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救命药方

当夜幕降临，楚卓轩来到泰安镇，急匆匆寻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一家简陋的客栈。店小二点头哈腰过来招呼。楚卓轩也不与他废话，劈头便问附近哪里有医术高明的郎中。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楚卓轩一眼，见他一身褴褛，渐渐挺直了腰杆，冷冷一笑，露出鄙夷的神情：“本店招呼客人吃饭住宿，可不做包打听的生意。”说到这里，寒萍玉昏迷中秀眉微皱，嘴里咳出鲜血。

店小二连连摆手，骂骂咧咧：“真是晦气！赶紧出去，出门左拐有家棺材铺，那里才是客官该去的地方。”

若换了往日，楚卓轩懒得与他计较，此刻内心焦灼不已，听得店小二冷言冷语，毫无人情味，登时勃然大怒，腾出一只手来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伸出一只脚踏上对方的胸膛：“再敢废话半句，老子踩烂你个狗东西！”

店小二本是附近有名的泼皮无赖，顿时杀猪般惨嚎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楚卓轩脚下微一用力，惨嚎声戛然而止。

店小二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咽气声，迎上楚卓轩冰冷森寒的双眸，一只手颤抖着指向店外：“镇……镇东头……三棵槐树下……通宝医馆。”

楚卓轩心生歉意：“我与他一个不懂武功的人计较作甚。”且又得知想知道的消息，当即收脚出门。

店小二急喘两口气，一阵剧烈的咳嗽，心中既惊且怕，余怒难消，对着楚卓轩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痰液。

楚卓轩内力深厚，如何不知，怀抱寒萍玉倏然后退，脊背弯弓，一根成人环抱的木柱拦腰断裂，整座客栈剧烈晃动，土砖屋瓦簌簌坠落。

店小二发出一声尖叫，仓皇逃命，紧跟着后厨掌勺师傅、伙夫蜂拥而出，抱头鼠窜，刚奔出店门，轰然一声，客栈塌成一地废墟。

烟尘弥漫中诸人怔怔相望，欲哭无泪。

楚卓轩两日来的憋闷一扫而空，放声大笑：“痛快啊痛快，老子最恨被人看扁，拆了这家黑店，免得你们门缝里瞧人。”随后丢下两块银锭扬长而去，足够他们建一家新的客栈，不过心里却是一阵肉痛。

楚卓轩当下折道走向镇东，当到达街道的拐角处，突然耳内传来一阵细弱蚊蚋的嘲弄声：“小兔子崽子，多日未见，你这上房拆瓦的本事越发娴熟了。”紧接着声音骤然转怒：“他奶奶的，你拆了这方圆百里唯一的酒店，老子以后去哪里讨酒喝？呸！晦气，晦气！老子算准了今日灾祸临头，果真是冤家路窄。咦？你拖着个死人到哪里去？算了，算了，老子去也！”

楚卓轩一震止步，望向右侧方向的一间民宅，一片灰衣在屋后一闪即逝。

楚卓轩纵身跃上屋梁，环目一扫，一名粗布葛衣的小老头正摇摇晃晃走向镇口，一眨眼的功夫便出了泰安镇，犹若缩地成寸，下一刻到了镇外一片丛林的边缘，看他腰间标志性的大红葫芦，不是四处云游的老道士，又是谁？

楚卓轩再不敢怠慢，腾空大鸟般急掠过去，口中大叫：“师父……快来救命啊！”老道士胸中包罗万象，医术更不在话下，必然有救寒萍玉的法子。

老道士头也不回，一抬手，一张白色的信笺轻飘飘的飞来，不偏不倚，刚好阻住楚卓轩急掠的路线。

楚卓轩随手一抄，信笺入手，一股绵柔的劲力窜入经脉，内息一岔，颓然坠地，再去瞧时，老道士已杳然无踪。

楚卓轩终于真正体会到了老道士的深不可测，只怕他老人家的那一身武功真如散奇所说，早已超越了世俗的范畴。

楚卓轩遥望老道士离去的方向怔怔发了一会呆，心中万分不舍，随后缓缓打开信笺，一行蝇头小楷映入眼帘，墨迹已干，显然老道士算准了他如今的处境，早备好了解决的方法，说不定今日的相遇便是他有意为之，否则以他那天下无双的卦术，一心想要避开一个人，谁又能找得到他。

楚卓轩收起信笺，望着昏迷中的寒萍玉，柔声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公主再坚持两天便有救了。”

药王府位于京兆府华原城，傍山而建。

山脚下一条长约千余级的石阶曲折迂回，通向药王府的正门，两侧悬崖峭壁，怪石嶙峋，乃是昔日前朝医学圣手药王孙思邈耗费二十余年，聘请天下能工巧匠，亲自督建而成，至今已四百余年。

