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沙答村
爱卿抱着暖炉坐在檐下,面前视野开阔,草木深深,到处铺着白花花的积雪,绿白,黑白交织,很美,很安静。
方才她练了会儿琴,觉得手冷,于是抱着暖炉发呆。她一直想要这样的生活,抛开一切隐居田野,但是如今的日子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手里的暖炉没那么热乎了,爱卿起身想到厨房再换一个,不小心碰下书案,琴边的玉笛咕噜咕噜滚下桌子,爱卿扑上去抓住,只差一点玉笛就要摔坏了,她后怕的喘几口粗气小心的将玉笛放回桌上。
她抱着暖炉起身,临走时又看看那枚刻着金字的玉佩,金声的贴身物品怎么会在国师手里,国师又怎么会知道她和金声之间深深的牵绊,这些是她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事。
前庭与厨房之间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但国师设计的这座楼阁,巧妙的将廊道穿插在各个地点之间,无论你去哪儿都能欣赏到山林中的美景。
爱卿走着走着闻到一股怪味,紧接着一团黑烟呼的冒了出来。
“着火了?”爱卿扔掉暖炉,朝冒出黑烟的地方跑去。没想到着火的地点就在厨房。黑乎乎的浓烟里,能看到一抹白影走来走去,爱卿失声大喊:“大人!快出来!”
白色的身影顿了一下,快步从浓烟里出来。
“大人,你没事吧?”爱卿紧张的凑上去看,还好,就是弄脏了衣服,脸也被熏的发黑。
音然被关心着,脸上却有点不悦:“什么有事没事?我正在做饭,不要打扰我。”
他说完就要往浓烟里钻,爱卿愣了一瞬,急忙抓住他胳膊,“等等,您这是在做饭?平时不是暗铮做吗?”
“他又不能跟咱们一辈子隐居山林,我打发他走了。”
爱卿听到一辈子这三个字,感动又有些心酸,“那还是我来做吧,大人对做饭这种事——。”她看看被弄的烟熏火燎的厨房,安慰道:“好像不是很擅长。”
音然背起手,拢起眉头看着她,好像在说你在开玩笑吗?哪有我做不好的事。
爱卿讨好的笑笑,将他推离厨房,“我给大人做您最喜欢的炒竹笋,您到前院等等,一会儿就好。”
国师站在远处,看爱卿捏着鼻子进了厨房,紧接着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一个时辰后。
爱卿端着餐盘走到前庭,饭菜很简单,两菜一汤,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她一跨进房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好久没做饭了,不知道能不能和大人的胃口。”
她说着话,抬头,见张音然站在站在她方才弹琴的地方,面向树林,将玉笛放到嘴边,清丽悠扬的低声随心而出,挂在笛子尾端的白玉佩轻轻摇晃。
爱卿放下餐盘,看着极其相似的背影,心里很是慌张。白色虎皮披风,趁的他背影挺拔高贵,屋外灿白的雪景和他身后的背影形成鲜明的对比。
爱卿双手握拳,一步步走到前面,直到看到张音然黝黑又棱角分明的侧脸,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一曲终了,爱卿道:“大人吹的真好。”
张音然将笛子放到她手中,“本来你可以吹的比我更好。”
爱卿摸着玉佩,嗔道:“只是爱好而已,干嘛要天天练。把自己逼的太厉害,反而把喜欢的心情都磨没了。”
张音然走到主座坐下,“人活着,就得有事情做。我希望研究音律就是你的事情,省得你整天胡思乱想,把精力都花在没必要的事情上。”
爱卿本来想把前庭门合上,闻言心里发堵,干脆直接走到案前坐下,说:“我也想什么都不想,可是你们总是什么事都瞒着我。”她说完刻意将笛子咯噔一声放到桌上。
张音然抬眸看她,又看看那笛子,“你是想问我怎么得到这笛子的。”
“是。请大人告诉我。”
“好,不过吃完饭再说。”他直接拿起饭碗吃起来,爱卿提到嗓子眼的心就这么吊着,但又不敢催,只能跟着吃饭。
许久后,直到他放下饭碗,爱卿急忙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拿起笛子轻轻抚摸,像武士在擦拭自己的佩剑,“这是金声的笛子,这,是金声的玉佩。”
“是,我知道,可是他早就去世了。这个东西怎么会在您手里,当初您把它送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围安静的吓人,张音然这种深知一切却酝酿着不肯说的表情,像极了金声,这也是爱卿最受不了的地方。
突然,屋外长廊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有暗卫来报:“公子,前几日来这儿打猎的那两个人又来了。”
爱卿气道:“来就来了嘛,打个猎而已,退下退下!”
