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自问

最初的谈话之后，整整一顿饭的时间，毓琉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墨轩知道自己确实没有太顾及她的感受，这段时间自己已经让她担心得太多。但是……墨轩总觉得有一种感觉，一中现在如果做出任何退步，未来就会失去某样东西的感觉。

最后，毓琉动作优雅、不动声色地挡开了墨轩夹菜的筷子，那些墨轩放在她碟子里的菜她一样都没有动。擦擦嘴巴，毓琉独自起身，向着门外走去。离相看见这一幕，也放下了手头的筷子，跟着毓琉走了出去。

墨轩并没有做出一点阻止的举动，他怕自己一抬头就会忍不住站起来拉住毓琉。墨轩只是一直在工作，所以在平时没有这种真切的感觉，当毓琉站在他的面前，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不想离开这个女孩。

“你可以处理得更圆滑一点。”钟岩在毓琉和离相离开之后，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才开口说道。

“我知道。”墨轩苦笑了一下，给钟岩倒了一杯酒：“但是我没有时间了。这样简单粗暴也挺好。”

“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插不了嘴。”钟岩抿了一口酒，回味了一会儿，“我就用旁观者的身份说句公道话吧。墨轩，你也应该多关心关心毓琉，她一直都在担心你，你就是她最爱的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墨轩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喝完，辛辣的酒精直接像刀子一般切割着他的喉咙。剧烈的疼痛之后，墨轩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现在，我只能前进，停下来就会万劫不复。”

“你都这样说了，那么我也没有多说的资格。”钟岩点点头，“毓琉那边，我也会想办法劝一劝。你这次要做的事情做完之后，也记得马上联系我们，尤其是毓琉，你要第一时间向她报一声平安。”

“我想毓琉也不是那么幼稚的女孩，一定会理解我的苦心。”墨轩不置可否，给钟岩夹了一筷子青菜：“师父你别光喝酒，我看你菜都没怎么吃。”

“你以为我不想吃菜？只是这几天都没有酒喝，肠子都干了。”

“没酒喝？怎么回事？”

“前几天忘了买，这两天又被你和那个楚灵霄折腾。”钟岩话锋一转，没有再说酒的事情：“你觉得，楚灵霄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个？”墨轩被钟岩看得有些不自在，“你不是也和她交流过？她是怎样一个人你还不清楚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钟岩嘿嘿一笑，“我是说，你是怎么看她的。”

墨轩明白了钟岩的真正意思，直接回道：“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现在我们还是合作关系，所以我目前认为可以信任她。”

“哦？”钟岩的表情像是在说墨轩你说谎，“阿轩，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有吗？”墨轩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

“可能是因为我是局内人，所以烦人看得更清楚。阿轩，在我看来，你对楚灵霄的信任，不是出于你的逻辑，而是出于你的感情吧。”

墨轩一开始没听清楚，但是钟岩的话在他的脑海内却越来越清晰。钟岩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白酒，但是脸上的冷淡却掩饰不住。

“你想多了。”墨轩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只爱毓琉一个人，别人……我都不会去关注。”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钟岩放下了酒杯，看着墨轩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墨轩，你对毓琉，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如果不是你们生死相依的过去，你对毓琉，又会是怎样的感情呢？”

“别说了。”墨轩听得头疼，他不想去思考那样的问题，那种涉及感情的问题让他觉得无比的沉重。经了无数的生死，又踏过了无数的危险，到头来墨轩最害怕的还是这种细腻而温暖的感情。

“你看，你想逃避了。”钟岩站了起来，坐到了墨轩的对面，原本毓琉坐着的地方：“阿轩，你所经历的人生，不是正常的人生。但是，作为你的父辈，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去弄清楚，你到底要追求什么。这也算是我代替你的父亲，对你的一次教导。”

“你不怕死，也不怕任何的敌人，但是你却在惧怕着你自己。你害怕的是失去重要之人，害怕的是因为自己的命运而让重要之人受到伤害。但是，你对自己却是这么的苛刻，你到现在还没有作为一个有欲望的人活着。我希望你可以作为一个自私的人，为自己的欲望而活。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快点去找那些自己会喜欢的事物，奉献不是你活着的意义，完全的奉献之后必定伴随着绝对的空虚。醒醒吧，阿轩。”

当墨轩终于完全理解了这段话的时候，钟岩早已离开了餐厅。柔和的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洒在墨轩的身上，可是墨轩却完全感受不到温暖。空虚，墨轩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一瞬间好像能够用这个词语解释很多的东西。没错，墨轩明白，那正是自己内心一直存在的感觉。

为自己而活，很难吗？

可能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这是个问题，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是在为自己而活，维持自己的生命，追求更好的生活环境，或者是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这是生物的一种本能，是生物存续的基本。可是墨轩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过去对于墨轩而言显得遥远而模糊，似乎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一个符号，一个为了存在而存在的符号。墨轩没有想过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一直为了那些自己所爱之人而行动。

那么，我到底想要什么？当墨轩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竟然是楚灵霄的脸，那张可爱而又带着几分狡诈的脸。够了！墨轩意识到自己正在背叛毓琉，尤其是在刚刚伤害了毓琉的时候，这种背叛已经接近了无耻。

马上就要出发了。墨轩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强行假装忘记了刚刚的事情，站了起来，向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