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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缘起缘落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第二天的傍晚。漠王府的亭台楼阁,草木小径全都被洗刷一新。残花落叶陷在泥水里,有下人拿着扫帚清扫,却怎么扫都扫不干净。
爱卿睁开眼睛看到第一个人是叶子,心底瞬间清明,疼痛里透着浓浓的委屈。
叶子舀起一勺药吹了吹,小心递到她嘴边。一滴眼泪落进勺子里,爱卿抿着嘴不肯喝。
叶子又生气又心疼,“你还觉得自己很委屈是不是,大晚上的跑到王爷居所里扮刺客,你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叶子,他伤了我。”
看她神情凄凉,声音沙哑带着绝望,叶子跟着红了眼眶,可嘴上还是不饶她,“让你再作,让你再任性!无论你和他之间有什么样的误会,都回不去了。”
“我不在乎!”爱卿不顾伤痛直起上身,用力抓着叶子的手腕,“我不要做落樱,更不会让我的两个孩子没有母亲!”
“卿儿你疯了!王府上下那么多人的性命你都可以不顾?”
那些人里面还包括叶子,她没说,可爱卿知道自己作的决定伤了她的心。
“如果在昨天,他亲口告诉我这件事,我或许真的会傻傻的为了你们去伺候皇帝。可是现在不会了。”爱卿抓着叶子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誓言吗?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因为误解和扭曲的心,因为爱卿的一句话瞬间扭转回来。
叶子抱着药碗,坐的和她更近了些,像在说闺蜜之间的小秘密,“记得,我们要走遍千山万水,作真正自由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 ...”爱卿流泪点头,两姐妹重新紧紧相拥。
就算这个世界本没有自由,她们也想用自己瘦弱的肩膀为自由开辟道路。
爱卿此时仍旧坚信,来到大东国的她,就是为了追求和品尝前世没有尝过的自由。可她终究没有想到,梦想和现实,人心和命运之间,获胜的永远是现实,拥有主控权的永远是命运。
叶子帮爱卿喂完药,走出屋子时,看到闭目站在树下的张珩。
他还穿着昨晚的白色里衣,披着黑红相间的披肩,站在一片湿润鲜艳的背景里,好像他才是那个刚被狂风暴雨击打过的大树,残破,却又坚强的挺立着。
“王爷。”叶子没有上前,只在门口低声行礼。
张珩闻声唤住她,“她还好吗?”
叶子想说好,可最终还是上前,说了来王府之后的第一句实话:“她很不好,魂已经吓跑了,心也伤到了。张珩,她是我最爱的妹妹,唯一的亲人,答应我,不要伤害她。”
张珩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叶子,不自觉的收了王爷的外壳,像十年前刚失去所有的孩子,无措又畏惧,“我没有想过要伤害她,但是,我再也没有能力去保护她。”
“我明白了。”叶子没有再说,连脚踩进泥水也未觉,快步离开了芳香园。
张珩望着蓝天,左右踱步,像困兽一般在笼子里转圈。
没有人斗得过天,可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
皇帝选了一个好日子,八月十五,将新人紫砂抬进漠王府,旧人爱卿从后门抬出去。
在这之前,爱卿伤还没好,就努力练习琴曲,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不曾停歇。
糯糯身份暴露后被爱卿赶出芳香园,身边只留笑笑一个。林雨唯派人来传话,妾氏身边都得带两个丫鬟。爱卿坐在琴前,懒洋洋的回道:“那就把秦柔给我吧。”
她只是随意说的,但没想到当天,林雨唯就派人把秦柔给送来。她不敢相信林雨唯会明知道自己与秦柔交情不浅,还敢把人送到她身边,难道秦柔也被收买了?
