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老船匠丁丙寅

在林世举的支持下，张奕珐作为新任的吕宋总督，也是商会副会长，开始主持吕宋地区的经济恢复以及重建的工作，此外还包括其他各项任务比如人口统计以及自然资源的勘探。

由于任命了总督和一系列的领导班子，其背后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吕宋颇有影响力的华人商会会员担任，公国只是派出军官负责组建卫戍部队和防卫的职责，很多关于民政上的事情都交给了在当地拥有不小影响力的华人，在他们不遗余力的工作下，原本还浮动的人心立刻就被安抚了下来。

相对于南方的棉兰老岛而言，吕宋绝对算得上是整个南洋地区最为繁华的地区之一，其气候算不上宜人，甚至还很炎热，相比于艾斯普瓦的气候这里简直就像是火炉一般，而且每年的下半年东部还经常遭到台风的袭击。

但是整座岛非常适合用来种植粮食作物，甚至金属产量也很是丰富，金铜等蕴含量非常庞大，而且经过公国专家勘探之后，发现这里非常适合种植甘蔗。

虽然优势很大，但是劣势也同样不小。

首先林世举发现，这里的信仰非常混杂，不光是葡萄牙人派到这里的天主教传教士，穆斯林，甚至还有印度教和佛教徒，这些在这里所占的比重尤其以穆斯林和印度教为最多，所以形成的文化交错而且非常之复杂。

不过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张奕珐似乎对于处理民政很有一套，短短的时间内就将一系列工作协调等完成的井井有条，直叫人对他刮目相看。

于是今天为了进行提前的总结，张奕珐，乔凡尼将军，马基雅维利，包括普勒塔都坐在了一起商讨一步的计划。

“我倒是很想清楚地知道总督对于你们口中的佛郎机人，也就我们常说的葡萄牙人是怎么看的？”林世举将手中的报告放在桌子上，颇有兴趣地看着现在已经渐渐适应了总督角色的张奕珐，这是一个极有能力的家伙，“你们对他们的评价是怎样的？”

到目前为止艾斯普瓦公国在南洋最大的敌人就是葡萄牙人，他们在这里拥有庞大的势力，仅仅依靠一支远征军是非常明显不够的，纵然能够取得暂时的胜利，但没有一个稳定的后勤是绝对不行的。

这句话一问出口，乔凡尼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严肃了许多，作为一位军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认真。

“佛郎机人来去如风，彼等船大坚固，擅长制作大炮，”张奕珐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捏紧了拳头，“自其侵占马六甲国以来，在南洋作恶多端，垄断商路，收取重税，来往商旅皆视其为仇寇红毛鬼，实与倭寇别无二致，往占城满喇加苏门答腊乃至于朝鲜等地商旅怨声载道，然吾等力小势微，实力有不逮啊。”

“佛郎机人居心不轨，彼等在南洋无恶不作，”张奕珐似乎找到了控诉的对象，声音越来越洪亮，大有指天画地连声诅咒的趋势，“其对我大明心怀不轨实乃路人皆知，吾曾闻数载前彼等欲占屯门岛，此实乃小人所为！”

虽然被翻译从华语翻译成了葡萄牙语，但是张奕珐说的话还是令人感觉晦涩，那名翻译也没有多少文化，结结巴巴地直冒汗，林世举不得不将张奕珐的话再说出来解释一遍。

“总督先生，”大致交流意见之后，林世举微微笑了笑，“你要知道葡萄牙国国土狭小，甚至还不如大明的广东省大，但他们却很有经商头脑，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这些蛀虫们占据了这个世界至少三分之二的黄金航道，但他们却是彻头彻尾的暴发户嘴脸，我不知道大明是怎么想的，这些达官贵人可笑的天朝上国想法实在是令我感觉他们见识的短浅，一个千年的帝国要是真的不再去注视这个世界发展的轨迹，恐怕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噫！”张奕珐长叹一声，眼中满是遗憾，“昔年富足海港如今皆为尘土一抔，自三宝公下南洋一来，尔来百年如弹指之间！忆昔福泉二州何处不是片帆如云，桅杆林立，而今朝廷海禁，纵使间或下海然商税极为苛刻，吾等边民可有活路啊？虽此地气候适宜，财货甚多，然吾等居于无主之地，亦为无主之人，只得忍受苛刻剥削，如何敢于和彼等佛郎机人较量？往事如云烟，我大明军力松弛，海事不兴，不复盛世矣！”

“十五万华人.........哼！”林世举一拍桌子，将张奕珐吓得一颤，等后者迎上林世举满是轻蔑的目光，更是不自觉地开始发起了抖，“老实说我对这些卑劣的殖民者并无好感，这些人贪得无厌，恨不得他们的旗帜插遍这个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害怕葡萄牙人，只要时机成熟，他们一定会灰溜溜地滚回他们的老家啃他们的黑面包！”

张奕珐不敢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感到一种没有由来的畏惧，见到他挥挥手，这才敢继续说下去，“遵照公爵命令，吾已将吕宋口户统计送至秘书处，除此外苏禄等地乃至于爪哇勃涅等地皆有华人，然以吕宋数目为最，吾等自成聚落，平日里万万未曾无事生非，皆遵纪守法秋毫无犯，只求安于生计而已。”

“安于生计.......”林世举站起身来，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眼中带着一丝浓浓的不屑，“十五万华人，在这里挤成一团，竟然像是一群绵羊一般任人宰割？！依我看按照你们的人数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你们可以把这里变成第二个苏杭，但是你们没有！要知道在这个属于殖民的时代没有进取心的民族迟早会被淘汰！我为我的同胞感到悲哀，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们的不求上进就是你们受压榨的根本原因！没有财富就没有了希望，但是黄金是靠你们自己的努力去获得的！”

