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回到了帅帐,史德统便立即走到沙盘前,目光投向虒亭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早有部下眼明手快,上前在虒亭这个地方插上了个代表汉军的小旗帜。
“虒亭、太平驿、襄垣三地鼎足而立,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太平驿为我军当面,易攻难守,故敌军只遣骁将杨业率少量兵马驻守此地,以为警备,太平驿一旦有事,刘继业可以选择不战即退,厩亭与襄亘两地之敌闻讯,可在半日甚至两三个时辰之内迅速赶到,两面夹击我军。这太平驿如同鸡肋,我若不攻,敌借其为前沿,不断骚扰我军,我若攻下此地,此地难以拒守,又恐遭虒亭、襄垣两地之地夹击,取之又无用。”一旁的高怀德说道。
“那么藏用有何高见呢?”史德统问道。
高怀德也不客气,直言道:“从兵力上看,我军处在劣势,敌军两万余人,我军只有七千之数,大约以一敌三,纵使将士们浴血奋战,并战而胜之,我军也要付出极大甚至惨重的代价才成。不过从形势上看,敌军突入我大周国境,看似兵锋甚疾,其实自我军抵达潞州时起,形势已趋平衡。因为伪汉的进攻重点仍是在晋州,往潞州增兵只是为了防备我军,敌军既无力进取,而我军也暂时无暇反攻,汉军看似增兵,实力变强,其实早已胆怯,士气已弱!”
“高兄的意思难道是说,若不是朝廷遣史相公率忠义军敢赴潞州,那刘崇老儿也不会遣李瑰前来攻打潞州?”韩通问道。
“以高某拙见,敌军看似占我辖境,其意大概是以鹿台山为限,阻我朝兵马自潞州北上侵入沁州,威胁其侧后翼。要不然汉军攻入我国境,为什么不急着抢占一镇一县,而只是控制北上之交通要道——太平驿,正是要提早防备我军了。”高怀德继续说道,“在高某看来,倘若不是韩将军此前控住了鹿台山,否则今日我等要处处受制于人了。”
党进哂笑道:“高兄弟推测的倒有几分道理,难不成你是刘崇老儿肚中的蛔虫?”
高怀德嘿嘿一笑道:“如若不然,李瑰坐拥两万大军,为何不攻来?”
“敌军有两万兵力不假,但我鹿台山固若金汤,敌军来攻,必须仰望,难度如同登天。”潘美这时说道,“况且有我六千忠义军,再加上韩兄弟的人马,攻取或许力有不及,但防守绰绰有余!”
史德统道:“假若高兄所言不虚,那么杨业日日前来挑战,我定不能让人如愿。敌军侵我辖境,彼为客军,粮草筹措不易,久驻必成疲兵,而我为主军,又兼地利人和,主动权仍在我们手上,因此我们不用争一时之胜。”
“难道就任凭那姓杨的在门前猖狂挑衅?”党进有些不服气的嚷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杨业能日日来我大营寻衅,妄想激我好胜之心,企图引我入瓮,予以围歼,我们也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他在太平驿可用兵马不过五百,我若行此车轮之计,看他如何应付。”史德统笑道,“尔等白天好好休息,管他山下惊天动地,和你们没有关系,到了晚上,给我轮番出击骚扰其军,但是无论战果如何,只当是练兵,每日拂晓前务必还营,否则以军法问罪!”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
第二日漆黑的暗夜中,忠义军骑军左厢都虞候韩令坤率领百来十号部下悄悄地潜出了鹿台山大营。山风习习,瀚海似的星空,透过微云泻下淡淡的星光。韩令坤带着这百十号部下一路潜行,快到太平驿十里处,他们放慢了脚步,当潜至太平驿不足五里处,忽然路前方左侧的一团草丛中,响起了一声弩弦紧绷的声响,韩令坤顺势伏在地上,身后的部下们也都有样学样,紧趴在草丛中。
前方恢复了平静,不见有任何异常,韩令坤怀疑自己太过谨慎了,摇了摇头,正准备起身。这时山风吹过,草木发出沙沙的声响,借着微弱的月光,韩令坤突然看见前方草丛中,泛出几丝犹如箭矢的寒光,他心中大惊,连忙屏气凝神,刚抬起的身子又伏了下去,他转头向后面打了个收拾,让身后的部下不要妄动,侧耳细听之下,闻得前方草丛中竟有不少人的呼吸声。
韩令坤暗自庆幸刚才没有急着起身,不然真有可能被人射了成刺猬,这群汉军果然狡猾,小小的一个太平驿,居然还设下了暗岗,他灵机一动,轻轻将随身的一块细银取出,用力一抛,抛入前面的草丛中,当即趴下,以免被对方发现。
“什么东西?”前方黑暗处,发出一声惊叫声。
草丛里有个汉兵随手一摸,借着微弱的星光一看,以为是碎石,哪知道竟是银子,当即大喜笑道:“银子,银子!哈哈。”
“什么银子,杨老三,你若再发出声响,老子剐了你!”似乎是这杨老三的队长在草丛中喝道。
“真的,不信你看!”那杨老三忘了自己正在潜伏,将银子显摆给那队长看。
韩令坤暗自庆幸自己行事谨慎,他打了个手势,忙让部下准备连弩,准备向来声处的那团草丛放箭,就在韩令坤准备命人狙杀的时候,路边其他的两处草丛也发出动静:“杨老三,你莫不是想钱想疯了吧!”
