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生日糖果屋

恨得，不恨的，都在记忆中遗忘，爱的，不爱的，都在告别中。我看过尼采最无奈的一句话是，原来费尽心思想忘记的事，真的就那么忘记了。

忘记是一件好事，没必要把什么事情都刻苦铭心的记住，只要你有足够冷酷的眼神，默然一切的心态，你就是圣人，回过头都是无关痛痒。

假设每天都可以刷新，每天都是新的记忆，新的开始，痛苦就会显得珍惜，唯美。我不知道鱼在小小的鱼缸里快不快乐，但我很羡慕它们七秒钟的记忆。可我又喜欢自由，所以我注定成不了鱼缸里的鱼，注定要在大海中拼命挣扎，直到死去。

在光秃秃的悬崖中间抓住一根救命树根，无非是再一次面对死亡，慢慢的饿死，被时间折磨着可怜的生命。

倩倩的生日是和夏诺梁夏一天的，就这么巧合，其实也不算缘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国就有十四亿的人口。

倩倩的每个生日张帅都会提前一个月的准备，倩倩喜欢吃糖，张帅就去了一家糖果公司，花重金，几乎是他一年的工资，制作了一个大大的糖果屋。准备在她生日聚会上来一个浪漫的求婚。有时候在课堂上。张帅想到这个画面都会暗暗发笑。之后看见讲台下的同学神色不对，就尴尬的咳两声。

在学校放假的前一天，也就是她生日的前一天，张帅就约好在某某KTV举行生日聚会，倩倩答应了，说第二天可能去的晚一些，因为今天还有一个客户要谈，可能会谈的很久，这个客户是一个大客户，也比较难以谈下，但是公司的给她的任务是必须完成。

张帅在电话里心疼的说，“倩倩，要不就换一个工作，当个老师也很好啊。”倩倩笑着说，“我当了老师，学生都会像当年的我一样，全都是事儿精，男生是孙猴子，女生都是小妖精。班里整个一水帘洞和盘丝洞。”张帅嘿嘿的笑了，“那倒好了，全都成双成对了。”倩倩说，“你要记住，永远也不要心疼自己，那是懦夫干的勾当。”“这是谁说的？”“我从书里看的，哎呀好了，不跟你贫了，我去忙工作了，明天见！”电话嘟嘟发出空落的声音。

那天晚上，张帅去糖果公司看了看自己的糖果屋，满意的笑了，彩色的，透明的，想一个水晶宫。离十几米的距离就能闻见香甜的果味。

夜晚十点，张帅给倩倩打电话，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最后直直关机，张帅躺倒床上，心想可能是工作忙吧，过了片刻，电话响了，张帅兴奋的拿起手机，来电显示不是倩倩的，是一个酒店的老同学。有些失落，“喂，张帅，我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进了我们酒店，那个女人很像倩倩啊。”

“你看清楚了么？”等了半分钟，电话那头又说，“哦，这下看清楚了，倩倩手里拿着文件，那个男的到是挺绅士，挺礼貌的。怎么回事啊。”

“倩倩再谈工作，回事你个大头鬼啊。”虽然这么说，但张帅还是心有余悸，不过他选择了相信倩倩。

有牵挂的夜晚是非常难熬的，张帅失眠了，这种感觉像是自杀。

半梦半醒的状态维持到第一束阳光刺进眼眶的时候。打了一个电话，还是不通。没有再继续第二个。而是直接走向那家酒店。老同学趴在柜台上，张帅问，小李，倩倩呢？

小李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张帅急了，我问你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呀。小李沮丧着脸，一脸憋屈，像是便秘一样。倩倩在里面一晚上就没有出来。

张帅的脸煞白，只有眼圈有些发黑。小李，什么意思。双手托着小李的肩膀，用近乎祈求，渴望的眼神看着小李，散发出苍茫的希望，希望不要是想的那样。双手是绝望的僵硬。

小李甩掉张帅的手，什么意思你也清楚，我中间也想去看倩倩，可是，我刚刚到门口就听见，听见里面发出那种娇喘的声音，怕你伤心，也怕是我误会，所以所以……

怕，你他妈什么都怕，你说是那个房间。

715，你还是不要上去了。

张帅转身上楼，上了几个台阶，又默默退下来了。再次转身离开了。

一路跑着，一路喊着，在心里喊，声音很大，没有人能听见，只有自己的心被颤动着。身体像是要蒸发，要魂飞魄散那样消失。就如同装满水的玻璃杯，不小心从手里轻轻滑落，碎裂在地上，一滩冒着热气水，蒸发在清晨的空气中。

