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嗜血雪夜

寒潮将至，老天仿佛发了疯，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扰扰，一夜未停，呼啸的北风扯着人们冻的发青的脸皮，可是那一双眼睛，却怎么也回不到正常的弧度。

就在昨夜，五阳守城赵康已经收到侦讯兵传来的密报，“岚河异象，查哈恐叛！”

近年来，关于查哈有反叛之心的传闻在朝堂之上从未间断，众臣们关于弹劾查哈的奏折可以说是累成了小山，但奇怪的是，所有的奏折请批，到了帝王殿，通通被压了下来，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音讯，魔君对此也是讳莫如深，长老院也是态度摇摆。

此时赵康站在五阳城墙之上，看着远方天际的银白，冷冷一笑，此乃天赐良机。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大人，刚刚收到陈少轩将军的回信，援军务必会在今晚抵达五阳城，还请大人放心。”

赵康轻轻侧过头来，看向身边的一名副将，声音低沉地缓缓说道：“查哈大军还有多久能抵达？”

“算着这会应该到了，怕是风雪太大，有些耽搁了。”

“是吗？”赵康嘴角牵起，眼睛微微半眯，轻笑道：“好。”

天意不可违，但愿一切都来得及。

大雪纷飞的古道上，鄂渚帝国十万精兵正在风雪中急速前进，纯黑色的战马不时地将两旁的积雪踢向一旁，士兵们青灰色的重甲上，像是凝上了一成霜雪，两颊冻的通红，就连眼神，似乎也被这要命的天气冻住了。

陈少轩不时挥动着马鞭，细长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呼啸的北风卷起遍地的积雪，在地上打着转。副将云丘策马护在一旁，粗声地大喊，与呼号的风雪声相比，那声音好似蚊蝇一般细小，让人几乎分辨不清。

“将军，”云丘大喊道：“风雪太大了，您把披风披上吧。”

陈少轩摇了摇头，年轻的面孔显得几分沉重，他侧过头来，大声说道：“不得耽误，抓紧赶路。”

此刻，他眉头紧锁，来之前父亲的嘱托再一次回荡在他的脑海里，配合赵康，趁乱扫除查哈。如此一来，陈家在北境的势力将抢占先机。一股潜藏的罪恶感从心底慢慢爬出，他不禁想起了八年前的玉山，从前此刻，又有何分别，权利漩涡的中心，陈少轩没有选择。

此时此刻的五阳城门外，清脆的马蹄声霍然响起，茫茫白雪之地上，是整齐的军队和战马，他们身穿蒙古骁骑兵特制的青色铠甲，戴着厚厚的风雪帽，蒙古人特有的发辫上落满了白雪，腰跨程亮的弯月大刀，饱含风雪的脸颊望向城门之上。

城门上的守兵高呼一声，城门轰然打开，马蹄声迅速从前方而至，赵康亲自出城相迎。漫天风雪，北风呼啸，查哈的五千骑人马在正阳主街呼啸奔腾，惊动了五阳镇大半的百姓，然而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将发生什么，百姓们纷纷关好自家窗户，深恐殃及池鱼。

夜色浓郁，杀气喷薄。正阳主街上，再一次有血腥的味道，缓缓逸散开来。而查哈却不知，所有的蒙古士兵却不知，今晚也将是他们的劫难，北风呼号风雪夜，刀剑泣血杀人时。

此时此刻，偏僻幽黑的窄巷深处，一处破败萧条的院落里挤满了暴乱的鲛人，大部分是年轻的有生力量，但是也不乏妇孺老弱。为首的少年面色青白，嘴唇干裂，泛着不健康的白色唇皮，一双剑眉紧紧的皱在一起，眼睛泛着腥红的血丝，看上去，有些病态和疲惫。

院子一侧临街，以往的这个时刻，正是街市热闹的时候，今天长街却是空无一人，一只鸟都未曾飞过。飞驰的马蹄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不断传来，夜幕慢慢落下，恐怖的气息渐渐袭来。

“星雨，苏河，你们二人带大部分人马先行撤退，若事不可为，不要硬拼，务必保证族人顺利出城，你们一路向北去到沧流，想办法联络上阿蕊，我和飞鹰突围后会赶去找你们。”

月光之下，少年的脸孔苍白如纸，他的睫毛轻轻颤抖，嘴唇抿起，大雪纷飞，冷风顺着巷子吹了进来，发出呼呼的声响。

“不，公子，您和大家一起撤离，这里交给我和飞鹰便可。”星河断然不同意少年的安排。

“公子，大局为重，您是未来的海皇，就算牺牲所有族人的性命，也必须要保证您的安全。”飞鹰也是附和道。

咳咳的咳嗽声顿时响起，少年的胸口剧烈震动，苍白的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刚刚服下去的药全部吐了出来。仔细看去，白色的雪地上竟有丝丝的血丝隐藏其中。

星河和飞鹰赶紧上前去扶，少年淡淡一笑，声音有些暗哑，但却是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我的族人尚且不在，复兴海国又有何用。”少年的一双眼睛明亮且充满力量，仿佛熊熊烈火在疯狂的肆虐燃烧。

