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怪事年年有

按照我对锦衣卫这个特务组织的粗浅了解，我觉得构建一个庞大的情报网对锦衣卫的“成长”很有必要，所以我允许手下在京城里普遍撒网、广布眼线，酒楼茶肆、秦楼楚馆、大街小巷、道士和尚、妓女小贩……但凡是触角能伸过去的，都可以招收一些“探子”，分批培训，安排任务，按劳取酬。

他们的 主要工作就是搜集各类情报，不管有没有价值，层层上报，由专人负责收集、统计、整理、分析，形成一整套情报网，建设洪武朝的“朝阳区人民自卫治安群众体系”。

情报网成立之初，各种消息从各种渠道纷至沓来，一时间相当的热闹，但是从情报分析员反馈来的信息却有些让人哭笑不得，大部分消息都是张家长、李家短、偷汉通奸、坑蒙拐骗、偷鸡摸狗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极少有符合锦衣卫“身份”的案件能冒出来，直到马台街的赵六上报了一件蹊跷的事儿。

赵六是个典型的京城混混，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靠骗外地人住黑店赚取“佣金”度日，是马台街一带有名的“活闹鬼”（地痞、无赖）。自从被我们“招安”后，这小子倒还积极，凭借着他的机灵劲倒是打听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消息，最特别的就是这件“女郎中义诊”案。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件事也不能算作“案子”，只能说是奇闻、新闻。当申琪把这份卷宗交与我过目后，连我这个记者看了都觉得新奇，赶忙让人把赵六找了过来，要亲自询问一番。

赵六明显是见过世面的，在我面前一点儿也不发怵，也许是我长得太嫩了，没有一点所谓的“官威”。

“从头说，不要遗漏细节。”我和颜悦色地对赵六说道。

“遵命，大人！”赵六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地挺快，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心眼子活络着呢！

我这会儿变身成了一个正在街头采访的记者，而赵六则变成了“热心市民”、“目击者”。

事情得从去年十月份说起，根据赵六的回忆，这位姓苏的姑娘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马台街的，而且还是赵六把这位苏姑娘带到马台街上有名的黑店“有间客栈”住下的。

赵六说，这位操南方口音的苏姑娘当时给他的感觉很特别，就是不爱说话，人很古怪，好像还不差钱的样子，一下子就预付了半年的房钱，整整三十两银子，这足足让赵六赚了三两银子的回扣“横财”，所以他就注意上了苏姑娘这位沉默的“富婆”，想搞清楚她的路数，再使点花招“不道德”地发上一笔小财。

没想到入住第二天，苏姑娘就令人吃惊地和“有间客栈”著名的黑心掌柜“严老抠”做成了一笔交易，她居然又给了“严老抠”三十两银子，条件是让“严老抠”允许她在房间里替人看病，也就是把她的客房当成了“有间诊所”。

“严老抠”在马台街这里开店这么多年以来，不知道“宰”过了多少外地客，这次突然来了这么一位大方的房客“送钱”给他，反而这让久经沙场的“严老抠”有点不知所措了，但是到嘴边的50两银子断没有让它飞走的道理，“严老抠”麻利地收下了那三十两银子，然后和大家一样，等着看稀奇。

你还别说，没过两天，苏姑娘的“苏氏诊所”就开张了。让所有人吃惊的是，这苏姑娘瞧病还真得很有一套，一看就知道是正经跟高明的郎中学过的，手法、架势有模有样不说，瞧得还都挺准的，治愈了不少患者，这不，来找她瞧病的人居然慢慢多了起来。

这个劲爆的消息一经传出，就立刻轰动了整条马台街。街南口“济善堂”药店的坐堂大夫韩郎中听说后怒气冲冲地赶来找茬，他是想看看谁在这儿明目张胆地抢他的生意，不过韩郎中只暗中观察了半个时辰，就狼狈退出，而且连连摇首，自叹不如。据他分析，这苏姑娘至少有十二、三年以上的坐诊经验，并且肯定师出名门，相当不简单，关键她还是是个女的，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令韩郎中略感欣慰的是，苏郎中只看病开方子，不管抓药，要抓药得到他的“济善堂”去，你说奇怪不奇怪。

而且韩郎中还偷偷抄了好几张苏郎中开过的方子，觉得大有收获，你说离奇不离奇。

不过这还不是最离奇的，最离奇的是这位巾帼英雄苏郎中，她看病居然不收钱！

有人问了，哪有找郎中看病不给钱的？她傻啊！哎，事实证明，这苏郎中还真傻，真得不收钱，她呀，只收签名！

这话怎么讲呢？按照赵六的说法，苏郎中每次替人看病，只要病人和家属肯在她准备的一幅白布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和籍贯，就可以享受她的“免费医疗服务”。

额滴个神啊！这是肿么回事啊？一位“富豪”女郎中，还是特么神医，看病居然不收钱，只收签名……这，这简直就是大明朝第一奇闻啊。

随着苏郎中的名气越来越大，关于她的传言也越来越多，有人说这位苏神医是宫里某位御医的嫡传弟子，专门出宫来找人看病“坐诊实习”滴；还有说这位苏神医是孙思邈孙药王的后代，医术超群，悬壶济世不求回报滴；更有离谱的说这位苏神医是宫里的某位公主，学得一身的好医术来尘世间“普惠民众”，为她的“杀神”父皇积阴德来滴。

