近战,或抡或劈,或砍或扫,杀伤力极强,不过板斧使用者需身强体壮,不然体力难以吃得消。那党进挥舞的两柄板斧约有五十斤重,被砸中或是被砍中的辽兵,不是骨头断裂,就是血肉横飞,短短的一刹那,党进已连续砍翻了十余名辽兵。
“嚯…”党进一个箭步跃上,左手上的板斧已然砍向那辽军千夫长的天灵盖。
“哐当…”辽军千夫长举刀格挡,却抵不住党进这暴戾一击,板斧应声砍断了格挡的弯刀,顺带着将千夫长的兜鍪掀掉在了地上,正当他眩晕之际,又一斧携带着党进满腔的怒意,兜头而下,却是党进活生生将那辽军千夫长一斧劈成了两截。
附近的辽兵完全被党进的恐怖表现所震慑,他们像遇见了魔鬼一般,四散奔逃,党进却好像有些意犹未尽,他一抹脸上飞溅的鲜血,举起两柄板斧又往其他处厮杀去了。
得知主将已死,辽兵们更是没有了抵抗的勇气,他们满山满野的乱窜,要么被忠义军砍翻、射翻在地,要么失足跌落山崖,成了枉死鬼,能活着逃回去的辽兵,实在是寥寥无几。
战斗只过了半个时辰便宣告结束,主将潘美忙让众将收整士卒,打扫战场,收治死伤,快速撤离,以防契丹主力扑来。
太平驿中,史德统坐在行军胡床上,瞧着众将眉开眼笑,他心里也满是欣慰,此役共杀敌七百余人,缴获五百多匹战马,己方死伤不到十人,可谓一场来之不易的小胜,也一扫众将多日以来,不战即退的郁闷心情。
“痛快,真是痛快,这几日真是憋屈死我老党了!”党进哈哈大笑。
“还是军上诱敌深入之策高明,契丹纵有铁骑利箭,在这潞州多山地带,也施展不开。”潘美说道。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此次战役不同以往,我们和辽军相比,处于绝对劣势,因此我们不应该计较一村一镇之得失。如果我们死守一村一镇,跟入侵的辽军打消耗战,势必会造成大量部队伤亡,而对抗消耗的结果,则是我军仅存的有生力量迅速减少,最终的结果也将导致人地皆失,固守的城池也守不住。所以我们要充分了发挥潞泽的地形优势,坚壁清野,除了固守几个重要据点之外,我军应采用游击作战的方式,不断拉长辽军的战线,运动中给予敌人最大杀伤,同时切断或骚扰他们的粮道,让他们的补给难以继续,待到天寒地冻之时,他们自然会退却。”
“军上说得妙啊!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史德统的一句话,让众将似有所得。
他们不知道史德统剽窃的是后世伟人的运动战精髓。史德统面上一红,尴尬的笑了笑,当即命到:“此番虽有小胜,但诸位不可骄傲,我恐敌军必会大军压上,此地驻派少量骑军,大军随我赶回鹿台山与潞城大营。”
果不出史德统所料,三日后,契丹的三万大军越过太平驿,一路直扑鹿台山,但就如同巨浪撞在了礁石之上,只掀起了无数的浪花,礁石依然矗立。
自五月到九月,这五个月间,史德统花了很大的心思,又将鹿台山大营重新休整了一番,各种攻防兼备的器械全在鹿台山大营中展现,光半山腰上的远程投石器就有十座,可以轻松为山下防守的周军提供火力支援,现在的鹿台山依然成为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辽军在鹿台山碰上了钉子,死伤颇重,契丹大军统领萧禹厥无奈只有继续围营,采用部将建议,分兵攻打潞城,结果又碰了壁,死伤颇多,甚至连个潞城的城墙都没摸上。那契丹统领萧禹厥大怒,将攻打潞城的主将直接钉死在辕门上,然后又派三千兵马前去攻城。
有了前边被钉死在辕门上的主将做激励,辽军此番倒是攻上城去了,不过却被史德统派出的,游走在潞城与鹿台山之间的张洵与刘光义的忠义军骑兵杀至身后,与潞城城中守军夹击,大破契丹兵马,三千余众,只有一千多人逃了回去,那萧禹厥闻讯,鼻子都气歪了,亲自要领军前去攻城,却被部下一众好说歹劝,这才熄了怒火,专心攻打鹿台山的周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