她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秦柔审视半晌,秦柔尴尬的笑笑,说:“您别看了,奴婢也不知道原因。”
爱卿惊觉自己想多了,自己虽然不聪明,但是也不傻,这种明显到小孩都能看出来的伎俩,林雨唯是不屑于用的。她们将秦柔送过来只有一个目的,七日后,让她随爱卿一起出漠王府。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怀疑你。”
秦柔低首说:“奴婢明白。”
“那你愿意随我去皇宫吗?那可是个正常人都不愿意待的地方。”
秦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认真思考一会儿才说:“姑娘为我敲了个警钟,男人都是不可靠的。所以,我选择跟你走。”
爱卿愣了一瞬才明白她的话,心疼的握住她的手,恐怕石驮在她和张珩之间选择了王爷,“不过你不要怪石驮,他只不过做了大多数男人都会作的选择。”
“嗯。”
男人之间会因为共同的理想天雷勾地火,结一生的兄弟情。女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但是会在共同的患难中,手拉这手努力走下去。
秦柔默契的和爱卿沉默半晌,像是在为过去的种种作诀别礼。
最后,是屋外的孩子先打破寂静,咚咚敲门,“娘,娘。”
爱卿起身开门,见丽丽灰头土脸的站在门口,脸颊处还有淤青。
“怎么了?怎么伤着了?”
丽丽无所谓的摆摆手,“我没事!那个欺负我的小子才有事。”
“什么?谁敢欺负你!”爱卿是极其护犊子的,一听有人欺负丽丽,毛都站起来,“走,领我过去教训教训他!”
秦柔掩嘴笑道:“夫人,哪有您这样教导孩子的,不谦和守礼还跟人打架?”
爱卿解释说:“不是让她打架,而是在被人欺负的时候要勇于反抗。尤其是女孩子,更得勇敢才行。”
秦柔被她这番理论顶的说不出话来,明明不对,可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丽丽嘻嘻笑,“不用了,我已经打回去了。那家伙,这儿,这儿,这儿全是包,哈哈。”她指着自己的脸,手臂,腿给爱卿看。
爱卿呵呵笑,“到底谁欺负你,为什么要欺负你?给我好好说说,待会人家爹娘找来,我也好有话说。”
爱卿牵着丽丽进屋,秦柔洗手帕给她擦手擦脸。
“就是主母的宝贝儿子张同淮。”
爱卿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强笑着不说话。
丽丽接着说:“我跑到前院去玩,恰好看到一个俊俏的小男孩倚在门边向我招手,忍不住出去跟他打情骂俏一会儿,没想到被他看见,上来指着我鼻子一顿臭骂。我一开始想着好女不跟男斗,呸了他一口就走了。没想到他得寸进尺,竟然还说娘的不好,我忍不住,直接朝他鼻子就是一拳。然后把他扫翻在地,骑在他身上一顿臭扁。”丽丽边说还带着表情动作。
爱卿听的冷汗直冒,差点翻白眼晕过去。
秦柔扶着她急道:“这可如何是好,以林雨唯的脾气,很快会找过来的。如今您没了王爷的庇佑,她会借题发挥也说不定。”
爱卿脑子里一团浆糊,刚想坐下来想办法,却听见笑笑跑来说:“夫人不好了,王妃领着世子过来了。”
爱卿一个激灵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看到角落里装曲谱的木箱,出了一个馊主意,“快,藏到箱子里!”
丽丽挣扎,“不要,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藏。”
爱卿打开木箱,秦柔帮她把里面东西全掏出来摆在一旁,“我告诉你,小女子能屈能伸,不跟那种人一般见识。你在这箱子里藏一会儿,等此事过去,我给你涨月钱。”
“真的?”丽丽两眼放光。
“真的真的。”爱卿把她头按进去,丽丽叫道:“疼疼疼,我还有件事没说呢!”
“待会再说!”
木箱嘭的一声刚关上,就听到外面一串脚步声,还有林雨唯带着怨气的嗓音,“爱卿姑娘,看看你女儿做的好事!”