他跑到一所高中门口，望着空荡荡的教学楼，就是在这样的建筑物前，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他们开始交往。一切都像是昨天发生，昨天太过漫长，当今天来临时，才感觉到窒息般的局促。

手机震动起来，是倩倩打来的，张帅手抖按不到接听键，深呼一口气才慢慢滑向接听键，重重的按下去。“喂？倩倩，你在哪，昨天什么也没有发生是么？”张帅是哭腔的嗓音，有些沙哑，发出绝望的嚎叫。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感觉过了好久，“张帅，你忘了我吧，对不起，你对我的好我会记得。”

“不，倩倩你听我说……”张帅打断了倩倩的声音。

倩倩吼叫，有些哭声。“张帅！听我说，你是一个好男人，我配不上你了，你知道么？一切都晚了，你将来会找到你喜欢的女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你一定要忘了我。这个世界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干净，我是一个肮脏的女孩，不必要为我这么做，张帅，没有我的日子你要好好的，谢谢，谢谢你对我的好，我都会记得，我们是一个梦，梦该醒了。帅帅谢谢你。”

电话挂断了，再打过去就是关机的提示。这个提示足以让他发疯。发了疯，重复着回拨，可另一头依然是绝情的提示。

失去之后，我们只能是在悲伤中彻底悲伤。并从中有所领悟，到下次悲伤来临的时候，又继续彻底悲伤，所领悟的东西显得苍白无力。

“老板娘再来两瓶，牛奶！”折磨自己的肉体是缓解心灵的疼痛，没有任何药物可以缓解心痛，就像把自己喝的很醉，第二天头像针扎一样剧烈疼痛，缓解暂时的心痛，暂停一小会心痛，之后又陷入巨大的感情漩涡，继续沉沦。

其实牛奶加啤酒是一个很好的味道，张帅喜欢上了这种喝法，像活着的倩倩，她总喜欢把许多不同口味的东西混合在一起，之后一口吞下，或者慢慢品味。

习惯是可以传染的，慢慢会依赖上彼此的习惯，倩倩给张帅留下的伤痛不会消失，将感情全部遗存在她平时的习惯中，张帅已经将倩倩的习惯变成了自己身体的一种属性。

张帅的手机在闪烁，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当张帅还在悲伤中彻底的伤，而倩倩已经在悲痛中彻底悲惨。

第二天清晨，张帅再次崩溃。

倩倩双目紧闭，细细的眼缝安静的躺在脸上，如同干净的白瓷上被刀子轻轻拉出一条小小的痕迹。没有流血，没有任何血的痕迹，或者说血已经在浴室里冲刷的无影无踪。

倩倩死前曾在浴室里将自己一遍一遍洗，达到变态一样的清洗，身上被自己清理血块斑斑，阴道口已经磨烂了。她生前被强奸了，在生日的那一晚。

张帅感到时，倩倩的父母已经痛不欲生的坐在地上。拿起手机才发现昨天晚上倩倩的短信，“世界很肮脏，我已经洗不干净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生活。”

如果当时他看到了，倩倩会不会就不会死，可惜没有如果，他想起倩倩说过的一句话，“人可以错，但不可以后悔，错了可以改，后悔，时光不会倒流。”

夜色是一张沉睡的脸，心是一片死寂的湖。

张帅将所有的前因后果说了以后，警察又问他们的事情。

“我累了。”

“倩倩的事情你就真的不说么？”

“她需要安静。”

“你还有没有人性，她是你女朋友，你在隐瞒什么，我怀疑你很有嫌疑。”

“我怀疑你们的办案水平和别有用心，我累了，她需要休息。”

后来，后来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那就是法制对于社会的一种交代，这种交代丝毫没有缓解事后的伤痛。

