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幻境循环（下）

宝石幽幽地散发出天蓝色光芒，在那光芒的中心，安絮静静地闭着眼睛，漂浮在梦幻般的颜色之中，仿佛与世隔绝。

外面有蓝色的花瓣飘过，叶子蓝走过灯火通明的走廊，推开尽头的房门。

“这是？”叶子蓝有些压讶异地靠前，却在看清雕像的同时，眉间一蹙，花瓣瞬间聚集，环绕在叶子蓝周围。

叶子蓝看了看旁边昏迷不醒的两人，又蹲下身，靠近那尊雕像。指尖碰到雕像光滑却又冰冷的表面，叶子蓝微微一震，有一股电流自指尖窜入，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叶子蓝踉跄了一下，嘴角扬起一个尴尬的弧度：

“还真是个难对付的东西。”他张开双手，红色的光芒被遮挡得零零散散，叶子蓝细细地打量着，眼里有流光闪动，“好久没见过这么精密的幻境了，还真是有点小激动，连箩蓝樱花，都跟着兴奋起来了。”

叶子蓝的笑意愈加鬼魅，他的瞳孔中，有一滴天蓝色悄然出现，渐渐地，形成了一朵小小的樱花，绽放在血红色之中，鲜艳而又神秘。

美丽的箩蓝樱花在叶子蓝的手心绽放，幽幽地旋转，舞蹈，他低下头亲吻手中樱花的花瓣，刹那间，粉色的光芒撕破黑暗，傲然迸发，如龙卷风一般盘旋着做一番争斗。叶子蓝垂下眼帘，乌黑的短发将他红色的瞳孔遮去一半：

“短时间内，我只能将这座幻境从外面打开一部分，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

漫无止境的奔跑，安絮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他只能感受到这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压得他喘不过气。

身后有熊熊火焰在燃烧，将一切希望吞噬殆尽。安絮和小女孩一起，躲在废墟下的小空间里，屏住呼吸。

突然，有一滴清凉落在安絮的脸上，安絮惊讶地抬起头。

“之前的循环里，从未下过雨，”安絮在心里喃喃道，“是不是，有突破口？”

“下雨了。”

小女孩伸出手，雨珠滴在她小小的掌心里，滑落在略微湿润的地面上，撞击，破碎，成为渺小的星星点点。

“喻惜，为什么你宁愿沉浸在这么痛苦的幻境里，不肯挣扎。”安絮侧过头，望着小女孩。小女孩正专心致志地仰着脸，任由雨滴顺着她的发丝落下。她的眼睛里，有安絮看不懂的微光。

安絮突然想起在沉烟办公室时，喻惜看见镜子里那个人时露出的眼神，虽然只是短短一刻，却印在了安絮的心里，那是凄凉中的无奈，和染上了渴望的孤独。安絮怔怔地埋下头，嘴角爬上一丝苦笑：

“喻惜，难道真的是因为你的这位哥哥？只要他还在，即使你们一直逃亡，一直在这种残酷的追杀中苟且偷生，疲惫不堪，你都愿意承受，只是因为有他在？那么，真实世界的他，现在去哪里了？”

安絮伸出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小女孩从雨滴中回过神来，冲着安絮甜甜地笑起来。

“如果，我消失了，”安絮幽幽地说，“你，是不是，就会清醒过来。”

自从这场雨开始，似乎这一场循环就有了质的改变，安絮可以控制住自己所在的身体，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行动。

“哥哥，你在说什么呀？”小女孩的表情僵硬了，安絮清楚地看见了她眼中油然而生的惊恐。

“对不起，”安絮的心里被不忍浸满，可是他还是抬起手，拭去小女孩眼角滑下的清泪，“也许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从幻境循环中走出去。”

身后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即使是大雨，也不能让滔天的火焰熄灭得无影无踪。安絮深吸一口气，毅然地站起身。

“哥哥，会被发现的！”小女孩着急地要去抓安絮的胳膊，却扑了个空。她愣愣地看着熟悉的身影后退一步，跳入无边无际的火海之中。

安絮温柔地推开紧跟而来将要奔入火焰中的小女孩，看着她骤然呆滞的眼神，心里似乎有堵墙，轰然倒塌。一时间，光影交错，周围的场景似乎都远去了。火光之外，小女孩的身影时隐时现，安絮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嗓音，那是喻惜的声音，与小女孩的声音恍若回音一般重叠交错：

“哥哥，你又要离开我吗？”

那种撕裂般的绝望，最终，却只成为了一潭死水，平静得不同寻常。安絮的心里猛然一沉，睁大眼睛，火光的阻挡之中，他已经看不清外面，只能模模糊糊望见小女孩所在的地方，伫立着另一个人影。

“喻惜。”安絮喃喃道。

炽热的感觉灼烧着他的全身，意识在燥热中渐渐抽离，安絮缓缓地闭上眼睛。

猛然惊醒。

安絮一下子坐了起来，那种被烈火烧烤的感觉还残留在心底，他有些急促地环顾四周。

“是原来的的房间，”安絮自言自语道，“终于从那个循环里出来了。”

“哟，”叶子蓝的声音幽然而至，“终于醒了。”

