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隐居
安静的芳香园迎来了新的主人。
张珩踏着有些虚晃的步子走进喜房的前一刻，看到浩儿和丽丽被笑笑从房间里领出来，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神情可怜。
张珩只是多看一眼，终究没说什么，用力推开喜房的门，重重的把门关上。
浩儿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母亲曾经睡过的房间，握紧拳头说：“笑笑，爹爹想把我们送去哪儿？”
“去五夫人那儿，她和你们的娘亲是好朋友，一定能好好照顾你们的。”
丽丽哭道：“不，我要娘亲。”
浩儿搂住妹妹的肩膀，半强迫的带着她走出了芳香园。
与此同时，林雨唯正站在院子里乘凉，一手扇着扇子，一手拨弄面前的小黄花，“爱卿她走了，走了？”
黄鹂点头笑道：“是啊夫人，奴婢可是亲眼看见她上的轿子。她可算是走了，王府也可以安稳下来了。”她说着说着，看林雨唯还是一脸担忧，忍不住问：“夫人，您怎么还是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林雨唯沉沉的叹口气，“其实，来一个再走一个对我没什么影响。我就是担心，一个不可控的人脱离我的眼皮底下，我再也没有办法观察她，掌控她。”
黄鹂嘟嘴道：“诶呀，您就是想太多了。医师说了吗？您忧思过重，要是早点调理好身子，还能给王爷再填个儿子呢。”
黄鹂这话说的林雨唯心情大好，掩嘴笑道：“用他说，我自己就是大夫。不过，王爷还年轻，的确应该多添几个孩子。”
叶子还没时间去感伤爱卿的离开，她扔下的两个孩子就被送了来。她忙命人准备房间和生活用品，一边哄丽丽睡觉，一边和不愿说话的浩儿谈心。直忙到后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屋里。
明明困的不行，可她满脑子都是爱卿的音容笑貌，完全睡不着。
【叶子，你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寻找自由吗？】
“爱卿，你这个骗子。”叶子一只手无力的搭在眼睛上，眼泪顺着耳边滑落，“你一直在骗我，为我制造幻境，然后再亲手破坏它，一次又一次。你是我的好妹妹，但也是我的灾星！只要你一出现，我的生活里就不会有好事情。”
叶子一边怨怪着，一边在内心深处担心她进宫后的生活，或被欺凌，被陷害，被关进冷宫。爱卿是个喜欢自由的人，真的没办法想象她失去自由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如此一想，叶子哭的更厉害，“你走了，还丢给我两个孩子，那你这个混蛋，混蛋！”
叶子不会骂脏话，整个晚上她都在脑海里面重复着担心和生气两种情绪，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早上，丫鬟来叫她起床时，叶子真的不想起来。可想到今天那个新来的六房会到王妃那儿请安，便不得不强打着精神起来。
叶子赶到时，那个紫砂竟然已经到了。
高挑婀娜的身段，紫砂长裙趁的她如白玉的皮肤若隐若现，她妆容很淡，五官却深邃有神，单纯中透着一些神秘莫测的美。
见叶子来了，她还主动起身打招呼，“妹妹给五姐姐请安。”
叶子也端庄回礼，“妹妹好。”
李珍珍掩嘴嗤笑，心情大好，“你俩可别客气了。咱们王府本来属五妹妹最懂规矩，这又来了个更懂规矩的，可让我们这些作姐姐的怎么好。”
王妃应道：“是啊，王爷看起来冷漠，其实也是个温柔爱热闹的人，你们平时不用那么拘谨，多想法子让王爷开心，也好给他多添点子嗣。”
“是。”侍妾们纷纷起身行礼。
田乃馨自始至终不说话，听到子嗣二字，平静的眸子轻晃了晃。
漠王府，尤其是和芳香园临近的几个地方，变得十分平静，下人们做活时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很多，谈论最多的，是新来的六夫人真好看，会不会是狐狸精变得。再就是王爷又不笑了，又变回那个实打实的漠王。
“笑笑，你的新主子怎么样？”
笑笑不愿提这些，端着水果打算直接走过去，却听那两个扫地的小厮压低声音说：“果然受欺负了吧，旧主子的丫鬟一般都转卖给别家的，她能留在这儿就是一个奇迹。”