张音然没说话,外面的侍卫回道:“可是,那两人满身是伤,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还向我们求救。”
爱卿无奈的叹口气,“大人,我去看看。”
“嗯。”
爱卿走到门口,回头看他正在淡然的收拾碗筷,神情专注的像在写字抚琴一般,心头急跳两下。
山中生活安静却也寂寞,自从那两兄妹离开后,爱卿会时不时想起他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只是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几个侍卫将兄妹俩抬到一处遮风干净的大石后面,哥哥头上缠着带血的绷带,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妹妹胳膊上缠着绷带,头发凌乱,嘴角有淤青。远远看到爱卿,急忙忍着伤痛爬起来跪下说:“姑娘,求您救救我们,救救村里人吧!”
她哭着,不停的磕头,爱卿拉都拉不住,“好了,你也别磕头,别磕了,告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前些天,村子里来了一伙富商,说想高价收购冬虫夏草。村里人没有见识,都以为山上的草石蚕就是冬虫夏草。于是把大量的草石蚕卖给了那几个富商。”
爱卿心底一沉,“然后他们找你们来了。”
妹妹含泪点头,“起初他们还算客气,说只要我们能在三天内凑足一样多的冬虫夏草,就放了我们。可是,可是我们后来才知道,这里根本就不产那东西,我们翻遍了整个山头,也就找到那么几棵。后来.... ..他们就......”妹妹再也说不出来,捂着脸抽泣。
这里虽然山多,但是海拔不够,只要是懂冬虫夏草的人根本不会到这里收购。
爱卿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奇怪,那几个富商应该都认识冬虫夏草,怎么会认错收一大堆的草石蚕回去。”
“不知道,可是他们的穿着都不差,我们就以为是富商。”
“那村里人现在怎么样?”
妹妹神情凄凉,“前几天他们要把村里的女人孩子拉出去卖,我们不从,拼死反抗,混乱中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着,多少人死了。”
爱卿气的一踢石头,“擦,这帮畜生!”
周围人没想到她会说粗话,纷纷惊讶的看向她,爱卿气道:“看什么看,先把他们抬去偏房。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妹妹说:“我叫田禾,哥哥叫田壮。”
“嗯,田禾,你们既然逃到我这儿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安全,只是村子的事,我做不了主,得跟我夫君商量。”
田禾想起在温泉边见到的霸道严肃的男人,点头说:“田禾明白,多谢姑娘大恩。”
爱卿快步往回走,可临到前庭时,脚步却越来越慢。她张着嘴抬头望天,湛蓝湛蓝的,干净纯粹,可是越是站在高处的人,内心越是复杂。张音然内心的复杂程度,更是无法想象。他们讨厌麻烦,不会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解救沙答村就是这样一件麻烦又没好处的事,爱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求,只能尽力。
可当她推开门,发现张音然并不在,最后是在厨房里找到他,他正在往锅里舀水,准备洗碗。
“大人,我来。”爱卿挽袖子上前,却被他用胳膊挡住。
“我不会烧火,可是会洗碗。”
“哦。”爱卿尴尬的退在一旁,看他将脏碗浸在碱水里,用抹布认真的蹭来蹭去。他袖子很长,动一动就会落进水里。爱卿上前,帮他卷袖子,以防再落下来,“大人,您不管干什么都很有魅力。”
张音然很平静的说:“嗯,天生的。”
爱卿忍着笑,看到他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腕,壮着胆子轻轻握住,“大人天生是能人志士,如果总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会不会寂寞?”