爱卿低首行礼,将林雨唯迎进来,她眼睛虽然自始至终瞪着爱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余光一直在观察爱卿的书房,发现里面没有她想找的人,神色愈发冰冷。
爱卿这几年又当爹又当娘的拉扯两个孩子,所以林雨唯再生气她都能理解,可当她看到鼻青脸肿的张同淮之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是,是我家女儿下手重了。”
爱卿这句话不但没起到安抚作用,反而激怒林雨唯,“你什么意思,是笑话我儿子打不过你女儿是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爱卿心想,她的确就是这个意思。张同淮还比丽丽大几岁,看着人高马大的,竟然这么不抗打。最奇怪的是,丽丽从小没学武功,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难道这也是种天分?
林雨唯冷笑,“你没想想,我的淮儿从小饱读诗书,温文尔雅,怎么能打得过一个在乡野长大的野孩子。”
爱卿神情变冷,忍着不悦听她接着说,“难道你忘了,王爷小时候也是温文尔雅的,对人谦和有礼,他亲生的孩子自然像他,不会什么事都付之暴力。”
林雨唯知道这两个孩子不是张珩的亲生骨肉,所以话里话外都带着鄙视嘲讽,爱卿淡淡一笑,“是啊,王爷温文尔雅,可做起事来的血腥程度,一点也不差。如果我女儿动手伤人,应该也是世子出言不逊在先吧。”
林雨唯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大胆!你,你竟敢这样说王爷!”
“有什么不敢,小女子说的都是实情。他不在的时候我敢这样说,他在的时候我照样这么说。”爱卿说完,见林雨唯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直接走到张同淮身前问:“我说的对吗?是你先对丽丽恶语相向的吧?”
张同淮吓得退到母亲怀里,“坏女人,就是因为你,父王才不理母妃的!”
林雨唯出言制止,“不要瞎说!爱卿,你把你女儿交出来,按照家规脊杖二十,否则我一定会告到王爷那里去!”
“丽丽不在,早上出去就没回来。我倒想问问世子,把女儿藏哪儿去了。”
林雨唯气道:“呵,没想到你还会反咬一口。不知道王爷若看了你今日的样子,会不会后悔把你接回来!”
爱卿心一痛,往日甜蜜的种种被撕扯开来,“他早就后悔了不是么?反正我女儿不在,要不你对我脊杖二十?不知道几天后皇帝看到我背上的伤疤会作何感想。”
“呸,不要脸的东西。现在就开始想着如何伺候皇上了。”
爱卿白了一眼,对她的侮辱恍若未闻。
林雨唯一步步走到爱卿面前,轻声问:“听说你来王府之前已经嫁过人了,王爷能够不嫌弃把你留在身边,已然是念旧情。你不应该还怨恨他,说这么多伤人的话。”
“我不怨恨,进宫也不一定是坏事。”
“那便好。”林雨唯抬起头看着四周,“来人,给我搜,丽丽一定还在院子里。”
“是!”屋外侍卫四散开,两个侍卫冲进书房,对立面的书柜,家具一顿拳打脚踢,看起来根本不是找人,更像在抄家。
“住手!”爱卿冲上去推开正在弄乱曲谱的侍卫,“林雨唯,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林雨唯神情淡淡的看着门外,“你说的我听不明白,其实我作为主母,一直都有管教你的权利。只不过,王爷一直太惯着你了。”
“权利?谁给你的权利!”爱卿指着林雨唯,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这是我的家,我的书房!就算张珩过来,也没资格这么做!”
屋里的人都呆住了,亲眼见证了大东国第一个女权主义女子的诞生,不过他们心里没有崇拜和敬佩,只有嘲笑。
林雨唯更把她看作没调教好的野马,刚想发怒,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外,她急忙将一腔怒意化作眼泪流出来,装作受尽屈辱的样子。
爱卿以为一屋子的人都被她唬住了,上前去抓林雨唯手腕,想把她赶出去,却听身后张珩沉声道:“大胆!”
张珩踏着沉重的步子,像小山一样逼到爱卿面前,“我过去真的太惯着你了,让你不知道尊卑有序,不知道礼义廉耻,甚至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来人!”