药王府门前场地广阔，开垦良田百亩，遍种三七、天麻、车前子等常用的草药，远远望去花团锦簇中药农劳作，蜂蝶翩迁起舞。

它们是药王府超然于物外的象征。

当代府主孙九常一身医术直追乃祖，生平救死扶伤无数，与“邪医”横厉一正一邪，并列于世。

今日是孙九常七十岁寿辰，往来祝寿的江湖豪客络绎不绝。其子孙青岚三缕长髯，眉清目秀，虽人已中年，却自有一股飘然出尘的气质，亲自带领一众家仆山脚下相迎，脸上堆满诚挚的笑容。

石阶入口的斜对面，楚卓轩化身为一名身背药篓的中年大汉在一间茶楼的三层靠窗而坐，目光投往窗外，药王府遥遥在望。

楚卓轩对面则静静端坐着一位斗笠遮面的白衣女子，虽看不清楚面容，但她那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和优美的身段令人遐想无限。此女自然是吐蕃公主寒萍玉。

楚卓轩按照老道士留下的药方，经过两日的悉心照料，寒萍玉已可像常人般正常行走，但要接续她断裂的心脉，需得药方中提到的能够起死回生的五气沁灵丹。传闻此丹乃药王孙思邈晚年所炼，四百年后流传于世的仅剩一颗，如今它便在药王府中，楚卓轩二人千里迢迢便是为此而来。

此刻日已中天，眼看前来祝寿的宾客逐渐减少，楚卓轩因无赴宴的请柬，望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石阶苦思良久不得混入药王府的法门，心中开始烦躁。反观寒萍玉安静得仍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望着楚卓轩逐渐蹙起的眉头，斗笠遮掩下的嘴角牵出一丝笑意。

当最后一位祝寿的宾客踏上石阶，孙青岚留下一众仆从，独自返回了药王府。

石阶前变得冷冷清清。

一众仆从环目四顾，眼神藏而不露，显然武功不弱，今日不同往日，府主大寿，宾客云集，有祝寿的，亦有想浑水摸鱼的宵小之徒，例如楚卓轩，所以自然要严守门户。

楚卓轩失去最后的希望，微微一叹，精神放松下来，因半日未吃东西，五脏庙适时地敲起了边鼓，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玉人当前，楚卓轩一阵尴尬，随后恶向胆边生，起身拿出药篓里的止战刀，破口大骂：“他奶奶的，对面那帮兔崽子吃香的喝辣的，老子喝茶嘴里淡出了鸟，不如直接冲进去抢了吧。”

寒萍玉忍俊不禁，扑哧一笑：“先生英雄盖世，怎么能做强盗呢？”

楚卓轩呆了一呆，颓然坐下：“我是大锤寨的二当家，做强盗才是我的老本行。”

寒萍玉笑道：“传闻中孙老先生医者仁心，若先生依足规矩登门拜访，他老人家未必会将你拒之门外。”

楚卓轩哂道：“我还听说那老家伙将五气沁灵丹视若珍宝，每晚都要拿出来看一看，舔一舔才能安心入睡，若让他知道，我们想要他的命根子，只怕还未进门便被他一顿乱棒打了出来。”

寒萍玉笑得直喘气，忽地俏脸微红，低声道：“先生，我忽然感到很开心，纵然明天死去，我也不会感到害怕了。”

楚卓轩心中微微一叹，这美女虽贵为金枝玉叶，自小一颦一笑便被宫规束缚，只怕从未享受过常人应有的快乐：“我相信公主会一直健健康康地活下去，直到寿终正寝，而且每天都会像今天这般开心。”

寒萍玉笑道：“承先生吉言。”

楚卓轩苦笑道：“不过前提是先要找到混进药王府的法子才行。”随后不禁想起彭大锤等人，叹道：“唉，要是有我那帮兄弟在，何用这么费事？先抢了灵丹，再来个一锅端，嘿！老子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寒萍玉暂时忘掉了矜持，正要打趣楚卓轩，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骂道：“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药王府汇聚三千豪客，武功卓绝者不下百人，你大锤寨要用多大的锅才能将他们一锅端了呢？”

楚卓轩遁声望去，那是一名满头白发的青袍老人，峨冠博带，丰神俊朗，相距楚卓轩二人不过数尺，独占一桌，端坐着的身型高山仰止，博古高雅。

楚卓轩缓缓转身，内心狂跳不止，将寒萍玉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要知道以他现在的武功，天下间除了老道士及散奇等寥寥数人，无人可瞒过他的感知，欺进他身后三尺。

青袍老人突然起身，体型要比楚卓轩还要高出半个头，先是深深望了寒萍玉一眼，然后看向楚卓轩，双目湛然清澈，蕴含一丝笑意，随后不请自来，坐到楚卓轩身旁的空位，莞尔道：“真是个有趣的孩子，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