安絮的脑袋还迷迷糊糊的，他好奇地张望。雕像眼中阴沉的红光已经消失，没有了那光芒，似乎雕像也无法再给人带来那种恐惧了。

“喻惜呢？”

“出去了。她醒的时候和你一样满脸呆滞，只是知道汀与在外面的时候就立刻走了。”叶子蓝轻描淡写地回答，顺便打了个哈欠，“她倒是不用你担心，不知道海边怎么样了，人家那么好心给你带路，你好歹也关心一下呗。”

“带路？”安絮惊讶地开口。

“不然以你的智商和能力，能找到这里，还不被海迪的机关消灭吗？”叶子蓝挑了挑眉。

“海边，也是个可怜的人呢。”

望着安絮急匆匆跑出去，叶子蓝叹了一口气，目光再次回到不远处的雕像。

“已经走了吗，制造幻境的核心灵器，在我眼皮底下离开，还真是不给我面子啊。”

“喻惜？”海迪的嘴角沾上了鲜血，此刻显得有些狼狈，他震惊地看着喻惜落在自己面前，目光一如既往的平淡。

“你怎么回？那，海边……”

海迪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张皇失措地往屋内跑去。

喻惜垂下眼眸，嘴角泛上一丝苦涩的笑意：

“这样的命运还真是捉弄。”

“喻惜？”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喻惜回过头。

刚才凌然不可阻挡的寒意和杀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汀与睁大了眼睛，火红的瞳孔此刻正流淌着温柔的光芒。汀与的表情有点委屈，他咬了咬嘴唇，轻哼一声：

“雇主总是那么不配合，我这个保镖可是会罢工的。”

说着，还报复性地伸手去揉喻惜的头发。

喻惜无奈地拍开汀与的爪子，转过身，语气里染上了一抹悲哀：

“快要结束了吧，这场用杀戮维持的救赎。”

“海边！”

海迪猛然推开海边的房门，空无一人，窗帘开了一条缝隙，此刻正在微微晃动。海迪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他转过身，继续飞奔。

安絮找到海边时，他正坐在窗边的靠椅上，伸出手去够窗外的阳光。听见后面有声音，海边回过头，安絮从他的眼睛看到了一丝决绝，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海边。”安絮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生硬地憋出一句谢谢。

海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缓缓开口，虚弱的声音让安絮的心里猛然一惊。

“你恨我吗？恨我哥吗？我哥杀了你的同学，还嫁祸给你的好朋友。而我，就是间接的凶手。”

安絮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愣愣地望着海边。

海边扶着靠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也恨我自己，拥有让亲人这么痛苦的体质。海迪，他以前是个很开朗的孩子，周围的大家都很喜欢他。可是，上天偏偏让他有了我这么一个累赘的弟弟。我总是想，只要我消失了，他是不是就可以活的幸福一点。有多少次，我拿着刀，比划了许久，却还是不敢下手。”海边苦笑，“我就是这么怕死，这么没出息，终究，还是将我最亲最爱的人拖入了深渊。”

“海边？”海迪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声音颤抖。

“我自知无法赎清我的罪孽。但是如果我的死，可以让海迪哥重新回到阳光下，可以让你们，哪怕只是原谅他那么一点，我依旧无憾。”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海边有些虚弱地喘了几口气，他费力地从靠椅上站起来，站到窗边。

“海边，回来！”

海迪的语气从未如此焦急，他闯上前，却被结界阻挡在外。

“海迪哥，这是你所做结界中最厉害的一个，你曾经送给我，要我保护自己，”海边抬起手，金线搭建的模型反射出孤寂的光辉，他指了指叶子蓝，“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即可破除。”

海迪发出无力地嘶吼，乞求般地开口：

“海边，我以后不再杀人了，你先回来，我们想别的办法好吗？”

“海迪哥，这是我的宿命，不是你的，你没有必要为我承受这么多，我不想看到我最亲最爱的人被我逼迫着堕落下去。”

“海迪哥，安絮，对不起。如果我早点消失，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丧命了。”

海边的身影如同一张白纸，下面是茫茫大海，还有陡峭坚硬的岩石峭壁。安絮看见，他扶着窗户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心里是害怕的吧。可是，他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倒下，宛若一只纯洁的白鸟，张开美丽的翅膀，投入了蔚蓝的怀抱。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寂静了，耳边有轰鸣声，连续不断，像是心脏在身体里崩塌的感觉。

海迪：“看，这房子在海边，你喜欢海，这样，你就可以天天闻着海的气息，沐浴着海风了。”

海边：“真好，如果我能死在这片美丽的大海中……”

海迪：“不许胡说，你一定会比任何人活的都长久！”

……

“没想到，真的圆了我曾经许下的梦。只是到了最后，依旧舍不得你，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你的哥哥，一生一世，护你周全。”

海浪拍打在岩石上，将微弱的身影带走，多少的历史，多少的爱恨情仇，都在这海浪的侵蚀之中，消灭得无影无踪，没有人会记得他们，也没有人再去注意，那些曾经轰轰烈烈的故事。就连被水波冲洗上来的贝壳，也只剩下了空灵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