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敲打
距虞水关不过三十里处的一个官道上,一队鬼面策马扬鞭,缓缓渡步其上,走得很慢,一点儿也不像是去出任务。
领头一个锦衣头领模样的鬼面正悠悠的拽着手上的马绳,慢慢领头儿走着。
“大人,这密令是真的吗?咱们御安司日后,岂不是要多一双脚,踩在头上?”一旁一个鬼面在马上拱手冲着自家头领说道。
“废他娘话,这其上的密令还能有假?”那头领随手摘下脸上的面具,一张三边之地特有的沧桑脸庞现出,脸上说不出的别扭。
“你以为我不别扭?这老子一个副统,人家随便儿派个人过来,我就得屁颠儿屁颠儿的过去听令,你一个小下手,有什么好抱怨的!”那头领怨声喝道。
连带着头前儿的马头,也不时地偏向了一旁。
鬼面头领将马头拉直,身子微微转向后边儿,大声令道:“一会儿去了,有什么怨,什么不满,都给老子咽到嘴里,嘴里不行就咽到肚子里,谁要是得罪了这些青衣,别怪老子保不住你们,听明白了!”
“诺。”一众鬼面有气无力的喊道,声音小的就连蚊子声都能将之盖过。
鬼面头领也不在意手下的不满,一脸平静的把玩着手上的面具,心中不时地盘算着。
密令是昨夜便从禁宫特有的情报处发来,跳过御安司,跳过大统领庞远,其上没有御安司的加盖印章。
有的,只有一个,鲜红的四方大戳—玉玺!
接到密令的那一刻,这位副统甚至于手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本以为在自己的管辖之处,发生这等事情,蜀皇这道密令下来,只怕是要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却不想翻开密令之后,原来是虚惊一场。
只是御察司即日起的设立,和御安司自今日起,一切事宜,皆要听从这个什么御察司的安排。一字之差下,竟是完全两种待遇。
也就是说,自己御安司,从今日开始,头顶上,又是多了一个主子。
这放在谁,谁一时半会儿之下,受得了?
而且,整夜过去,这固棠御安司总部之中,竟是没有一点儿指令下来,俨然已是俯首听令。
这般情况之下,自己这个小小的副统,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自然是得好好拘束一下自己的一众手下,咬断了牙齿,也得笑着往肚子里头儿咽。
因此,虽是不知晓那御察司的信使过来传召自己有何要事,但是却也不敢有丝毫的耽误。
甚至于自己都未曾通知这虞水一带的其他副统便急忙带着自己手下的亲信们,从堡子里先约定地点赶去。
鬼面头领还正在马上暗暗思量着一会儿用什么态度去应对那个“上官儿”之时,一旁的一道声音却是将其从沉思之中拉了出来。
“大人,你看,那边儿不正是刘副统的队伍吗?”一旁刚刚被这个头领训斥一番的那个鬼面指着不远处的一行队伍。
这鬼面头领定睛望去,正好看到远处一队人马从官道的另一处小路缓缓汇到官道之上。
看着领头之人那脸上一脸的黑麻子,自是瞬间认了出来。
正是另一处堡子之中的队伍,也是负责着这四百里之地的鬼面头领,与自己衔职相当,也是一个副统。
不过自己倒是喜欢叫那家伙的外号儿。
“嘿,刘大麻子,这么巧,这是去哪儿啊?”
喊罢,便一马当先,加快速度,直向那边儿冲去。
身后一众鬼面紧随其后,马蹄声震耳欲聋,扬起一大团的浮灰。
那“刘大麻子”随手挥了挥一旁的灰尘,冲着正对面的队伍之中那个头领没好气的沉声道:“我?我他妈的还能去哪?去给人当手下,知道了?”
鬼面头领咧着嘴,笑了笑道:“嘿,没想到你刘大麻子这么倔的人,竟然也有这么一天,乖乖的照做?稀奇,还真是稀奇。”
“孟津,你少在这跟我瞎扯,密令上的皇印,你没看到?老子倔是倔,眼睛可是不瞎的,这要是按照密令上说的,去的晚了,人家御察司给你一顿鞭子,你有什么脾气?”
“哈哈。”
“哼,不跟你这厮多废话,老子先走一步了。”刘大麻子拱了拱手,说罢便要带着手下离去。
孟津赶忙催着胯下的蜀马横在路上,挡住刘大麻子的队伍,急声道:“哎哎哎,别急啊,咱俩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哼,跟你很熟儿吗?”
