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御史夫人

穿过两个园子，秦凡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绒裙的女子，正在凉亭内做着针线活。

“夫人，有客人要见您！”陌来到亭子外道。

慕苏烟也跑到母亲身旁，小跑跳到了赵若倩的怀里：“娘！”

赵若倩放下手中的活，在慕苏烟脸庞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旋即顺着陌的声音抬眼朝亭子外看去，当他看到秦凡时，美眸微微颤抖了一下，一滴眼泪竟从左眼之中流了出来。

陌眉头微皱，秦凡的出现，果然勾起了赵若倩的伤心往事。

“娘，你怎么了？”慕苏烟用小手给赵若倩擦拭着泪水。

“没什么，没什么。”赵若倩将慕苏烟从怀里放下了，朝秦凡走了过去，在陌吃惊的表情下，对秦凡行了一礼道：“秦公子，别来无恙了。”

秦凡心中感慨，也朝赵若倩深深还了一礼，道：“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这里天冷，我们回屋里去说罢。”赵若倩重新抱起慕苏烟，道：“就在柳冰的书房里，那里你们之前也常有品茶不是吗？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去送汤，愣是被柳冰给骂了出来！他那个人啊，总是这样，那个时候就一心就想着百姓。”

说着，赵若倩的眼角又滴出了一滴泪水，秦凡与她并肩而行，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来到慕柳冰生前的书房，这里一切如旧，一丝灰尘也不染，仿佛随时在等待着他主人的归来。

“陌，你带烟儿出去玩会吧。”赵若倩道。

“是，夫人！”陌低头拱手，随即带着慕苏烟走了出去。

“秦公子稍候，我去沏茶来。”赵若倩说罢转身离去。

秦凡独自一个人在这书房之内，他看着那一本本书籍，令他想起了当年的慕柳冰。在秦凡保护慕柳冰的那段时间里，后者每每批阅案件到深夜，甚至很多时候都是趴在桌案上睡着，而赵若倩经常在后半夜进入书房，为他披上一件披风来御寒，然后悄然离去。

可当秦凡看到墙壁上一副字画后，前者的眉头又微微蹙起，在秦凡的记忆里，这副字画之后有一处暗格，而暗格里有着四个匣子，每个匣子里都有着百万金币的巨款！

毫无疑问，以慕柳冰的俸禄是绝对不会有这么多金币的，那这些钱哪里来？自然是贪污受贿，但令秦凡非常不解的是，一个贪污如此之巨的人，为何会批阅公文到深夜？一个如此不洁身自好的人，又为何会在死后得到百姓颂扬？

“那幅字画叫祈廉。”赵若倩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夫人。”秦凡微微颔首示意。

“当年之事我也知晓一二，柳冰在生前也曾写过一封信来向你解释这件事，只不过后来……”赵若倩有些语塞，她勉强微笑着走近书架，从其上的格屉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秦凡，道：“这是柳冰生前写给你的，秦公子且看看吧。”

闻言，秦凡没有回绝，他打开了尘封已久的信封，取出当年的信件来。

“秦贤弟，愚兄深知当日之事难以解释，然身在官场，欲想洁身不染纤尘何其难也。

柳冰从官近十载，共收金银四百三十二万金，然吾从未动之分毫。

而今太师太宰府一党即将覆灭，柳冰深知贤弟高洁大义，故欲将此，凡（总共）四百三十二万金还于百姓，以洗柳冰之罪孽。亦为吾归山林之前，为天下百姓所为最后一事。

此去（离开）帝都，柳冰与内人赵氏若倩，未携府内一枚铜币。

君阅此信，当择时前往御史府，取出贪银，将之还于百姓。

兄，慕柳冰亲书。”

“当年柳冰收受贿赂之事，我也知一二，但他都是被逼的。”赵若倩看向秦凡道：“我不期望你能原谅他，身为他的未亡人，我却需要将这件事告诉你。当年你保护了柳冰一年之久，对柳冰，对御史府都是有恩的。”

“当年事，当年已逝，夫人不必再提了。”秦凡拿着手中的信，将其再次交换给了赵若倩，因为秦凡知道慕柳冰的每一件遗物，对赵若倩来说都非常珍贵，否则这间书房也不会如此整洁了。

“原来这才是真相，我冤枉了他近四年……”秦凡摇着头，当年的一切事情也就想通了，慕柳冰帮助自己隐瞒身份等等之事。

“他配得起帝国之光这个称呼。”秦凡看着赵若倩郑重地道。

闻言，赵若倩感动道：“多谢！”