“就是,就是…”一阵嬉笑声响起。
韩令坤听到动静,忙让部下停止射箭,心中大呼侥幸,这汉军的暗哨竟然不止一个,他连忙让其他部下也张弓搭弩,对准其他发出声响的草丛。
看着杨老三手中的碎银,那队长同样也是很疑惑,但好奇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当即喝道:“不得喧哗,少将军派我等在此潜伏是为了以防周军偷袭,尔等若在发出声响,莫怪某家不念旧…”那‘情’字还未说完,一支弩箭直入他的面门,穿脑而过,死的是透心凉。
一时间,韩令坤部下们手中的劲弩齐发,几十支弩箭带着死亡的气息,迅地编织成一道箭网,射向前方的几处草丛,瞬间哀嚎之声骤起。
韩令坤当即跳起,拔出横刀,带着十几位部下,扑向那几处草丛,手起刀落,将几个未射死的汉兵斩杀殆尽。
惨叫声如同昙花一现,迅淹没在暗夜中,空气中飘散着一阵血腥的气息,韩令坤当即命部下快速打扫战场,他思忖敌军不会只设这一处暗哨,若是贸然前进,再中了埋伏,未免不美,因此不敢再深入,他当即让部下们就地埋伏,想趁敌人换防之际突袭,但直到天色微明时,仍未见有敌人来,他见时辰不早,随即带着部下又匆匆潜了回去。
韩令坤回来之后对史德统说起此事,史德统笑了一下,随即又转变了策略,改为每日白天派出精兵八百佯攻太平驿,可是驻守太平驿的杨业每次都不放一箭,率众而走。没有史德统的命令,周军也不敢追击,而且周军并不在太平驿驻上一兵一卒,如同集体出游一般,拿下太平驿后,也不就地驻守,天黑之前,又缩回了鹿台山大营,如此反复多次,将龟缩在虒亭的汉军主力一次次调动起来,汉军好不容易赶到太平驿,这些周军早已离去多时,汉军数次徒劳无功,不止泄了士气,也让汉军主帅李瑰气了个半死。
虒亭的汉军主帅李瑰盛怒之下,命杨业率领自己在太平驿的所有部下,倾巢而出,前来找周军决战,而当杨业率军离开太平驿时,周军已经在前方扎好口袋早早地等着他。
“汉”字大纛下,杨业遥望周军严整肃杀、滴水不漏的军阵,平生头一次生出无力感。过去的一个多月以来,虽然周汉两军三番五次、你来我往的袭扰,自己也损失了不少部下,但这并不令他意外,行军打仗总归会死人的,他已经习惯于双方例行公事般的偷袭,但是现在不同,对面的周军主帅显然不是常人,每一次他都能识破自己的伎俩,而且还耍的自己团团转。想到此处,他不免有些愠怒,他暗恼当初自己的义父刘崇未能听从自己的主张,派兵一举拿下鹿台山,如今却让周军居高临下,占据了主动。
一阵短促的鼓声打断了沉思中的杨业,他抬眼细看,周军动了,周军的骑军从两翼包抄而来,步军则迎面向杨业及其部下扑去。
“少将军,怎么办?”部下问道。
“退回太平驿!”杨业见周军有合围自己的意图,果断地命道。
回程途中,两支埋伏已久的周军突然从路边杀出,倒让杨业有些意外,折了不少人马。杨业且战且退着退回了太平异,可周军尾随而至,杨业只好率余部再退出十五里,这下周军倒是没有追击,反而在太平驿停了下来。
可令杨业意外的是,这次周军再也没有放弃太平驿,而是就地驻扎了起来,杨业不禁有些疑惑,这周军又唱的是哪出?可是他手中兵马折损了大半,自己让主帅李瑰增兵,他又不肯,想凭自己手中这点兵马夺回太平驿,实在是有些困难,他想了半晌,叹了一叹,只好率军回了虒亭,投奔汉军主帅李瑰去了。
“虒亭的汉军主力可有异动?”鹿台山大营中,史德统向潘美问道。
“还没有动静,或许那李瑰或许已经习惯了太平驿的易主。”一旁的党进笑道。
“看来,这次我得换点新花样。”史德统想了想,微微一笑,命道,“王审琦何在?”
“末将在!”王审琦出列听命。
“命你率本部马军一千,奔赴襄垣,佯攻!”史德统命道。
“遵命!”王审琦毫不迟疑地领命而出。
待王审琦点齐兵马离开,史德统笑道:“虒亭、太平驿、襄垣,互为犄角,今太平驿已被我拿下,若是再失襄垣…李瑰,我看你这次到底是动还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