他一声怒喊,吓得爱卿一个激灵。
侍卫快速围了进来。
“把她给我关到柴房里。”张珩顿了一瞬,当看到满身是伤,泪眼婆娑的张同淮后,终于捏紧拳头喊:“三天不准吃喝!谁要是敢求情,同罪并罚!”
爱卿脑子一片空白,被侍卫架着往外拖,直到门外才回头看他,“张珩,你为什么把我拖到笼子里,为什么,为什么!”
一直立在门旁的秦柔也吓傻了,她不敢相信,不久前还坐在湖边你侬我侬的两人,竟然顷刻间分崩离析。
心中顿感世间薄凉。
“父王!”张同淮唉叫一声扑到张珩怀里,张珩蹲下身帮他看伤口,“淮儿,待会找到丽丽,我会让她跟你赔礼道歉,但你是哥哥,应该怎么应对,想必你也应该了解。”
张同淮的脸像闪电一样击中秦柔,她和已经被拖到院外的爱卿几乎同时尖叫,“天啊,丽丽还在箱子里!”
爱卿拼命挣扎,不顾侍卫刀锋跑回去,刚踏进书房,就看见张珩和秦柔正奋力想打开箱子。可那箱子是内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张珩见她跑回来怒道:“钥匙!快拿钥匙!”
爱卿慌忙摸自己腰间,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合上箱子后,把钥匙放在那儿了。“钥匙,钥匙,张珩,我想不起来钥匙放哪儿了。”
秦柔不停拍打箱子,可里面一点回应都没有。
“你就是这么当母亲的?”
张珩的一句话利过千刃,顿时让爱卿跌进地狱火海,她拼命的翻着屋子的各个角落。
张珩则和侍卫用匕首撬箱子,逐渐破开一个洞,两个洞,“多开几个洞,先让孩子能呼吸!”
一会儿后,箱子终于打开。爱卿想冲上去抱孩子,却被张珩一把推开,“滚开,医师快进来!”
秦柔上来扶住爱情,不停的摸着她的后背说:“别担心,时间还不长,没事的,没事的。”
爱卿哭的声音没了调子,“如果,如果丽丽出了什么事,我也没脸再活下去。”
突然,她灵光一闪,夺过侍卫的刀往手腕上划。秦柔来不及阻止,见她捧着血淋淋的手向里屋跑去。
张珩本是一肚子怒气,听到她脚步声,刚想呵斥,却见她满身是血的跑进来。
“你这是干什么!”他心如刀绞,什么怒气,怨气,脾气都没有了。
“让我救孩子,让我救孩子。”爱卿喃喃重复着,跑到床边,将自己的手腕放到孩子嘴上。
看到深红色的血滴到孩子嘴里,她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张珩看着她的脸越来越苍白,心里越来越后悔,不应该说那句话,如果没有发生这些意外,爱卿是不可能将孩子忘在箱子里的,追根到底,还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卿卿,够了。”他从身后抱住她,“丽丽已经喝到你的血,她会没事的,够了。你已经失血过多,不能再流血了。”
“不,还不够,她还没有醒过来。”
爱卿摇头,张珩怎么劝都没用,最后只能把她击晕,吩咐医师给她包扎伤口。
张珩每每想起那日的情景,都会后怕不已。爱情的脆弱就在于,有太多意外在等着你。两个人在一起,这种意外的几率就会加倍。稍有不慎,就会由爱变成恨,由长相厮守变成抱恨终身。
... ..
爱卿因为失血过多直到第二日清晨才醒来。
一睁开眼就看到张珩闭目靠在床边,他不知道梦到什么,眉头紧锁,额上浮起一层汗珠,一会儿后突然睁开眼,喘着粗气看她,与她目光相对许久才又平静下来。
“你醒了。”
爱卿别过脸看床顶,“王爷做恶梦了?做了亏心事的人都会做恶梦。”
自从来王府,爱卿一直亲昵的喊他名字,这是第一次改口,让人听着心中凄凉。
“你还有精神气我,看样子已经没事了。”张珩起身,上等丝绸发出好听的声响,笑笑急忙上前帮他披外衣。
“不用了,你去端药吧。”
“是。”笑笑巴不得快点走出这令人窒息的屋子,逃到院子里,大口大口的喘气。
“娘怎么样了?”