话虽如此说,但刘大麻子还是慢下了马速,和一旁的孟津并列骑行。
“其实,要我说,这倒是件好事儿,你说是不是?”孟津开口笑道。
“好事儿,那你倒是说说,好在何处?”刘大麻子瓮声瓮气的开口道。
“你想啊,这都多少天了,咱们这些人手,和那潜藏在这一大片儿的北齐探子也是交手不少,你我知道,这短时间内,咱们靠着手上这点儿人手,哪能迅速打通这些北齐探子的封锁?传到上头去,你我怕是少不得一个指挥不严之罪。”孟津说着,指了指刘大麻子和自己。
“.......”
“说真的,我他妈的都慌了,这次那些北齐探子突然这般疯狂,一下子不知从哪儿冒出这么多来,若是再不来援兵,只怕你我,便只能乖乖的背这黑锅了。”
“这次这些御察司的人接手,咱们便让他们去指挥,事儿成了,不得益的还是你我不是?”孟津狡诈的一笑,缓缓说道。
刘大麻子低着头,暗暗思量一番,倒是觉得这话,还真的在理。
自己手下一百多鬼面,掌管着方圆上百里的地区,村落,堡子。现在这些北齐探子,人数众多,搞得各个村子人心惶惶。
连带着不少堡子,也是被困在山中,不敢出来。
也就还好,自己这大本营距离虞水关较近,这才能抽出人手,去御察司那边儿听命。
不过也就五十人而已,其他不少堡子,早在七八天以前,便是断了联系。偶尔还会有几个堡子发来信鸟,但也是不敢在路上走动,损失惨重。
现在来了这一个位衔儿高的,那这烂摊子,倒是可以甩过去。
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儿,刘大麻子这才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这倒是也对,这么多天下来,光是向固棠大统领那儿求援,我就发了不少消息过去,到最后,还不是让咱们先守好这些堡子,静候援军?现在“援军”到了,管他是谁,只要是能把这烂摊子给收拾好了,俯身听命又怎么样?”
“就是这个理儿啊,老哥你,还是想的明白。”孟津笑着抚掌说道。
二人一拍即合之下,自是不敢再这般怠慢,令旗一挥,二队合为一处,一行一百多人,便在头领的带领之下,浩浩荡荡的望约定好的集合之处前进。
风沙起,马蹄急,颇有一番壮哉。
.......
当刘大麻子和孟津赶到约定之处之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径直往里走,却被把守在院外的两个青衣拦下。
刘大麻子掏出手上的令牌,递了过去,沉声说道:“在下御安司副统刘晋,这位是副统孟津,我二人奉你家大人之令,前来此处议事。”
那两个青衣守卫看了看令牌,赶忙拱手道:“我家大人说了,若是刘大人和孟大人前来,请先去前堂歇歇,请!”
说罢,其中一个青衣敞开手臂,迎着两个副统往里走去。
至于其身后一众鬼面,自是有人,早已安置下去。
刘晋这才松了口气儿,他最为担心的就是这些青衣下手们仗着主子的势力,给自己下不来台,若是那样,自己纵是撕破面皮,也不能在身后一众手下面前失了仪态。
二人对视一眼,相互间透着疑惑,这才目光分开。
当先那个青衣推开前堂的大门,恭声开口道:“两位大人慢等,我这便前去寻我家大人。”
“恩。”刘晋,孟津二人点了点头,这才缓步向里走去。
“因着仓促,我家大人这才寻了这么一处村子,倒是有些简陋,大人勿要怪怨。”
“哪里哪里,前方战事紧要,我等岂是那般不讲道理之人?”
等到刘晋,孟津二人坐下,这才发现斜角处两张椅子之上,正坐着其他两位御安司的副统,秦明和关鍩。
心中暗恨这两人竟是这般狡诈,事先也不通知一声,便这般一声不响的提前赶过来。
而且这二人的辖地距虞水关更为远距,看来是策马急鞭而来的。
虽是心中这般念想着,但是面儿上的功夫,自然得做到,不然岂不是让这些青衣们,看了笑话。
“哈哈,秦大人,关大人,来的挺早啊。”
“哪里哪里,也就前脚刚到。”
“好久不见,孟大人这气色看上去越加红润不少啊,哈哈。”
“哎呦,倒是多谢关大人惦念了。”
.......