“夫人，今日秦凡来还为一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夫人务必帮我！”秦凡道。

“秦公子只管说就是了，倘若是若倩能够做到的，便绝不会推辞。”赵若倩微笑地说道。

于是，秦凡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一番，也将凤凰山的情况将以说明。

他本以为赵若倩会拒绝，但不曾想赵若倩却连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下来道：“柳冰离开后，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出御史府了，可是今天我却必须要出。因为这件事也是柳冰生前所担心的事，他在死前曾经提醒过爹爹，让爹爹重视东部防御，同时也提出过重建海军之事，但是你说的这些，让我明白这些年来，这些事情似乎爹爹都没有做过。”

“夫人，不管先事如何，都希望夫人你别再激怒御亲王。夫人只要为我引见御亲王即可，剩下的事情，秦凡有把握说服御亲王。”秦凡叮嘱道。

赵若倩道：“秦公子，你还是别叫我夫人了，你于我御史府有恩，于我更似兄长。如今的御史夫人之名，是百姓给我的哀名罢了，日后叫我若倩即可，切莫见外了，否则也会让若倩不知何从才好。”

闻言，秦凡一下子也明白了原因，自己对御史府有恩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御史夫人这个称谓，似乎像一个枷锁一般套在赵若倩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她的丈夫慕柳冰死了，而她所得到的尊重，都是建立在丈夫的生命之上。

如此残酷的事情，赵若倩却要每日都去承受，这对她而言也太过不公了。

所以秦凡没有拒绝，像当年一样颔首道：“好，若倩姑娘。”

四年前

西岚历七百九十二年六月七日，慕柳冰死后第十天，夜，子时。

御亲王府

“若倩呢？”御亲王对着身后的羽问道。

“依旧在御史府。”

“看来她还在恨我啊！”御亲王摇头叹道：“羽，本王记得你一直对慕柳冰有看法，如今天下百姓对他可是一片赞扬之声，如何解释？”

闻言，羽皱了皱眉，弯腰拱手道：“是属下眼拙。”

“眼拙？”御亲王冷笑道：“呵呵，他可是个好官呐！”

御亲王缓缓举起茶杯，抚摸着胡须沉吟道：“可惜了，帝君是个昏君。但换言之，天下为官之道就是如此，倘若本王不逼着他收些金银珠宝，那么忠于本王的人便会排挤他，那时候太师太宰一党就更难扳倒了，对天下更加不利，这一点，你懂么？”

“属下不懂！”羽抱拳道：“但属下现在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主人可以满足属下！”

“讲！”

“羽，羽想倾尽一生，做御史夫人的护卫！”羽吞吐地道，他明白这个要求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羽！”

御亲王转过身子，轻轻拍了拍前者坚实的肩膀道：“你跟若倩一起长大，本王也视你为己出，可你二人之间，终究是不可能的。”

“羽并非痴心妄想欲与小姐在一起，羽只是……”

御亲王瞥了羽一眼，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想保护若倩，那本王便允了你。去给御史夫人做个无面夜守吧！”

“无面夜守？”羽的身体微微颤抖。

……

清香的桂花香在御史府内飘荡着，溢满了整个府邸，让整个寂静的御史府都十分淡雅。

一个女子一身素衣，在院落里拿着旧衣服缝缝补补，看着躺在篮子里的孩子，嘴角露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

“烟儿已经长大了。”嘶哑的声音响起，在女子的身后，一个脸带面具，一身青衫的男子持剑而立。

“嗯。”女子点了点头，道：“陌，你保护我有一年多了吧？”

“是，夫人。”

“那么，你到底是谁呢？”

“陌。”

女子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笑了笑，眼角有着一丝颤动的迹象。

夜，缓缓降临，悄然笼罩住了整个帝都。帝都的秋天，也依旧如往常般寒涩，在御史府的案桌上，一个身披厚重貂绒披风的人影，伏案而趴。她是那么的瘦弱，却又那么的安详。在微弱的烛光下，书房里的光火映出那个人的脸颊，一行反光的银泪顺着脸颊滑落，渐渐滴入那上扬的嘴角。

“柳冰，若天地有轮回，我等你，纵使千年万载！”

•注

当年事，当年已逝：出自流浪诗人沈毅冉的《逝夫》一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