张音然胳膊一拢,很自然将她娇小的身子楼在怀里,“有时候会。”
“那我有个好主意。何不将沙答村的村民都救回来,让他们围绕着我们住下,你当村长治理他们,这样您就不会寂寞啦?”
张音然鄙夷的看着她,然后她从怀里扯出去,“你比我更适合做他们的村长。”
爱卿谄笑道:“不不不,我一个小女子只会动动嘴巴,真要遇到大事,还是得您出手。”见他忙着洗碗不说话,爱卿以为劝不动他了,刚想赌气离开,却听他问:“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沙答村位于祁连山脉与昆仑山脉的中间地区,常年与世隔绝,村里人靠打猎为生。偶尔会采点名贵的草药出去卖,可能就因为如此,被那几个富商打上眼。
村里清一色的石土房子,矮小,卑微的蜷缩在山野密林之中,这还爱卿对西北人的印象有些不一样。
“我以为西北人都是很豪放,吃得住的都比较敞亮,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全是这样。”
爱卿和张音然隐藏在一处挂满积雪的柴火堆后,他们带来的暗卫已经悄无声息的潜入村里的各个角落,只等一声令下,就会将村里那些所谓的富商一举剿灭。
张音然眼睛盯着村子回答:“这里比较特殊。这个村子里的人,应该是几百年前云藏国的后裔。现在是大东国的云藏府。”
“西藏?”爱卿脱口而出,急忙解释:“就是西边的云藏府?”
“嗯。”张怡然眼里有了些道不明的意味,“当时云藏国因为信仰问题导致民族矛盾激化,内战不断。很多被追杀的所谓的异教徒,都流亡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彼此住的近,就是为了仇家来犯时可以及时积聚力量反抗。”
爱卿听着大东国成立以先的浩浩荡荡的历史,心底有些沉重:“所以他们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也放弃了和外界交流的机会。”
张音然没有再说话,而是牵着她的手向不远处的土屋后移动。
几个打扮的像模像样的男人围坐在院子里,中央架着篝火,上面烤着村里人打的猞猁。天色逐渐昏暗下来,火光映着他们的脸色享受中透着烦躁不安。
“大哥,草凑不着咱们怎么回去交差啊?”长满络腮胡的男子问。
坐在中央的男子劈着腿,一手搭在腿根,一手拨弄篝火,高大的身体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长相狂野,身材健壮,一身绸缎十分别扭的挂在身上。
“把村里人都卖了,至少得把钱凑出来。”
坐在大哥对面的男子顶着一张十分年轻又孩子气的脸,“皇帝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吃冬虫夏草就能长生不老?那咱们族里人不都成神仙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被唤作大哥的男人自始至终微低着头,时不时将柴火扔进火里。
一个一直被他高大的身体挡在身侧的少年探出身子,怯怯的说:“大哥,卖人不好。”
“我知道。”大哥沉沉的凝视着篝火,不说话。
“要不咱们想想其他法子。”少年又说。
络腮胡男人气道:“能想什么法子?他们只是被卖了,咱们村里人可是要掉脑袋的!云藏府那些官员,对朝廷唯命是从,怎么会管咱们老百姓的死活!”
少年惭愧的低下头,其他人也愤懑的盯着篝火不说话。
几个老爷们嗓门都不小,他们的对话被爱卿听了个七七八八,她看向张音然,估计他应该全听见了,“大人,你怎么想?”
