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震后北川

对于不能第一时间到达地震灾区，跟自己的大哥并肩作战，关海峰内心里一直有些歉疚。

在杜建国提议的给灾区援建医院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因为他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他和杜建国的股份加在一起，已经绝对控股，因此，另外几位小股东也就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只有陈晓兵，不太赞同这次援建。

现在，在看过了灾区的惨状以后，陈晓兵也觉得自己吝于给灾区捐款修建医院，从良心上来说，还是有些过不去。

医院的援建工程，现在按照建平集团和院方的计划，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杜建国跟陪同他们参观的那家镇医院的院长，关于医院修建过程当中遇到的问题，交换着意见。

关海峰和陈晓兵也在一旁说着自己的看法，对建平集团援建的这家医院，现在大家的意见已经达成了高度一致。那就是一定要用最好的建筑材料，最先进的抗震工艺，来修建这么一座治病救人的医院。

在参观完了援建工地以后，杜建国正准备指挥大家打道回府。他的司机小张却突然走到他的身边，对他小声说：“杜总，我有一个请求，我们能不能去一趟北川的老县城。地震以后，我们还没有去那里看过。”

杜建国听到小张这话有些惊异，“北川老县城？你知道的，那边现在正在实行交通管制，我们进不去的。最近余震不断，当地政府担心震区的房子出现再次垮塌，伤害到人。他们把地震遇难者掩埋以后，就已经不让外面的人去那个地方了。我听说，只有当地居民，才能够进去。即使进去，也是要经过那边守卫的武警官兵批准才行。不是你想进去，就可以进去的。”

“杜总，我就是北川本地人，不信，我给您看身份证。”小张说着，就准备掏出自己的钱包，给杜建国拿身份证来看。

“啊，你平常只说自己是绵阳人，我没想到你的老家就在北川。”杜建国有些讶异。

“是的，北川是绵阳市下面的一个县。我是北川人，我生在北川，长在北川。”小张转过脸来，看着杜建国，他憨直的黑脸，因为紧张，有些红了。

“那你父母、兄弟呢？他们还在北川吗？”杜建国忍不住问。

“没有，我从部队转业以后，就被您招进了建平集团。我是家里面的独生子，我爸爸、妈妈想多一点时间见到我，就从老家到成都来打工。现在，他们都在成都。”

“老家还有亲戚吗？”关海峰也插进话来。

“有，我大伯、我二孃他们都还在北川。这次地震，他们都没有跑出来，都被压在了房子下面。消防官兵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断气了。我爸爸、妈妈后来回去看过他们，帮他们料理过后事。公司里面忙，我不好请假，就一次都没有回去看过。”小张低声说道。

“上次救援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北川老家还有亲人？”一旁的章军忍不住问小张。

“那个时候，北川那边的路没有抢通，到处都在实行交通管制。我们的车停在了半路上以后，杜总指挥我们步行进村，沿路就近救人。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们无论救谁，只要能把他们活着救出来，都等于是在救我们自己的亲人。”一向不善言辞的小张，突然说出一段这么富有哲理的话来，在场的人听了以后，都不禁有些感动。

小张说完这话以后，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这次走都走到这里来了，我就想回去看看。”

小张说到这里，眼睛有些红了。

杜建国听到这儿，赶忙点了点头说：“那好吧，我给一位我认识的领导打个电话，看他能不能安排人，放我们进去。”

小张听到杜建国这话以后，眼神中满是期待。

杜建国不忍心让小张失望，他就拿出手机来，给他救灾时认识的一位当地领导，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小张家的这种情况。

那位领导提醒杜建国，说前段时间这里刚下过几场雨，现在雨水已经将山上的砂石泡得有些软了，通往北川的路又是夹在几座山的中间，他们路过的时候，一定要留意道路两旁的状况。因为，那些山坡上，随时都可能有飞石滚落下来。