各种说法不一而足，而那位苏神医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她该看病看病，该让签名就让签名，日子居然就这么过了下来，这一晃都快半年了，据说苏郎中的签名已经收集了三千多个，非常可观。

最近赵六加入了锦衣卫的外围“探子”组，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把这位神秘兮兮的苏郎中当做“古怪”给报了上来。

听完了赵六绘声绘色地介绍，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天呐！古时候的郎中不都是男的吗？哪有女的抛头露面帮人看病的？简直就是有伤风化、不守女诫啊，完全不合常理。

这位苏郎中难道是女菩萨下凡吗？还是“女雷锋”在世？简直就是“道德楷模”和“感动大明十大人物”啊！特别是她看病不收钱，只收签名这一点，我认为很有些意思，必须搞搞清楚。

尽管这事看起来似乎和案件、违法毫无关联，但我的兴趣还是被一下子提了起来，我立即喊上了李志毅和阚惠廷，让赵六领着，赶去马台街“领教”一下这位无比拉风的女神医到底是咋回事。

后世的马台街晚上会很热闹，因为那是一条平民美食街加无证小商品夜市街，但是今天我算见识到了，白天的马台街原来是这样一种景象，大大小小的各种南北杂货铺鳞次栉比，把街道两边塞得满满的，据赵六介绍，这里是个南北货的批发市场，平日里各地的客商车来人往、鱼龙混杂，热闹的不是一般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传说中的“有间客栈”，我靠，还真有叫这个名字的客栈。我暗暗腹诽了一下，然后在赵六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了位于客栈西北角的一间客房。

好家伙，这都快到晌午的饭点了，门口居然还排了十来个病人，又捂着肚子喊痛的、有躺在床板上哼哼的、有托着膀子龇牙咧嘴的，居然还有一个大肚子孕妇也在不停地揉着自己后腰直喊疼……生意够红火的啊！

赵六想狐假虎威地去插队，被我严厉地制止了，这么没素质的事我怎么会去做捏？丢不起这人，老子现在捞好也是个大官，得有点风度，等会儿就等会儿吧。

我假装病人，排在了队伍的最后。还不错，尽管没有现代医院的叫号系统和护士维持秩序，但是大家不争不抢，都自觉地排着队，没有人夹塞儿，好素质！

就这么干等了近一个小时，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这才轮到了我“看病”。

我装模作样的捂着肚子走进了苏郎中的诊室，很简单，就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苏郎中坐在我对面，长相一般，皮肤倒是很白，还有点婴儿肥。

“坐吧！”苏郎中看了我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

“哦！”我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还自觉地把左手神了出来，放在了腕枕上。

“哪里不舒服啊？”出乎我的意料，苏医生没有立刻给我切脉，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望闻问切”，刚才应该望过了，闻过了，现在该问了。

我眉头微皱着继续装疼，还撒谎道：“我肚子痛！”我知道，在医学里，肚子疼和头疼是最难发现原因的，不拍个X光或者CT，压根儿看不出啥名堂。

苏神医又看了看我的脸色，说道：“嘴巴张开，把舌头伸出来。”

我伸长了舌头照办了，这和现代中医问诊的方式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

苏神医又看了我的舌头，这才轻轻地用右手的中指给我切脉。咋用一根手指呢？一般中医不都是用中指和食指一起切的吗？苏神医的水平还真是高啊。

就在我瞎想八想的时候，苏神医一下子就收回了手指，然后冷冷地对我说：“这位公子，你根本就没有病，只是最近吃得有些油腻，伤食了，回去吃清淡点就行了。好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在这幅白布上签上你的名字和籍贯，就可以出去了，后面还要病人要等着看呢。”

靠，这么容易就被拆穿了，我有点难堪，赶紧说道：“请苏姑娘海涵，是高某唐突了，我确实没病，只是听手下差人说起了苏姑娘的……呃，神奇，想来核实一下，顺便开开眼界，嘿嘿，苏姑娘果然是神医，连我没有病都能看得出来，呵呵……”

我忙着给自己找台阶下，想不到对面的苏神医眼神似乎一亮，说道：“手下差人？莫非高公子是做官的？”

我一听，脸色有点小红，哎呀，不小心就傲娇了一把，最近领导当的有点顺溜，手下人这种很官僚的话都能脱口而出，真是……那个啥了点！

我点了点头，还带着满脸的“你说对了！”那种嘚瑟劲儿。

“那高大人是大官吗？”苏神医继续发问，这时我不再嘚瑟了，而是有点纳闷，问我是不是高官？你想怎样？想……加害于我吗？

自从见识了盘玉珍的“凶猛”，我现在对有本事的女人产生了些本能的防备心。

但是苏神医似乎对我的反应无动于衷，而是突然离开座位，转过诊桌，来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嘴里还高声喊道：“请高大人为民女做主，我要告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