“杀。”
“为什么!”爱卿攥紧他的袖子,生怕他一个冲动就飞出去杀人,“你没听到他们刚才说的吗?好像有隐情。”
“嗯,但是我没办法判断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
张音然低头,见爱卿一脸疑惑单纯的样子,无奈的笑笑:“坐在中央的那个男的武功极高,很有可能已经发现我们。”
爱卿一惊,刚要回头,被张音然揽进怀里。身后传来侍卫叫喊着滑下山坡的声音,还有冷兵器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爱卿本以为抓几个乔庄富商欺负百姓的坏人很容易,没想到这几个人不但有背景,而且武功高强,他们带来的侍卫一起涌上去,也只是稍有优势,慢慢将他们逼到村口。
张音然抱着爱卿站在房后始终不出去,爱卿抻着脖子看,也看不到前面情况如何,这时那些被控制的村民也朝这家伙从被关押的几处房子里冲出来,“上!将他们赶出村子!”
“再敢来,打断你们的腿!”
“冲啊!把这群畜生赶下山去!”
... ...
听声音村里的人数不少,还有不少青壮年和妇人,情况可能并不像那对兄妹所说的那么糟糕。
那几个人带来的手下一个比一个菜,杀的杀逃的逃,最后只剩下他们几个,被爱卿他们带来的暗卫团团围住。
“大哥,怎么办?”少年惧怕的看着自己的大哥。
那男子挺直胸膛,眼睛锐利的扫视着周围,“别怕。我们什么没经历过?死不了。”
他深吸口气,大声喊:“我格列朗杰,被逼无奈,来到这深山里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但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兄台放我兄弟们一条生路。格列朗杰感激不尽!”
爱卿看张音然沉着脸显然不为所动,心底开软着急,
“大人,我们要不听听他们的解释?如果他们方才说的话是真的,那咱俩不反而成了杀人凶手。”
那些曾经被欺辱过的村民,情绪激动的喊叫着,希望那些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赶紧把他们给杀掉。
爱卿紧张的听着村口的动静,身子被他圈在怀里动态不得,她知道他在考虑,而且有点生气,“卿儿是妇人之仁,很多事不能像大人那样考虑的很周全。可是事关性命的事,还请大人查清楚再定夺。”
“族长,他们全是坏人,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嘈杂的人群中,女子纤细柔弱的嗓音格外明显。
爱卿愣了一下,举起双手说:“不是我说的。”
张音然弹下她脑壳,带着她走到村里人的后面。爱卿发现方才那个有勇气说出她心里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此时,她正被村里其他人数落,甚至有人恶语相向,“哼,你是被他们其中的哪个眯了眼吧!”
少女一听,吓得跪下,不停的搓着双手:“没有,我没有。只不过那个穿褐色衣服的人曾经救过我。”
村民们交头接耳一脸不屑,爱卿颇有兴致的听。
少女说:“他们刚来的那天晚上,我打猎回来,路过花石岗时,差点掉下悬崖,是他恰巧路过时救了我。”她指着格列朗杰身后的少年,少年好像也认出她来,忧伤的别过脸去。
站在少女面前的老者怒道:“他们说不定是想借着你夺得村里人的好感,好替他们卖命!”
少女像被他的话刺中,呆呆的瘫坐在地,眼睛顿时红起来。
少年闻言似也不再惧怕眼前的钢刀,想冲上去解释,被格列朗杰硬拦下来,“你连命都保不住了,还怕别人误会吗?”
“胡说八道!他们用武力就可以胁迫你们干任何事,干嘛利用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
格列朗杰闻言,惊讶的看向人群。
爱卿身穿白色狐皮长裙,毛茸茸的曳地披风随风招展,她神色桀骜,又略带鄙视的看着四周的村民,像站在山巅的雏鹰,可爱又不失威严。
两人眼光交汇,格列朗杰感到心被重重一击,全身血液向头顶涌起,她和他见过的其他中原女子不同,白嫩柔弱却带着与生俱来的,自由洒脱的气息,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极了在蓝天草原上长大的女子。
“喂。”爱卿大声喊:“那个,格什么什么杰。”
“格列朗杰。”格列朗杰报上名字,眼底升起淡淡火光。
“嗯,你名字很难记。”爱卿心里有点不好意思,面上仍旧很淡定,“你们来村里有何目的?到底有没有杀村里的人?”