“公爵教训的是.........”张奕珐擦了擦脑门儿上的冷汗，他看了看在场都噤若寒蝉的另外几个人，显然这位年轻的公爵在他的国家内享有崇高的威望。

“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商人，”林世举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奕珐，“你是吕宋总督，你的所作所为应该是为了人民的福祉，不要再用商人的思维去看待问题。”

“是的........公爵阁下。”

林世举看着惶恐到极点的张奕珐感觉一阵愤怒，他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不过语气却比刚才更加平静了，“我说了很多但若是你还没有办法转变自己角色的话，那我可以考虑恢复你商人的身份，就这样平淡的过一辈子吧。”

张奕珐脸色大变，竟然脱口而出，“莫不是在下说错了什么？望公爵千万不要怪罪啊，同为炎黄子孙........”

“和你们商会的所有人乃至于华人全体都没有任何关系。”

“在下愿意为公爵阁下效犬马之劳！”张奕珐犹豫了许久，也许是还无法完成角色的转变，他让林世举几乎快要失去了耐心，就在林世举快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毅然跪倒在了地上，头上的汗珠比之刚才更多了，不过他的声音却震透屋顶，如若九天雷鸣一般，“今日奕珐欲为全体华人谋福利！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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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公爵阁下！受麦哲伦将军委派，海军第四舰队中校副司令官托克来向公爵阁下汇报作战情况！”

在卫兵的护送下，一名中校军官走了进来，在敬礼之后开始声音若虹的讲解，“公爵阁下，将军已经于五月十八日夜成功占领马六甲要塞，第四舰队全歼防守之葡萄牙人，抓获军官十三名，包括马六甲总督桑托斯伯爵，海军上将兼要塞司令赛克斯，以及要塞副司令官卡尼！并且已经于十九日完全控制了整座要塞，目前正派兵巩固战果，以图完全控制马六甲！”

“好样的！”林世举拍案而起，连连夸奖麦哲伦的英勇和机智，心想真不愧是环球旅行第一人。

“将军说完全是公爵的信任给予了他如此辉煌的战果和荣耀！”

“此外还有什么收获吗？”

“报告公爵阁下，”托克来继续他铿锵有力的汇报，“我们还缴获了葡萄牙人在马六甲的两个造船厂以及一座兵工厂，另外还有堆积无数的黄金以及香料，就卑职回来之前，清点工作仍在继续。”

“此外还有三艘战舰以及一系列枪支火炮，将军吩咐卑职将这些实物带了回来。”

“据说葡萄牙人以精致手工出名，”林世举饶有兴趣的环顾周围，“我有些迫不及待这些家伙们的工艺品了。”

如此轻松的话语让人们一阵轻笑，不过等他们来到缴获物资面前的时候，一向乐观的胖子乔凡尼和近卫团长乔治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公爵阁下，”托克来走到一门后膛炮面前，指着子母炮后面的开口，“火药装填完毕之后塞进小炮炮弹，点燃炮眼上的引线，底火引爆的火药产生推力将炮弹推射出去，而子炮则依旧在后膛，这种大炮的后膛比炮身宽大许多。”

“鄙人看过科学研究院的报告，据说我们的新式火炮能够在十分之一沙漏时里面射击5炮，拥有15到20枚子炮，”马基雅维利不是一个出色的物理学者，但博学程度还是令人震惊，“这类后膛炮的优势在于炮射速非常可怕，但是炮管必须是轻薄的铜管，我们的技术目前而言还无法掌握切割钢管。”

“是的，不过这种大炮的射程实在是太近了，”乔凡尼颇为认同，“我们的最新式要塞重型大炮能够射出4英里之远，这种后膛炮完全比不上，正是因为看中了前膛炮可怕的射程，我们才会装备那么多的前膛炮。”

“不过这些东西的加工工艺是很先进的，就目前而言我们国家的水平还没有办法这么精妙，”乔治是一位职业军官，他的观点也非常中肯，“我们缺乏足够轻薄的铜.......”

“公爵阁下，”一旁听不懂法语的张奕珐插口说话了，“吾有一至交，此君精于军械，在下愿以三寸之舌说服此君出山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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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拥有非常严厉的户籍制度，按照朱元璋时期规定的民军匠三大职业划分的话，那么丁丙寅是一个真正的匠户，而且他的祖上还是隶属于应天府的将作监管辖，不过他的身份有些特殊——————世系船匠。

明朝的确有着非常严格的户籍制度，在各州府间来往，必须要带上象征身份的“黄册”，不过到了明朝中期，尤其是正德朝以后，这种规定也已经没有太祖成祖时期那么严格了。

丁丙寅，此刻已经是一个年近八旬的垂垂老者，每日在玳瑁港依靠为吕宋的商人维修商船，带带学徒为生，虽然算不上是富足，但是至少也能够平淡度日，做到有饭吃有衣穿。

华人在吕宋的地位都不高，丁丙寅也丝毫不例外，虽然他的技艺精湛，是整个吕宋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依旧家无余财，妻子和大儿子都已经去世，只有一个小儿子和他相依为命。

丁丙寅除了一把手艺，实在没有想过过上什么富贵的生活，他也从没有奢望过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是渴望清净平安就行了，可是上天似乎要让他晚年的生活波澜壮阔一把。

此刻，当丁丙寅和他的儿子面对着封锁了整个大街小巷，并且看上去装束奇异的士兵时，心中的惊愕直接浮现在了脸上，就连手中今天刚刚从市集上买回来准备堆放在不大院落里面的木柴都散落了一地也不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