交代完交通安全方面的注意事项以后，那位领导说，他马上给守卫北川老县城的武警官兵打个电话，让他们对杜建国的车队实施放行。

杜建国对那位领导的帮助，甚为感谢。他们的车队立马调转车头，往北川方向进发。

通过北川的路现在基本上已经修好，沿路上，不时可以看到地震中，被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砸坏，没有办法再开走的车辆。

那些车现在被抛在了路边，车上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建平集团的车队到达北川老县城的时候，却发现通往城内的路，现在已经被高高的铁丝围栏给拦住了。

杜建国跳下车去，给守门的武警官兵报出了刚才跟他通电话的那位领导的名字，说自己的司机是北川本地人，他想进去拜祭一下自己在地震中遇难的亲人。

守门的武警官兵说，他们已经接到了领导的电话，同意给杜建国他们放行。但是，因为最近几天雨水太多，城里面那些地震当中就已经被震裂坍塌的房子，现在被雨水这么一泡，那些断裂处就变得有些松软，随时都可能发生二次垮塌。

为了杜建国他们的安全起见，车绝对不能开进城，人也一定要离建筑物远一点。

他们建议杜建国，最好是站在主干道上看看就行，千万不要深入进去。

杜建国听了武警官兵的话以后，觉得很有道理。

他准备让自己的车队，就停在铁丝围栏外面的路上，所有的人步行进入老县城。

刚才，在杜建国跟武警官兵交涉的时候，小张就有些等不及了，他跳下车来，想透过围栏上面的铁丝网，遥望城内。

他不顾武警官兵的一再提醒，双手抓住铁丝围栏，将自己的脸拼命挤在上面。他想看看，在这里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家。

杜建国见小张这么心急，他就亲自跳上车去，将自己乘坐的那辆车首先靠边。其他的车看到杜建国这么做了以后，都纷纷靠边停车。

杜建国一行人进城以后，小张刚走了几步路，他的双腿就突然一软，身体直直地跪了下去。

在地震以后的这四个月里，尽管有不少的人告诉小张，北川现在的模样。但是，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座已经不能用满目疮痍这个词来形容的废城，竟然就是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那座温馨美丽的小城。

一时之间，小张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他觉得即使是做噩梦，自己也绝对不会梦到自己的家，会变成这样。眼前的这一切，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内心里面能够接受的程度。

他双腿一软，两个膝盖自然而然地磕到了地面上，他再也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他后悔自己回来晚了，他现在只想长跪在这里，对自己的亲人和老家，说一句抱歉。

杜建国听到什么东西“咚”地一声，撞击到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他刚准备转身，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就从自己眼角的余光里，瞟到自己身边的小张身子矮了半截，在他没有任何预料的情况下，他见到小张将自己的双手，无力地杵在地上，冲着这个埋葬了众多父老乡亲的超级大墓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张哭得像一头受伤的野豹，声音咿唔喑哑。

杜建国出于安慰他，就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这下更加触发了小张内心里面的伤痛，他的喉咙间开始发出了一种低吼咆哮的声音。这声音到最后，竟然有些撕裂感。

平日里，小张总是默然无语地守护在杜建国的身边，从来都不怎么说话，众人都只道他一个当兵的出身，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没想到，这人痛到深处了，所有积压的情绪都会在这一刻，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小张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曾经是山色青明、水如华练的地方。现在除了少数几栋建筑没有倒掉以外，其他的都已经变成了瓦砾堆！

小张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曾经生养过自己的地方，这个自己曾经离开的地方，这个只能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地方，自己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顿时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已经死了，跟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一起，永远地埋葬在了这里。

那天返程的路上，因为小张的情绪很不稳定，杜建国担心出事，他就不敢让小张开车，他让小张坐到副驾座上去。

而在场的其他人，除了章军以外，又都不熟悉这里的路况。章军现在已经是另外一辆车的司机了，杜建国就决定自己亲自来开车。

在返回成都的路上，他们中午刚经过的一个路段，在将近傍晚的时候，因为山体滑坡，砂石堵路，交警在那里实行了临时的交通管制。这使得那条路段的车辆，通行都异常缓慢。

到晚上八点钟时，杜建国他们的车队，还在那条漆黑的山路上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