格列朗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像狼一样注视着她,“这些黑衣人是你派来的?”
“不是。”爱卿被他的目光吓到,说完不自觉的回头,张音然好像知道她在寻找自己似得,徐徐走出来,“你无权问问题,只需回答她的问题。”
格列朗杰眼底的火焰蹭的窜起,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愤怒,尤其当他看见那男子去摸女子的长发,他本想发火,可是听到身后少年问:“哥,你怎么了?”
他猛地回过神来,发现周围几个兄弟都在担忧的看着自己,他恢复沉稳,干脆放下武器说:“我们是来为狗皇帝找冬虫夏草。”
爱卿气道:“你们不是从云藏来的吗?难道不知道这里不产冬虫夏草。”
络腮胡说:“知道。但是皇帝已经把能用的全都搜刮走了,说到来月如果不交出五百舍勒的草,我们全村人都得陪葬。”
爱卿震惊的看向张音然,见他十分平静,好像什么都知道似得,“然后呢?既然在这儿找不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不离开,反而要卖女人孩子?”
他们沉默下来,只有格列朗杰还一副坦然的样子,“卖出钱来贿赂收货的官员,我们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爱卿突然觉得无话可问,无计可施,身后村民开始不安躁动的想杀死他们。渐渐的,在爱卿的眼里,格列朗杰他们更像是受害者。
张音然的大手在她头顶温暖的划过,“这件事交给我吧,你处理不了。”
爱卿把所有复杂的情绪,都通过眼睛传达给他。
张音然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尽力的。”
爱卿相信,只有他可以完美的解决这件事,于是点头离开那里,不过在即将走出人群的同时,听到格列朗杰大声喊:“喂,你叫什么名字!”
爱卿闻声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叫爱卿。”
爱卿在两个侍卫的保护下离开村子回到踏雪楼,并且直接去找田禾,田壮兄妹,想跟他们解释目前的情况。
“反正,我了解的情况就是这样。他们虽然动了坏心思,但是终究没杀过村里人。他们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
田壮此时已经清醒过来,闻言十分不满的说:“哦,只要没杀人就能算无罪,那村里人的伤不都白受了!”
爱卿略微皱起眉头,“我不是说他们无罪,而是不知道该如何惩罚他们。我和夫君毕竟都不是官府的人。我希望你们能将大事化小,毕竟他们也是有苦衷的。”
田禾自始至终没说话,只是神情越发阴历,最后丢下一句:“谢谢你帮我们。”便扶着哥哥离开了。
爱卿站在栏杆旁,望着雪林间兄妹俩远去的背影,心里生气又难过,“原谅果然很难。”
“大人。”
爱卿听到身后侍卫说话,知道是张音然回来了,“怎么样?”
侍卫快步退下,张音然严肃的走上前,“你的披风呢?”他说着,把自己的披风解下,给她披上。
爱卿落寞的回头,发现那对兄妹已经走远了,“她们不肯原谅那几个人,提前离开了。”
张音然蹭着她的脸,将她的头掰过来看自己,“你脑袋里面净想些无用的东西。给我添了那么多麻烦,罚你——。”
爱卿吓得瞪大眼睛。
“罚你抄写《兰亭序》二百遍。”他说的很轻松。
爱卿怨声载道:“啊,您还不如把我手砍了得了。”
“砍了你的手,谁给我做饭吃。”
“您不能这样,饶了我吧!大人,大人——”爱卿哀怨的叫声在山谷中荡漾,久久不能平息。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山谷中迎来了一年里最冷的时候。
踏雪楼门窗紧闭,几乎每个房间都会放个炭炉,爱卿闲暇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书装勤奋,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这是她除了弹琴之外,唯一的娱乐方式。
张音然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卷宗,谁都不能打扰。
直到两天前爱卿听到侍卫们聊天,说谷底河水结冰,现在是凿冰钓鱼最好的时候。她闻言立即从侍卫那儿以半威胁的方式要来一柄鱼竿,打算趁张音然批卷宗的时候下去钓鱼。
本来计划的挺周全,张音然那边刚把书房的门关上,她就抄起鱼竿以飞快的速度跑下楼,冲出大门。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只见一个淡蓝色的影子唰冲出去,等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夫人,您不能去啊!”
