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修成人身
龙宫墨雪殿内，锦衣华服的男子附身立于案前，如水眼眸中的光泽明明灭灭，手握一支狼毫画笔，下笔如行云流水。
丹青下，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条栩栩如生的白龙。白龙身轻如燕，四周云盘雾绕。往外不是沧海之景，却是几棵生长堤上的桃树。树梢上的桃花正开得火红，灼灼让人心烧。
玄湛夜夜梦到此情此景，深感妙不可言。入了画，却又觉得差之十万八千里。于是弃了笔，扬手将把这处处生花，笔笔出裁的画作丢到磨砚的水池中。画上未干的色彩在水中暗自晕开，浓墨遇水化为墨青之色，恍若那日阴暗的海水；桃花的丹红沾染上画中的白龙，恍若那日挺身而出，救人负伤的呆傻白龙。
玄湛不禁心中一痛，慌忙拾起画来。但水终究是模糊了一整幅画。
玄湛魔怔一般看着模糊的画，心中那池日益枯竭的水在此刻正翻腾不息。他无从了然，抬头看着四周，四壁金碧辉煌又冰冷悄怆。虽侍女簇拥身旁，但自幼跟随自己左右且能不忌言语的不过珍珠一个。他忽然出声问道：“我荒废经纶，虚度日子多久了？”
珍珠本看他看得出神，忽然经此一问，惶恐不已，险些碰翻一旁燃香袅袅的香炉。只见她两颊通红，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回禀太子陛下，已有整整两千年了。”
整整两千年……
“竟然都这么久了……”玄湛轻轻叹着，挥袖离开桌案，往殿外走去。
“太子何去也？”珍珠不知所以，惶恐跪下。
“去见父王。”玄湛微微侧过身，殿外夜明珠发出的光芒一瞬照亮他俊朗的脸庞。
话说那日海蛇残害同族之时，受到龙宫太子严惩的事情传开后，海蛇一族渐渐不敢轻举妄动，沧海得以片刻安宁。此事不仅让广大受害的海族拍手叫好，阿笑也因此再次声名鹊起。
“那日海蛇欺我族群童之所以能无伤亡，实在是多亏了痴傻白龙及时赶到，若是遇到平常海族，恐怕早已避之唯恐不及。”
“可最后还不是龙宫太子出手摆平？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恩情也要分个明白，何见事农桑者将甘露与洪水一同谢过？”
“鼠目寸光！莫不是白龙及时赶到，那海蛇恐怕早已得手。龙宫太子纵使是法力无边，也不能使那群童死而复生啊！”
“我族向来轻贱白龙，白龙能安好心？”
“正应如此，白龙以德报怨，其心可见。我族理应重谢于她！”
鱼族两士各执一词，在鱼群聚居的假山堆前争吵不休。鱼族群众亦各站一方，几乎要为自己所信仰的执念大打出手。万人空巷的场景祸患良多，阿笑被老龟远远地带走。
广阔沧海的一处，水波溯洄，水草摇缀，珊瑚迷醉。阿笑懒散地把身子游移水中，而老龟现出人形，在一旁勤奋地采拾藏于丛丛水草中几株药草。时间一下过去，老龟汗湿淋漓，阿笑呼吸均匀。
“我说好徒儿，你就这样对待辛苦照顾你的师父的？”老龟走到阿笑身旁，一把戳醒了她。
“不是，师父，方才是您让我好生歇息养伤的呀。”阿笑睡眼惺忪，扭捏着腾起身子。
“方才是方才，为师现在要你助我采药不行吗？伤都好了就赶紧去找找我敷给你草药！”老龟向阿笑发号施令后，又亲自找了起来，嘴里还嘟囔着说：“药草啊药草，在哪呢？想不到它这药效竟这么快……”这话恰好被阿笑听了去，阿笑不禁困惑：“师父，我的伤不是被太子治好的吗？”
“什么太子？他高高在上的怎么会给你医伤？他那日不是救完小姑娘就跑啦？我看就只有为师会关心你的伤！”老龟不喜阿笑提到旁人，一时口气有所不善。而阿笑又不明白其中所以然，只得是哑巴吃黄连了。
正当此时，一名虾兵弓着身游到此处，见到阿笑，连忙行礼，肃然说道：“太子有请白龙阿笑前往水天洞一叙。”
老龟惊讶得合不拢嘴，呆呆看着阿笑随虾兵远去。
水天洞是沧海的一大奇景。沧海之水延绵不断，而海底陆地多高低起伏，水流由高到底时，水速增快而形成急流，恰好高处石壁上有一石洞，水皆争而下落，而洞内滴水不沾。后世有海族偶入此洞，见洞内空寂无物，惟洞口有水飞流而下形成水幕，惊奇不已，遂开辟通向此洞的其他路径，并命名为水天洞。
阿笑初来此洞，也为此景惊奇，从水流飞泻的豪迈壮阔，到巨大水幕的澄澈空明。
水幕中，忽然倒映出一个青年男子的模样。欣长挺拔的身形被墨色的龙纹华服所包裹，如瀑青丝固定在金丝玉冠中。他锋眉似画，眼若桃花，眼波如春雨般绵长。
“阿笑？”男子闻声转过头，英俊的面容叫阿笑难以移开眼。
阿笑傻愣愣地瞧着他，觉得这陌生男子似乎很是熟悉。
“我是玄湛，你莫不是忘了我吧？”他一步步走进阿笑，带笑的桃花眼温柔似水。
“玄湛，不，太子的尊姓大名，阿笑一直牢记在心。”阿笑有些失措，连连后退。
见阿笑一再后退，玄湛施法移步，眨眼到了阿笑跟前。阿笑大惊，想逃，却让玄湛一手搂住了脖子。只见玄湛手里多了一粒金丹，不由分说地塞进阿笑的嘴中。金丹缓慢滑入喉中，发出一股灼烧之感，五脏六腑像晾在了太阳底下直晒。阿笑额前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直到体内白光闪过，阿笑的身子才算由火海到了水涧，十分舒爽。
阿笑舒服地扬起头，却见水幕中多了个素裙曳地的二八姑娘，粉腮桃面，眸光熠熠，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静静立在玄湛的身旁，显出十分亲密的样子。
阿笑不知如何，心中竟有几分不快。阿笑打算灰溜溜地逃走，想甩尾一走，却找不到了尾巴，反而重心一失，身子向前歪去，倒在了玄湛的怀中。阿笑此时惊奇地发现自己变小变轻了不少，伸出爪来，竟成了一双白嫩的小手。阿笑兴奋得在玄湛的怀里乱跳，全然忘了害臊。
“阿笑……”玄湛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不禁勾手刮了刮阿笑的秀挺的鼻子，引她停下来听他说话：“阿笑你可知道？我不是无缘无故帮你修成人身，因为这样算上那日从海蛇手中救下你，就能让你欠我两个人情。”
阿笑猝然想起这回事，还有老龟教导过她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笑断然摆出“刀山火海，在所不惜”的样子，豪迈又悲怆地说道：“太子对阿笑如此大恩，阿笑定当誓死以报！”
“那就同我去龙宫吧。”玄湛背过身，留下个潇洒俊逸的背影。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在耍帅，而是在憋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