事情有了，人走了，悲痛一遍一遍的上演。倩倩走的很轻，很安静，服下打量的安眠药，慢慢沉睡了。不用再面对浑浊的空气和雾气的世界。

葬礼那天，张帅捧着骨灰盒，轻轻的放在那个糖果屋里，干净剔透的水晶世界里。

走吧！天空已经不再干净。飞吧，那里的世界充满阳光。

会孤独，但不会寂寞，会惆怅，但不会伤感。

不是天堂，是自己灵魂的深处。

是的，夜晚沉寂的天空确实像一张沉睡的脸，夜空中破碎的记忆在风中飘零。左政讲到这里的时候眼睛湿润，很干净，没有了眼泪，心是一片干净的湖，从眼睛中浮现出来。我摸摸他的头发，别伤心都过去了。

他没有说别的，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要选择安眠药，服下那个不属于身体的物质。”

我突然有点凝噎，“安眠药没有痛苦啊，可以平静的离开，像睡觉一样。”这句话是随口说的，但后来我才知道，不经意的瞬间是可以造成日后的巨大影响。

左政拿起桌上的一包烟，抽出一根，在烟雾缭绕的空气中销魂，那是我的烟，他从来不买，因为他不爱抽烟，他说他讨厌抽烟后嗓子里的干涸，嘴里的味道会很难闻，所以，只要我的酒在，他就会抽烟，之后把我的酒喝的精光。之后淡淡的说，去味，是尊重你。

你妈的，喝水也也去味啊，你怎么不喝水。这句话是我嘟囔的，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一个小气的人，虽然我很漂亮，但我要美丽大方。

但是，他听到了，表情很严肃，话语很认真的说，“水，不好喝。”我有些茫然，我是不是应该把他打死，算是灭口，也算是对我的酒报仇了。

我不知道，左政这几年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他现在在我身边，孤单的，憔悴失色。他没有工作，全靠家里的供养和我的稿费，像一个吸血鬼拿了两根吸管插在两个人的身上，尽情的吮吸。

左政，在夜空中眺望，眼睛里像是蒙上一层白雾，可能是眼睛望额疼了，也可能是一个人惆怅的累了，之后就不作了。转过头慢悠悠的给我说，“你做过梦么？”

“天天做，还是春梦。”

“那现在你还是一个处女。”

“你怎么知道，所以我天天做。”

“你眼睛里很干净，没有一丝杂质。我没有做过梦，确切的说，我没有沉浸过梦里。”

我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他说的沉浸梦里是什么意思，并不奇怪他为什么知道我还是一个处女，因为现在的社会处女比钻石还稀少。在中学时代，就听男生们说什么，处女看三步，胸，屁股，腿。胸要挺，臀要翘，大腿没有缝。尼玛，全部屁话，我当时真想说全他妈扯淡，传一个胸罩你能看出来？胖一点的别说大腿了，小腿都没缝。你告我是不是处女，你要看不出来我插瞎你的双眼。这是和我一个做了三年的一个同桌讨论的，他说，胖成那样了肯定是处女。当时我很瘦，他用眼睛邪邪的扫我一眼，之后摇摇头。咦，几个意思？

“我没有沉浸过梦里，这是很痛苦的，每次我做梦的时候我能清楚的知道我是在做梦。”

我很好奇为什么会知道，“你怎么做到的？”

“在梦里周围一切都是黑的，每个人的面容都是模糊的。就像是黑夜中，你远远的看见一个人，知道是谁，但是你看不清她的面容。所有的地方都有种熟悉的陌生，没有来过。一但做梦，我就下意识的会看清一些东西，但是看不清，我就灰心叹叹气，那是在做梦。之后安静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听那些不属于现实世界的人们聊天，和一些熟悉的人在梦里对话，所以，大多数我的梦我都没有参加，都是以第三角度来看这个虚拟的世界。”

之后他看看我，离我很近，都快亲上了，我一巴掌抽过去，“你不是在做梦，我他妈是真人，能把你打的遍体鳞伤的真人。”

他摸摸脸，“你脸红什么？”之后嘿嘿的笑。说真的我真想把他从楼上踹下去。

“之后张帅呢？”

“没有来上课，暂时的没有来上课。”他夺过我手里的这杯酒，一口喝下去了。畜生！左政的脸微微发红，眼神迷离，嘟囔了一句话，“没有惨绝人寰就不要说自己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