浩儿冷不丁在后面问一句,给笑笑吓一跳,“诶呀,少爷吓死奴婢了。”
浩儿小大人的样子叹口气,“我才差点被吓死好吧?书念到一半听到妹妹和母亲同时病重的消息,我魂都没了。”
笑笑摸摸他的头,“没事了,都过去了。夫人已经醒了,估计待会你就能进去看她。”
“嗯,那我在这里等。”
“好,奴婢去端药。”笑笑话刚说完,见秦柔端着药走来,“秦柔,你来的真是时候。”
秦柔笑道:“医师说夫人大约这个时辰会醒,所以我提前把药煮好了。”
这时,房里传来奇怪的响声,笑笑,秦柔,浩儿三人不约而同的贴到门上去听,然后三人的脸慢慢红起来。
“唔唔唔,放手!不要碰我!”
“不要再弄伤你自己了好不好!”
“唔唔,不用你在这儿假好心!你的心意我早就明白了,唔唔... ...”
浩儿眼里全是笑意,轻声说:“哇,好激烈啊... ...”
秦柔和笑笑同时捂住他的耳朵,“少儿不宜。”
“松开,我就是听听,书我都看过。娘说了,我已经是男人了。”
三人正在推搡,门忽然打开。张珩衣衫凌乱的站在门口,周围空气瞬间凝固起来。
张珩像求偶不成,愤怒挫败的雄狮一样,冷冷的与门外的偷听三人组对视。
浩儿反应最快,拉着秦柔和笑笑快速退到一侧低头行礼。张珩波澜不惊的边系上领扣,快步向院外走去。
直到张珩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院子里,秦柔才说:“要不,咱们等会再进去?现在进去,夫人会不会很尴尬?”
笑笑点头同意,浩儿却说:“不行,我有要事跟娘亲说。”他接过药碗走进屋子,关上房门前还特意叮嘱,“我有很要紧的事要说,你俩都不准进来。”
被关在屋外的两人满脸不解,只能相视一笑一起离开。
见是浩儿,爱卿急忙抱紧他,靠在他小小的肩膀上道歉,“丽丽怎么样了?”
“她没事了,娘不要担心。”
“是娘不好,娘是傻瓜,是笨蛋。不但没保护好你们,还让你们受委屈,遇到危险。”
浩儿很懂事的摇头,“不,浩儿和丽丽都知道,您一直很努力的作母亲,用生命来爱我们。是那些坏人不好,总是想伤害您!浩儿一定快快长大,这样就能保护您和妹妹了!”
爱卿被浩儿的一番话感动的痛哭流涕,积攒了数天的委屈大哭出来,直哭了小半个时辰才平静下来。
浩儿盘腿坐在床上,用床帐给爱卿擦眼泪鼻涕,“娘,别哭了,浩儿还有要事想跟您说呢。”
爱卿红着眼睛,醒了醒鼻涕,“什么事?”
“丽丽昨天出门,好像并不是一次偶然。”
“什么意思?”
“丽丽方才跟我说,她被一个男孩叫到门外,被塞了几个这个东西。”浩儿神情紧张,跑到门前窗前,确定没人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荷包。
那荷包比平时使用的荷包要大很多,上面绣着金线,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物件。
爱卿一开始对浩儿的紧张并未在意,可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才明白,她又停在一条岔路口上,必须得选择了。
两枚梅花金钿,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仍然亮的刺目。爱卿接过来仔细瞧,然后跳下床,找出自己的那枚金钿进行比较,真的和她珍藏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小一号。
浩儿在一旁说:“好像一个娘亲带着两个孩子一样。”
爱卿抬起头看着浩儿,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该怎么说,“浩儿,你愿意跟娘离开王府吗?”她说完,觉得不对,“娘的意思是,你愿意跟娘过那种到处流浪又贫穷的日子吗?”