院子里的所有鲛人都听的真切，他们的公子，未来的海皇，始终将保住自己的族人作为己任，从不放弃，这个年轻的鲛人身体里永远流淌着良善的血液。站在一片冰冷的破院落里，他们的拳头紧紧握起。

星雨和苏河带着不甘的情绪，重重点头，语气决绝，“诺，属下明白。公子，你千万小心。”说罢，对着身后几十号的鲛人招了招手，隐没在了风雪里。

院落里还留下五十名死士，少年扬起清瘦的脸庞，闭上眼睛，朝着故国所在的南方默默祈祷。当缓缓挣开双眼之时，那个苍白的少年，已经变成了锋芒的战士。

正阳主街上是赵康的劲旅，查哈的部队从旁合围。激烈的长风横贯整条主街，从黄泉的方向肃杀吹来，卷起少年们猎猎翻飞的衣角，吹过他们乌黑纷扬的长发，振翅欲飞，好似义无反顾扑火而亡的飞蛾。漆黑穷尽的天幕下，只有黑色的夜枭盘旋飞过，穿梭在棉朵扯絮般的大雪之中，发出凄厉的长鸣。战马的呼气转眼凝成了霜，长街之上，有嗜血的杀戮野兽般的奔腾而过，长刀闪烁着森寒明亮的光芒，如破月芒星，倒映着血一样的红光，好似上古的凶兽。

复国军团的鲛人战士们渐渐倒在漫天飞蝗一般的利箭之中，飞鹰奋力劈开一只流矢，回头大声叫道：“保护公子突围。“

几名鲛人死士轰然应诺，剑满流星，弯弓射月，将少年护在中间。

此时，东北角的楼台上，带着赤火的铁箭穿过风雪，飞一般的呼啸而来。只一下，死士们用身体围成的包围圈被点燃，而后冲垮，鲛人战士们痛苦地倒在雪地上来回翻滚，任凭鹅毛飞雪，也无济于事。

长风之中，风雪倒转，少年呼吸沉重，洁白的牙齿好似獠牙般狰狞，殷红的血液从肩头渗出，他手握长剑，一幅战斗的姿势，在万军之中，全无半点畏惧和柔弱。他的身边只剩下飞鹰一名死士了。

赵康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身穿重甲的士兵齐齐围上前去，少年和飞鹰站在人群中央，挥舞长剑，剑身血亮，倒映出少年清冷如铁的眼神。那里面，有冷静，有仇恨，有审时度势的谨慎，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却独独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弱和后悔。

刀锋下劈，寒光闪烁，噼啪之声霎时间不绝于耳，少年飞身而出，左腿弓步，右腿侧踢，一记连环飞转，长剑染血。狭路相逢勇者胜，少年眼睛通红一片，仿佛天地都被血色弥漫，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将长剑举起，一柄剑早已不够，少年旋身夺过敌人手中长剑，然后双剑从腋下穿过，身后顿时鲜血喷涌。所有的动作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少年站在苍茫的雪地之上，身边是不计其数倒下的重甲士兵，胳膊上的鲜血顺着手臂蜿蜒流下，透入冰冷的大地。

赵康幽幽地看着少年，少年抬起清冷的双眼看向他，那眼睛里分明有着莫测的锋芒。

“刚才听你的死士叫你公子，想必你就是冷夜寻咯？“

“不错，算你还有几分眼力，正是本人。”

“可惜了……本将军奉魔君圣令，在此捉拿暴乱之徒，凡抵抗者，杀无赦！”赵康眉梢一挑，声音不自觉的也上升了一个音调，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不知为何，却是那般的刺耳，带着森然的寒气。

“好啊，你大可放马过来。”少年眼眸如星，那般明亮，带着不惧死亡的光芒。

话音刚落，一道道银光猛然亮起，无数的刀剑瞬时出鞘，众将士驱马上前，伴随着高呼大喝，朝着清瘦的少年奋不顾身地而来。

“冷夜寻，你是逃不掉的。”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劲剑破空而来，在漆黑的夜空中带着摄人的光芒，请准无比地朝着赵康激射而来。紧随其后，漆黑长索从天而降，像灵蛇一般迅速缠住少年的腰部，趁着敌军奔袭而来的分秒之间，少女将绳索向上猛然拔起，竖直而上，少年一个借力跨上旁边的琉璃瓦房顶，和少女一起隐没在了夜色中。

赵康凶险地躲过了那黑暗中的一支冷箭，但是他坐下的战马此刻却是鲜血飞溅，脑浆迸出，凄厉的哀嚎声冲天而起。赵康有些狼狈地翻身下马，站在风雪之中，怒火中烧，千军万马之下竟然还抓不住一个鲛人，说不出真是让人笑话。他大喝一声：“给我追，封锁每一个路口，必须把冷夜寻给我找出来。”

风雪中，两个年轻的影子在五阳城中穿梭，远处的那片厮杀声在茫茫夜色中纷飞回荡。

“多谢姑娘相救，敢问姑娘芳名，为何救我？“

“我叫阿良，是南星让我来救你的，查哈的军队将大部分族人困在城南，现在我们必须赶去那里与南星汇合。“

夜，还远远没有过去，漆黑一片，森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