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撕手稿把苏雪气哭

苏雨哈哈笑了说：“你们渴了吧？”说着拿出五只高脚酒杯斟了葡萄酒说：“到我这里没水喝，酒管够。这是我酿制的贵妃醉山葡萄酒，你们慢慢品酒。这酒有养颜养生的功效，特别适应于女同志饮用。雪儿，把你的稿子拿出来我先过目。”苏雪从背包里拿出一沓稿纸递给哥哥。

苏雨看题目是《蘇雨，让青山醉了》，便笑道：“这题目文学性倒挺浓的。”第一节小标题是<老教授和他的忘年交>。苏雨扫了几眼后说：“写得不怎么样，文笔还不如我。”说着，刺啦，将稿子撕成两半。苏雪正品着酒，慌忙丢下酒杯抢救稿子，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叫道：“哥！你怎么能这样！人家辛辛苦苦几个月，五易其稿，我们主编都审核通过了。你，你……”气得直哭。

万部长责备苏雨吼道：“苏雨！你怎么能这样？不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你知道吗？写一篇八千字的书稿要费多少心血？这篇稿子我昨晚看过了，写得不错！怎么说撕就撕了。”

苏雨满不在乎调侃说：“在别的方面，我的脸比城墙厚。可要是宣传我，我的脸比一张稿纸还薄。也用不着写这二十几张，两个字就够了——枪毙！”万部长笑了，放缓了口气说：“小苏，这不仅是宣传你，也是在宣传咱们县。你呀，没一点头脑！有人想在省报上登篇报道，自己掏腰包都没门。发一条中缝广告就得八百。你妹妹这篇报告文学等于是免费为你打广告。知道吗？信息是可以生财的。”

苏雨看着手捧半拉手稿的妹妹一个劲地抽泣，不觉心疼起来，赔笑说：“好妹妹，别哭了。不就是五易其稿么。哥是想让你十易其稿，这样你就写出可以和红楼梦比肩的作品。”苏雪噗嗤笑了，鼻涕也喷了出来，哽咽着说：“你要是觉得哪地方写的不好，可以提意见。这是报告文学，有文学的成分在里面，但主要的情节还是写实的么，你怎么看都不看就撕了。”

苏雨笑道：“其实我是不想宣传我自己。说实话，我做的很不够。不过万部长提醒了我，你这是为我们免费打广告。哥同意你发，等今年效益翻翻，我给你提成。”苏雪擦擦眼泪，愤愤地说：“发不发不是由你决定的。大不了我再写一稿。难怪妈说你是个混球！”

苏雨嘿嘿笑了说：“我知道，老娘对我有成见。不过家里的话等一会咱俩私下里说。雪儿，我觉得你的文笔还是蛮不错的。我给你再出个题目，可以成为她的姊妹篇，叫作《迎春，让大山美了》。迎春姐才值得你去写，她的凄情，她的美丽，她的正直，她的善良，她的敬业精神，十几年如一日的勤勉教书，故事多了，写出来一定很感人。”苏雪斜眼望着二哥，带着讥讽说：“故事里套着故事，伏笔里埋着伏笔，说不定写出‘因麒麟伏白首双星’的续篇。我没那个功力。”苏雨只是呵呵一笑。别的人莫名其妙。

苏雨到车间门口喊了顺子吩咐：“给你个任务，到我家捉只母鸡杀了，收拾一桌酒菜，中饭就在你家吃。”顺子说：“正好昨天傍晚我在河沟里钩了几条黄鳝，我给你们做龙凤呈祥。鸡就杀我家的吧，咱哥俩不分彼此。”

苏雨转来说：“你们不是下来采风么？咱们边走边说吧。”司机到车里睡觉去了。苏雨带着几个人往玉女峰走去，边走边说：“野人沟的风景如画，风情万种，随便拍个画面都能醉人。雪儿，你上次给那五个丫头拍的五朵金花的照片登上了青春杂志的封面，姑娘们看了高兴坏了，一个个比电影明星还拽。”苏雪说：“我让陈老师修了版，放大了五张，给你们带来了。”

陈记者说：“那张照片拍的非常好，不过也有欠缺，层次感差了一点，白云蓝天的对比，就显得色调弱。主要是相机的原因，还有风景照不要用柯达胶卷，樱花的比它便宜，效果还好。”苏雨说：“对摄影，我是外行。我欣赏的是人物，姑娘们的纤纤玉手，掐着嫩绿的茶芽，尤其她们清淳的眼神，没有半点污染，似乎眼神里能滴出露珠。我突然觉得山里的妹子真的好美。”

