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龙宫诸事
千年来芸芸海族口中痴傻不惠的白龙阿笑，竟有朝一日被高高在上的龙宫太子接入龙宫；千年来众海族茶余饭后的一笔谈资竟在一刻间成了沧海遗珠。沧海的口舌风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说她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有说她是“凤凰落到鸡群里”的。真是欲谈之资，何患无辞。
龙宫正殿，朱红大门静穆地敞着。殿内金柱环绕，富丽堂皇，奇珍异宝横陈，珊瑚玉树缭乱。龙宫宝座上，斜卧着闭目养神的王。
俄而一道黑影缓缓从门外移来，投射到王座上苍老肃穆的男人脸上。男人悠悠转醒，睁开一双凛冽的眼睛：“你来了？”
“儿臣拜见父王。”玄湛衣摆一掀，例行跪拜。
“免礼免礼……”男人头戴一顶象征尊贵的雕龙金冠，面色尽显威严，起身从宝座上走了下来：“本王叫你来，是问你那日破天荒到书房来请理政事，可是为了那传闻中的白龙？”
“回父王，正是。”玄湛直言不讳，沉声答道。
“胡闹！”龙王大喝一声，震得整座龙宫摇来晃去。玄湛应声跪下，头却丝毫没有低下，面色如常地看着在宝座前度来度去的龙王。
龙王虽然生气，却是发完怒便气消，没有让玄湛跪过半柱香的时间。一阵静默后，龙王扶起玄湛，拍了拍他好儿子日益有力的肩膀，叹道：“本王既能忍下你两千年来荒诞度日，又怎会容不下一条小小白龙？”
“罢罢罢……”龙王转身坐回宝座，进入正题：“很快本王的寿辰也到了，你可莫要惹事生端，好好为本王准备寿宴。活得久了，谁高兴操办自己的寿宴？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借此拉拢沧海之外的几方仙主……届时，你也不必太过顾忌本王的喜好，让那几位仙主舒服就行了。一个寿辰而已，又不是没有过过，本王去你母后那吃碗长寿面便已足矣。”
“儿臣谨遵父王吩咐。”玄湛拱手躬身，没有退下，继而说道：“父王圣明，四方和平确实是以保沧海太平重中之重的事，但内无忧患更是长治久安的根本。”
“哦？”龙王与玄湛平静如水的目光相视，拇指不觉捻着手中的玉板。
玄湛又言：“海蛇一族多年侵扰鱼虾等其他海族，可谓啸聚一方，无恶不作。若不及时加以责罚阻遏，以显龙宫严正威明，恐怕芸芸海族永无安宁之日，而整个沧海亦将如此。”
见儿对政上心，龙王藏不住心中喜悦：“我儿对此有何高见？”
“回禀父王，儿臣对此已有对策。严修沧海律法，增益律法威严，使任何作恶的海族闻风丧胆，此为首要之事。其次，罚之有道，海蛇曾伤害同族者皆予以处罚，但有轻重之分；再者，犯法成年者行处徭役，幼年者加以管教。而三，授助人者以勋，使作恶者难处于光天化日之下……若能成以上三事，儿臣斗胆保证，再无海族欺凌之事。”
“能成此事甚好！”龙王思虑过，哈哈大笑，起身击了三掌，但回过头来，却道：“你要为本王办寿，招待四方，实在是分身乏术。不知我儿心中可有其他成事之人选？”
“有。”玄湛颔首，后笑着吐出一个声音：“白龙阿笑……”
龙宫墨雪殿外，垒着几座奇山怪石，布局清新雅致，仿佛随时会走出来一位温文儒雅的隐逸之士。
怪石底下，一位白纱素裙的姑娘小心蜷曲着身体，她双目轻闭，粉唇一张一合，睡得十分安稳。阿笑虽然在墨雪殿外等候玄湛不久，但却早已昏然欲睡，索性靠在不远处的石头堆上睡了过去。
当阿笑梦到师父端出来一盘香甜四溢的素萝糕时，一双精巧锦履出现在阿笑的面前，往阿笑的脸上抬了抬。阿笑还以为这正是梦中的素萝糕，美滋滋地张开了嘴，却惊觉这素萝糕竟是石头做的，磕得牙怪疼。阿笑猝然惊醒。
只见眼前一个剑拔弩张的浅衣女子，晶莹剔透的黑眼珠瞪得极大，不悦喊道：“哎！你这新来的丫鬟怎么回事？大白天在这里睡觉偷懒就算了，还用嘴弄脏我的新鞋！”
“我，我不是新来的丫鬟呀。”阿笑迷迷糊糊的，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为何一觉睡醒后就变成了丫鬟。
“不是丫鬟？”女子轻扯嘴唇，讥讽地笑了：“那你是主子咯？”
“不，不是，是太子叫我来的呀。”阿笑焦急地辩解道。