“你们别胡说！”笑笑驻足气道：“夫人对我好着呢！只不过我不像有些人总爱在别人背后说闲话！”
两个小厮见她生气了，干脆闭嘴不说话，笑笑也不想跟他们一样，快步离开。
回到院子后，她先把水果洗了，在白瓷盆里摆好，待会好给紫砂送去。
“笑笑。”
“诶！”听见召唤，笑笑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跑进书房，她还不了解新主子的脾气，凡事得勤快着点，一进书房，见紫砂正拿着曲谱看。笑笑心里一痛，她不想让别人碰爱卿的东西，特意都整理好放在箱子里了，没想到却被她翻出来。
“对不起。”
笑笑惊讶的抬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道歉。
紫砂微微一笑，“我知道不应翻你前主人的东西。只是，我也是个琴痴，昨个偶然听说爱卿姑娘懂音律还会写谱子，我就忍不住想找找看。”她跪坐在案前，将谱子小心整理好，放进箱子里。
笑笑眼睛酸涩，对自己的新主子颇有好感，“不，这儿是您的家，您爱看什么就看什么。这些谱子都是爱卿姑娘亲手写的。”
紫砂闻言一愣，“她亲手写的？不是在什么地方抄的吗？”
“不是的。”一提到爱卿笑笑难掩骄傲的神情，“这些曲子都是她自己创作的。《悦龙曲》您知道吗？还有《曾有缘》《海客》，都是她写的。”
紫砂难以置信的说：“你是说她就是创作《悦龙曲》的那个神童？”
笑笑回响爱卿提到这些时傲气的样子，肯定的点头，“是的，都是她写的。”
紫砂急忙重新看那些谱子，一张又一张，直找到《悦龙曲》。当今世上盛传，写《悦龙曲》的女子早就死了。世界上除了国师手里有一份完整的手稿以外，再没人听过完整的曲子。
紫砂一张一张品读，甚至掉下泪来。
笑笑疑惑的瞅着她，想起爱卿好像每次弹琴也会变得情绪不稳，难道学音律都人都这么神神道道的吗？
半个时辰之后，紫砂终于抬起头，眼睛恢复清明，“谢谢你笑笑，谢谢爱卿姑娘，我已经好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
笑笑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您高兴就好。”
“你能给我讲讲爱卿姑娘的事吗？”
“好。”
西北的秋天是短暂的，对爱卿这样体弱的人来说，刚换下夏装就穿上了冬装。因为怕冷，她每天都会到山脚下的温泉里洗个澡，暖暖身子。
昨夜刚下了初雪，路上有点滑，临出门时，张音然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等我把卷宗整理好一起去吧。”
“不，我先去。”
“今天路滑，千万要当心。”
“嗯。
“刚下过雪天气会很冷，多穿见衣裳。”
“知道啦！”
男人年纪大了也爱唠叨，爱卿每次都会被他啰嗦的不耐烦，提前跑路。
爱卿住在这儿半年却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两侧有高山，低谷，谷底水流湍急。在河水旁的山坳里有一处天然温泉，那水温刚刚好，可以把人骨子里的懒虫熏出来。爱卿来泡过一次就上瘾，几乎每天都要过来一趟。
爱卿看看左右没人，退下层层外衫，光溜溜的滑进水里，激起一团水雾。
“哇，太舒爽啦！”爱卿笑着扬水，阳光下，七彩水光荡漾，映着她的笑脸，自成一番美妙的风景。
爱卿头枕在石头上闭目养神，耳边传来稀疏的脚步声，以为是张音然来了，“音然，待会你也下来泡泡，真的太舒服了。”
她话说完，发现对方没有反应，猛地睁开眼。发现对岸有两个陌生男子看过来，其中一人还捂着另一个人的眼睛。
“啊——！非礼啊——！”
爱卿的喊声并不大，一是周围水汽缭绕，那两个男子想看也看不着什么东西，二是一旦把张音然招来，这两人估计得躺着离开了。她就是吓唬吓唬，没其他想法。
没想到那两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愣，一人捂着眼睛下跪，另一个人大声喊：“小姐别怕，我哥什么也没看见。”
“滚——！”
后来爱卿才知道，原来不是两个男人，而是一对在山上打猎，偶然路过这里的兄妹。
哥哥自从刚才的事情后，一看见爱卿就脸红，躲在妹妹后面不出来。妹妹一身男子打扮，十六七岁的样子，背上还背着各种打猎用的器具。
