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黑龙玄湛
龙宫，琉璃碧瓦，雕梁画栋。四面各立着气势恢宏的水晶圆柱，一条条腾然欲飞的蟠龙盘绕其中。
不远处的珊瑚玉树中，藏着一双双发亮的眼睛。
仔细一看，便知是几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一个个都扬着那粉嫩的脸，望向通入龙宫的长廊，瞧着来来往往的虾兵蟹将，小嘴里一齐念叨着：“六十七，六十八……”软糯的声音停止在了一百，便拍手哈哈大笑起来。
只见一根廊柱上的蟠龙通了灵般蓦然惊醒，扬了扬爪牙，呼地一声从圆柱脱出身来，朝那几个小姑娘纵身而去。小姑娘见状不惊也不惧，反而纷纷上前去揪她那雪白细长的龙须来玩，乐呵着说：“阿笑姐姐，你可真厉害！足足有一百位龙宫护卫被你蒙过去哩！”
阿笑受不住夸奖，即使被拉扯着龙须，也不妨碍她别扭地露出温顺善良的笑来：“只要你们高兴就好。”
“你们瞧，我娘亲说得不错吧？”其中粉衣的小姑娘得意地冲着好友挤眉弄眼。
她可真傻——姑娘们一唱一和地交换着眼色，阿笑一如既往地陪着笑。
忽然一只海龟宛如一颗被人踢飞的皮球，旋转着冲了出来。停住的时候化作了一位清癯疏淡的老人，老人抚顺好飞扬的胡子，便瞪起眼，发起怒来：“你们这几个小娃娃，学什么不好，偏要学大人的恣睢样。”
小姑娘们被老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威吓住，纷纷化回鱼形，悻悻地游走了。
老人转头看向阿笑不谙世事的傻样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大不小的年纪，被几个黄毛小丫头戏弄！”
见惯了老人的火爆脾气，阿笑只当是平时，笑得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师父何必挂心。”
老人不再言语，喉间溢出一声“哼”，便化身成一只绿油油的海龟，与阿笑一同往龙宫外游去。
龙宫里夜明珠发散出来的光逐渐减弱，沧海的颜色愈渐深沉，似是断断续续的哭喊声音越发清晰。阿笑听闻，心中感到难耐不安，龙尾卷起一旁慢悠悠的老龟，腾身向声源的地方飞速游去。
哭喊声正是刚刚离开的几个小姑娘传出来的，她们化作了鱼形，蜷缩在一张挂满尖刺的渔网中。一旁站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身披金色软甲，手握锋利长矛，不时发出阴咧咧的怪笑。
“阿笑姐姐救命啊！”姑娘们见到阿笑，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男子听言，缓缓扭过头，嬉笑地看着阿笑，咧开歪牙纵生的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傻白龙？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海蛇！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做这伤天害理之事！”老龟见状，火冒三丈，当即从阿笑的尾巴里挣脱出来。
海蛇深知只要不近龙宫，龙族便能置之不理，他自是肆无忌惮的，张口便骂：“你这老不死的海龟，叫嚷什么！我都半个月没开过荤了，已经对你们仁至义尽了！”
面对海蛇的嚣张，老龟霎时感到有心无力，眼神瞥向阿笑，却见她已尾巴一摆，往海蛇丑恶的嘴脸甩去，海蛇猝不及防地被掀翻在地，脸颊红肿，眼冒金星。小姑娘们连声叫好。
海蛇捂着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吐出一口血红的唾沫，不由恼羞成怒地握紧了手边的长矛：“叫你这下贱的白龙也敢教训我！”
只见他纵身一跃，妖力灌入长矛，对着阿笑的龙头奋力一刺。阿笑毕竟身重体笨，龙头是避开了长矛，龙身却重重地挨了那一刺。顷刻间鳞片脱落，血流如注，如是在这湛蓝海水中开出一朵鲜红的花。阿笑痛苦地长啸，海蛇则兴奋地大声怪笑，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长矛……
俶尔海水一晃，一条巨大的龙尾扫向海蛇，而这次不再是面颊红肿，眼冒金星罢。只见海蛇远远地飞出原地，砸在地面时凹陷出人形，七窍不止地流血，最终变回一条奄奄一息的金色海蛇。
“大胆海蛇，残害同族，天理难容，现已伏法。”一道低沉冰冷的嗓音震得海水翻腾，波浪过去，现出了一众虾兵蟹将和一条高傲矜贵的黑龙。
明明是与阿笑相似的身躯，但其龙身更显庞大健壮，其龙尾更显遒劲有力，墨染一般的体色为其渲染出几分不怒自威。他的头高高扬起，实在是威风凛凛。湛蓝颜色的眼珠明净如一汪秋水，其中无风无浪，无波无澜。
小姑娘总算从渔网中解救了出来，她们纷纷冲到黑龙跟前跪下磕头道谢，而不屑去看一眼不远处身负重伤的阿笑。
老龟闷哼一声，不再去看。转身化为人身，择了背上几株有用的草药，蓄力碾磨成细末，敷在阿笑的伤口上。阿笑疼得缩成一团，嘴张了张，但忍住了不叫出声。
小姑娘们在虾兵蟹将的护送下离开，黑龙留在原地。半晌，他悠悠地转过头来，一瞬游到阿笑近旁，对着阿笑的伤口，张开了血盆大嘴——阿笑惊恐地僵硬了身子，伤口上清凉舒适的感觉却让她放松下来。她低头看见黑龙伸出舌头为她上药，看见那一双湛蓝得如同冰封千里的雪原的眼睛。心中升起千年来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
伤口复原地极快，几乎在黑龙抬头的瞬间结出新皮，长出鳞片。
黑龙抬头看着阿笑，忽然喃喃地低语道：“白龙……”
“我不叫白龙，我叫阿笑。”阿笑竟有些不卑不亢。
听言，黑龙乍然失笑。眸中仿佛吹进了春风，冰河破冰，波光潋滟。
“那你记住，我叫玄湛，不叫黑龙。”玄湛定睛看着阿笑，郑重其事地说。
阿笑亦回以笑言：“没齿不忘。”
阿笑不知道，玄湛与她所有的接触和话语全都施了法术，惟独阿笑能够听见看见。因而在老龟眼里，阿笑就是在自顾自地傻笑。
老龟摇头叹息，上前催促阿笑回石头洞养伤。
“阿笑，来日相见，其期不长。”玄湛低哑的声音恍若隔世，久久盘旋在阿笑的耳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