万部长插话说：“苏雨，看来你对文学的感受比你妹妹还好。”苏雪听了这话不免有些醋意，但她是那种性格开朗的人，笑了说：“哥，我这会突然觉得你撕我的稿子撕得好。文学离不开生活，仅仅是从文学理论出发很难找出那种细腻的感觉。我忽然觉得我的哥不只是豪侠仗义的‘二愣子’，还是一个情感细腻的宝哥哥。”苏雨哈哈笑了说：“原来我在妹妹心中是个二愣子？”苏雪嘿嘿笑了说：“我是引用爸妈对你的评价，不过我说的二愣子是打了引号的。”

陈记者选了一处风景，用三脚架支好了相机，对着焦距说：“这处景色绝妙。远景，层峦叠嶂，山涧雾纱飘逸，很仙幻。天空湛蓝，点缀几朵白云，层次分明。近景红红的杜鹃，粉嫩的山茶，瀑泻的山泉，色调美伦美奂。苏雨，你站过来，离相机三米，我对对镜头。”

苏雨说：“照我？我有什么好照的？”陈记者说：“你是这篇报告文学的主角，要的就是你的照片。”苏雪兴奋地说：“哥，我们主编说了，我的这篇报告文学是重磅题材，放在头版发，用四分之一版面配上主人公的风景照，要体现出《蘇雨，让青山醉了》这个主题。”

二愣子苏雨发飙了，激情地嚷道：“不行！不行！我说过不宣传自己。什么苏雨让青山醉了？我的体会是，青山让苏雨醉了。七九年后，知青大返城，我为什么舍不得离开这里？这里埋葬着我最心爱的姑娘！还有我的恩师叶伯伯，他和他的深情一起融化在这青山绿水中。是这里的山水人情，把我这个‘二愣子’的骨头融化了。我算什么主角？主角是辛勤耕耘的劳动人民。我算老几？算老二吧？没给我分田到户。算老九吧？知青整体被踢出了知识分子的队伍。我就一个劳改释放犯而已。所以这张照片我坚决不拍。”

众人笑了。苏雪从包里掏出一把梳子，笑吟吟地走上来为二哥梳头说：“你怎么一点也不讲究，瞧你的头发乱的，真像个劳改犯。”苏雨撩开了妹妹的手说：“这你就外行了，劳改犯是要剃光头，那叫重头做人。我现在是不三不四，所以赚了大钱。”

万部长笑着说：“苏雨，你就是新时期的主角，改革开放的带头人，发家致富的先进典型。来来，配合陈记者，好好照张相，要知道，能上省报的头版头条是蛮难的。咱县的新闻有几年没上省报了，更不用说登头版。你是时代的弄潮儿，是重点宣传的新时期的主旋律。”

其实苏雨非常反感的正是一切向钱看，能挣到钱就是劳模榜样？默默耕耘的就是低能儿？苏雨轻蔑地一笑说：“万部长，我有一个预感，当一个社会把一切向钱看当做主旋律来疯狂宣传的话，拜金主义必然盛行，社会道德就会沦丧。哦，强调一下，这已经不是预感了，成了现实的观感。黄赌毒，偷抢骗，商人们行贿，官员们受贿，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这些东西有一个共同的作用力，一切为了钱。

“万部长，您是搞舆论宣传的，是社会舆情的风向标。哪怕是一丝微风从您身边擦过，您应该比我更敏感。请问，您肯为这些现象埋单吗？我苏雨就是成了亿万富翁，这个单我也埋不起。我苏雨只愿把我埋葬在青山里，不愿被捧到云端里。这个相我说不照就不照！我苏雨的性格是说一不二。咱们往前走吧，玉女峰采茶的姑娘们，她们才是主旋律。”

苏雨独自往前走了。搞得万部长很难堪，只好摇头对苏雪说：“你这个二哥呀，性格就像你文章里描摹的，倔！还能倔出道理来。”弄得苏雪也很尴尬，苦笑说：“他呀，连我老爸老娘都说他是二愣子。陈老师，咱们往前走吧，我来给您抗相机。”

陈记者卸了相机装入包里，收拢了三脚架递给苏雪说：“这架相机一万多，碰坏了我可赔不起。”又感叹说：“多好的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构图流产了。别看你二哥头发散乱，那是张扬着野性的豪气。他坚毅带有英雄气质的面孔，和这苍茫的山色辉映，完全是一幅苏雨让青山醉了的大写意画。配上你的文章，相得益彰，精美绝伦。”

陈雅芝不想往前走，于是说：“苏记者，陈记者，我就不跟过去了，在车里面等你们算了。”万部长也懒得走了，跟着说：“那我也不跟过去了。哎，小苏，不管咋样，你的文章一定要见报。我期待着呢，能上头版最好。放心，那个章子，我肯定给你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