爱卿跑不过他们,只能停下来理论:“怎么不能去,昨天你不是还钓过鱼吗?”
被指的侍卫苦笑:“属下们钓鱼那是为了改善伙食,您钓鱼那是为了什么啊。”
“我也是为了改善伙食啊!”爱卿一本正经的撒谎,“你们不知道,大人整天吃那些不新鲜的鱼肉,脸色都不好了。为了他的身体健康,就算再危险,我也得帮他钓新鲜的鱼回来!”
她说的慷慨激昂,然后转身想跑,可惜两个侍卫反应太快,很快又把她拦住。
“夫人行行好吧,公子知道了我们会掉脑袋的。”
爱卿安慰:“不会的,他已经不是国师了,怎么会动不动就砍你们脑袋,更何况有我在。”
说完,见他们还是固执的杵在哪儿,爱卿终于生气了,“好啊,不让我去是吧?你们怕他砍你们脑袋,难道就不怕我让人砍你们脑袋吗?”
两个侍卫愣了一瞬,扑通一声跪下:“夫人饶命啊!”
最终爱卿还是如愿以偿的来到河边,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身边有两个叨叨不停的跟班,一会儿说这样不行,一会儿说那样不可以。
耽误许久,她才把线放进事先钻好的冰窟窿里,然后坐在竹板凳上欣赏美景。
随后,她又将玉笛拿出来,对着透明的,一望无际的冰河吹《海客》,笛子没办法吹出那么复杂的和弦,于是她将曲子稍加改编,从汪洋大海变成淳淳河流,一样的曲调描述的是不一样的风景。
曲子吹到一半,钓竿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天啊,上钩啦!”爱卿欢呼一声,急忙收起笛子拉杆子,两个侍卫也笑着凑上前看。
“夫人,收线不能太急,鱼会跑掉的。”
“对对,就这么慢慢拉,把鱼的力气耗尽,再一下子拉上来。”
爱卿屏气凝神,手紧攥着鱼线。冰窟窿下,微波荡漾的水底,正在上演一场殊死搏斗。
许久后,侍卫高呼:“收线!”
爱卿急忙倒腾两手,鱼线嗖嗖被拽出水面,只听哗啦一声,足有半米长的大鱼腾出水面。
“啊哈哈,我掉到鱼啦,这么大的鱼哈哈!”爱卿站起身子笑。
突然一点亮光飞来,噗嗤撞到鱼身上。爱卿和两个侍卫都愣住,待看清那东西后,惊出一身冷汗。
箭矢贯穿鱼身,箭头离爱卿只有几寸。
“刺客!”两个侍卫大叫着将爱卿掩在身后,然后快速像河边褪去。
爱卿已经遇到过太多类似的情况,反而能很平静的观察四周,箭矢射来的方向只有嶙峋怪石,石头上堆满积雪。如果刺客穿着白衣行刺,则很难被发现。
这时,越来越多的侍卫赶过来,向那片山崖跑去,不过爱卿觉得刺客应该早就跑了。
陪爱卿来钓鱼的那两个侍卫惊魂未定一脸死灰,爱卿笑着安慰他们:“别怕。你们就说是我拖你们来钓鱼的,再说你们护驾有功,他不可能再怪罪你们。”
侍卫一边护着她往回跑一边千恩万谢,爱卿回头,见那山崖另一侧,有温泉的那座山上惊起几只飞鸟。一个黑影停在大树旁,视线像是落在她身上。不过当爱卿想停下细看时,那黑影却一闪而过,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