“我住进这山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外人。”爱卿对这两人充满了好奇，“你们是从那里来？经常到这儿来打猎吗？”
妹妹捅了捅哥哥，像是在鼓励他说话，哥哥抿抿嘴唇，细声细语的回答：“我们是沙答村的人，今年入冬早，村子附近山里已经没什么可打的猎物，所以才走到这儿来。”
“哦。”爱卿了然点头。
妹妹对她似乎也很好奇，眼睛黏在她身上说：“姑娘是哪儿人，长的这么俏丽，不会是狐仙吧！”
爱卿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外地人，不是狐仙，平时保养的好而已。”
“保养.... ...”兄妹俩将这新鲜的词掂量许久才略微明白什么意思。
妹妹又问：“那你住哪儿？”
爱卿指着山上，“我就住在这山顶上。”
“就你一个人？”妹妹问这话，哥哥眼睛唰的亮起来，竖起耳朵听。
爱卿有些脸红的说：“不是一个人，还有我的，我的... ...”她半天没说出来，只听身后有人接话：“还有他的夫君。”
音然依旧是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他不怕冷，又准备泡澡，裸着上身只披了见白衫拖曳在地，下身穿着灰色长裤，木板鞋。
这回，兄妹俩轮到妹妹羞的说不出话，哥哥理直气壮的站出来发言了，“哦，那你们忙，我们先走了。”
“慢着。”音然背着手往前走两步，兄妹俩吓得往后退三步，“以后不准你们村里到这片山上来打猎。”
“啊，为什么啊！”
爱卿心叹，又来了。音然在山上隐居半年，可生活习惯，说话做事还是摆脱不了国师的架子。
“其实我夫君他不是这个意思，当初他是花重金把整个山头都买下来，还派了些侍卫看守，一旦侍卫看到你们误伤到就不好了。”
兄妹俩沉默着，显然不肯接受这个解释。
爱卿又将音然拉到一旁劝道：“不能通融一下吗？他们只是普通的村民，想上山打猎过冬的。”
音然冷漠的回答：“刀剑无眼，一旦伤到你怎么办？”
“怎么可能伤到我！你看他们背的那个箭，还没有我的匕首快呢。你就行行好吧，相公，求你了。”
听到相公两个字，音然终于垂下眸子看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从今以后，你得跟我一起泡温泉。”
爱卿脸一红，犹豫半晌才点头。
兄妹俩离开后，音然很自然的打开胳膊说：“宽衣。”
爱卿毕恭毕敬的回道：“是，大人。”
爱卿和音然来到这深山里，起初并不习惯。病了三个月才慢慢好转起来，因此他们还没拜过天地，也没行过夫妻之礼。这期间，音然一直安慰她，孩子很快会接过来的，可很快究竟是多久？她每天看似逍遥，可只要一静下来，心中便全是自责，担忧。
“怎么不下来。”音然坐在泉边，见爱卿站在岸上发呆，自从来到这儿后，她经常这样走神，面露愁容，让他心中不爽。
“来了。”爱卿缓过神来，碎步走到水边，刚要下去，却被他伸手一拉，跌进水里。
一双有力的手托着她的腰肢靠在他胸前，爱卿害羞的将脸别到一边，音然便看向一边，别到另一边，他便看向另一边。
“卿儿，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每次被他叫卿儿，爱卿总会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疼，然后乖乖听话，“我也很开心。”
音然捧着她的脸问：“真的吗？”
爱卿抿嘴笑：“就是会想孩子。会对过去的种种介怀。”
“你还是老样子。”音然抱着她划到池边靠着，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水雾中，只能清晰的听到说话声，
“你已经长大了，凡事都得学会放下。”
“嗯，很多人和事我都会试着放下，但是唯独孩子不行。”
“交给郑鹏也不行吗？”
“不行！您答应我的，帮我把孩子接过来。”
“我们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那不一样，他们是我的责任，我许下的诺言，必须得兑现。”
音然沉默一会儿，说：“我会帮你把孩子弄过来，可是，你也该实现你对我的诺言。我至今没有娶妻，妻子的位置一直为你留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