女子非但不理会阿笑的辩解，反而更气了：“太子？好啊，你个小奴隶，竟恬不知耻地到连太子的圣名也敢拿来腌臜！”女子旋即向身后候着的黄衣丫鬟道：“水芽，给她套上宫装，押去无水宫。”
水芽却有些犹豫不决，忧心忡忡地对女子一番耳语道：“珍珠姐，你看她呆呆傻傻的样子，莫不是传闻中太子带回来的白龙阿笑吧？”
珍珠却不以为意，瞧着阿笑的脸，面色愈发阴冷，道：“也不过是侥幸救几个孩童罢，太子能有多上心？能让太子上心的人恐怕两千年前就死了！水芽，还不快去？”
“是。”水芽深知她的脾性，不再敢怠慢，连忙照做。
阿笑觉得背上一紧，被那黄衣丫头水芽施法拎了起来。水芽借机捉住她的两只手腕，控制她一步步地走出墨雪殿。
途中，阿笑忍不住问身后的水芽：“我们要去哪呀？”
“无水宫，专门处罚犯错奴隶的地方。”水芽知她痴傻，不屑隐瞒。
“可我不是龙宫的奴隶啊！”阿笑对此十分困惑。
“不是奴隶？”水芽在后面露出诡异的笑：“那你便是擅闯龙宫来喽？那按罪可是要挑断脚筋、砍掉双手的！”
“怎么会这样？”阿笑又急又恼，却又实在对玄湛那个始作俑者恨不起来。
“阿笑！”蓦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划过阿笑的耳脉，阿笑万分惊喜，环顾着四周地大喊：“师父！师父！”
只见老龟化着人形，正远远地从怪石那边赶来。
水芽顺着阿笑的目光望去，见到越来越近的老龟。见到老龟，水芽的神情逐渐变得怪异，竟赶紧放了阿笑，匆匆地跑开了。
老龟赶到后，见到阿笑手腕上的红痕，心生怒气，但想到此地不宜久留，便只好替阿笑揉了揉，然后护她离开龙宫。
“等等……”阿笑却突然惊在原地，随即哭丧着脸道：“师父您怎么能来呢？擅闯龙宫可是要挑脚筋、砍双手的呀！”
老龟看着阿笑，无奈叹息道：“为师既已悄无声息地溜进龙宫，又何来人惩罚为师？阿笑别怕，咱们只要不被龙宫守卫发现就好了。”
“那师父还不快藏起来！”阿笑慌忙地把老龟推到一旁小花园的假山堆中，却差点撞上从那边过来巡逻的士兵。阿笑一下不敢动弹，躲在石堆里屏息以待，不料听见了玄湛的声音：“父王请稍等，我去去便来。”不一会儿，一双金靴走到假石堆前。阿笑心中大叫不妙。
“阿笑你在这啊？”玄湛笑盈盈地说着，龙王亦闻声跟了过来。
“是啊。”阿笑艰难地笑着，艰难地边走边用身躯挡住玄湛能看见老龟的视线，阿笑悄悄拉了拉老龟的衣角，示意他乘机逃走。
阿笑是挡住了眼前玄湛的视线，却挡不住刚走过来的龙王。龙王一抬头，便正好对上了老龟那双苍老却依旧清明的眼睛。
老龟也不躲闪，大方出来与龙王对峙相许久，皆不言语。而后竟一同往龙宫正殿走去。
玄湛见阿笑满脸愁绪，便笑着拉她一同坐在小花园的石凳上，亲自交待说：“别担心，你师父在两千年前是龙宫的丞相，也是我父王的师父。”
见阿笑一下愣了，玄湛勾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以示安抚。
“两千年前，龙王进贡给天帝的圣明珠意外打碎，天帝失了圣明珠的封固之力，无法封印镇天神器中的上古神兽蚀忆。蚀忆脱逃，神器失效，天帝震怒，责怪到龙族的身上，收回了保卫沧海安危的天兵天将。那时正好赶上蛟蜃一族攻打沧海，龙宫王族自然应当冲在前头，保护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海族，龟丞相亦是如此。”
说及此，玄湛顿了顿，眼底再无丝毫笑意，再道：“那场战争，不堪回首。等到劫难过去，丞相才发现自己已妻死子亡。丞相就此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但放眼当时的沧海，谁又不是如此？丞相后来辞官周游沧海，见多了水深火热的景象，愈发感到生无可恋。我想若非他千年前见到幼小无依的你，心生怜爱，或许丞相他早已自暴自弃地撒手尘世了。”
“阿笑……”玄湛转头看看阿笑，见她满眼通红，泪光闪烁，不由伸手抱住了她，轻柔的话落到她细软的头发上：“都过去了……”
阿笑点点头，毫不留情地在玄湛胸前的衣服上抹擦涕泗。
玄湛感到了她的动作，也不恼，反而是笑颜逐开。他说：“阿笑，我父王似乎得叫你一声师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