四人一番虚情假意的交谈之后,这才缓缓坐回自己的位子之上。
他们此番前来,自然不是来论交情,将情义的。
人人心中皆是有着自己的那一套小算盘,一番恭然对话之下,自然也就很快的闭上了嘴。
只待着那传召自己这些人的“主角儿”登场了。
一时间,诺大的堂子里,便是又回到了最初时候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就在众人有些不耐的时候,走廊之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诸位大人竟是这般给我面子,来的这般早,失礼失礼。”一个青衣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而已,嘴角蓄着胡子,踏步笑着走进堂中。
而其身后,一个同样年纪的白净男子亦是后脚进来。
堂中四位御安司副统赶忙站起身来,推笑着说道:“哪里哪里,我等也是刚到不久,大人公事繁忙,我三边之地的子民,可是有福了。”
“是啊是啊,大人一表人才,这般年轻便被蜀皇看中,想来也是本事之人呐,哈哈。”
“这三边之事,还得仰仗大人才是。”
.......
这一番吹捧,自是让人不禁起得一身鸡皮疙瘩。
顾近之面色不变,淡笑着走到正堂上首位处坐下,抬了抬手,笑颜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待到这四人坐下,顾近之这才正式开始。
“在下不才,蒙得陛下倚重,恬为御察司大统领之位,亦是丝毫不敢倦怠。今日召集诸位大人前来,便是对于这虞水关与囚龙关之间的三边平原之事一同探讨一下。”
“既是如此,我等便静听大人吩咐了,卑职关鍩,乃是统辖此地的副统之一。”关鍩看上去是个机灵之人,赶忙起身,率先附和道。
一旁三人暗骂一句,也是恐失了敬意,赶忙依次说了起来。
“卑职秦明,亦是统辖此地的副统之一。”
“卑职刘晋。”
“卑职孟津。”
顾近之也是站起身来,一一与这四人拱手见礼,笑着说道:“诸位大人的名字,在下自是知道,既然诸位这么给我顾某面子,我顾某自当携手诸位,将这三边平原四百里之中的北齐探子,一一剿杀!”
“坐,诸位大人请坐,咱们坐下细说。”顾近之摊开手,指着身后的椅子说道。
“是是是。”
厅中众人坐下之后,待到茶水点心上过,堂中的青衣这才出去,将屋门关上。
堂中算上顾近之,便只剩下偏座上的章邯一个青衣。
一番“废话”寒暄之后,众人这才郑重的开始讨论起来。
“此次,在下带着手下御察司青衣,共计四百多人,分布在这周边儿十多个村庄之中,根据这几日我派出去的手下回报,在我看来,这三边平原之中,最起码北齐探子的人数,在两千人左右,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呐。”顾近之意味深长的说道,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也不急,淡淡的看着众人的反应。
关鍩扫视一眼,见没人搭话,便赶忙起身道:“这是我等失职,陛下若是有什么责罚下来,我等定当认罪!”
说罢,一副欲言又止,再加痛陈心中,仿佛有什么委屈一般。
顾近之淡淡的看着这个副统的“表演”,心中倒是有些好笑,笑道:“欸,此事陛下也是思虑了许久,觉得三边多年未有战事,你等松懈也是难免,因此,陛下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希望你等竭力将此事解决彻底,以解三边之民的祸事啊。”
其实,早在蜀皇知晓此事之后,便是大骂一通,不仅将庞远骂了个狗血淋头,更是已是宣初公公拟旨,势要这堂中四人,项上人头!
若不是自己出口力保,未免三边局势更加动荡,这四人早已是在押往御安司水牢的路上。
“臣....臣等.....叩谢皇恩,势要为陛下赴死!”关鍩猛的跪下,冲着固棠方向长揖一拜,感涕低哭。
一旁三人,又怎是不知这个关鍩所想,也赶忙跪下来,长揖伏地,甚至于传出低声的泣哭之声。
这倒是把上首位的顾近之逗乐了,脸上无语的望向身后的章邯,暗暗想着:“不用这么演吧。”
心中虽是这般想着,但还是开口劝道:“诸位大人莫要这般,我等终归还是身居高位,自然是要尽快将这三边平原之中的北齐探子解决掉,这才能以报皇恩呐,不然,要是被人背后说咱们尸位素餐,那可就不好了,你们说,是不是?”
跪俯在地的四人脸色一变,一时间青一阵白一阵的,这个顾某人,这是在变着方儿的骂我们啊?
不过却还是没敢反唇相讥,毕竟人家乃是这三边之地新上任的上官,敲打一番,也是难免。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啊。”
“我等定当竭力以赴,为民除害,为吾皇解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