“当然愿意!娘无论如何不要丢下我们。”
爱卿轻叹一声,将浩儿搂在怀里,这让她想起聪明的拿拿,那个每分每秒都在为孩子考虑的女人,“好,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风风火火的生活下去。”
其实,即便看到梅花钿,爱卿还是不敢相信国师是那种会为了她放弃一切的人。应该是反过来才差不多。
还有两天就是八月十五,寓意圆满,却充满魔咒的日子。
这两天张珩都没有过来,听说是在为迎新人做准备,那个叫紫砂的美人已经到城里,住在张珩提前安排好的酒楼,就等后日进门。皇帝特命贴身太监钱公公来作主婚人。
爱卿托腮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满脑子都是国师在生日宴上问她的话,
【如果我能给你想要的自由,你愿意跟我走吗?”】
只要有王权的地方就没有自由,国师嘴里的自由到底指的是什么?爱卿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前夜大雨,还有不少雨水积攒在叶子里,清风拂过,噼里啪啦的落在爱卿头上。
“天啊,淋了我一身。”
笑笑在一旁捧腹大笑,“夫人别急着擦,这雨水可是能带来好运的呢。”
“什么好运,快给我擦擦。”爱卿哭笑不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睛还没睁开,却被小跑过来的秦柔拽着胳膊说:“夫人快进屋,奴婢有急事。”
爱卿这几天被吓惨了,一听有急事,再顾不得雨水,赶忙进屋。
“奴婢听闻,国师被漠王参了一本,说国师是前朝罪臣之子,还私下勾结郑家军企图谋反!”
爱卿知道这天迟早会来临,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还是在她指望国师救她出去的节骨眼上。
“然后呢?”
秦柔接着说:“王爷这次参国师,应该是蓄意许久,证据确凿。皇帝秘密派兵围剿国师府,可仍被国师逃了出来。”
“嗯,我知道了... ...”爱卿无力的点头。
活着就好,只是不知道那个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男人,能不能承受这份打击。
秦柔见她发呆,忍不住唤她:“夫人,夫人?”
爱卿回过神来看她,“嗯?还有什么事吗?”
秦柔想了想,说:“王爷官复原职了,还被封为护国大将军,赐住念卿园。”
“念卿园?那是什么地方?”
“夫人不知道?那是前朝皇帝为了奖励护国功臣张铭称建造的园林,原名叫懿王别院。后来赏给国师后,改名为念卿。”
爱卿突然觉得胸口被重击一下,闷的不能呼吸,“念卿?卿是哪个卿?”
秦柔回答:“和夫人的名字是同一个字。”
爱卿捂住嘴,无数的情绪弥漫开来,涨的她不能呼吸。
“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爱卿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滑坐下去。她仰着头,想忍住泪水,可怎么也忍不住。
她最不懂的人就是国师,他是秘密的结合体,是追求权力的野兽。甚至在郑鹏提起她死后国师的反应时,她仍旧没有什么实感。
直到方才听到念卿园三个字时,爱卿才真正明白国师的心意比她想象的要重很多。
“大人,你一定要平安。”爱卿双手合十向天乞求,“老天,他们的世界我不懂,逐鹿天下,一朝起,一夜灭。可我真心希望他们都能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额头每次触碰地面,爱卿都能想起国师那张冷暖交织的脸。
... ...
八月十五夜。
漠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前院在纳妾,后院送妾。大东国仅此一例,吸引全城百姓前来围观。
爱卿身穿喜服,坐在梳妆台前,让浩儿和丽丽过来,临走时,她一定要嘱咐几句才能放心。
“娘,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丽丽不停哭喊,浩儿脸色苍白静静站在一旁,“娘,我们会听话的。”
爱卿眼睛一酸,差点哭出来,“嗯,你们要相信爹爹,他会对你们好的。也要相信娘,娘不会放弃,会努力逃出来,接你们离开!”
浩儿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的点头。
爱卿又胡乱的说些什么,喜婆进来催道:“时辰到了,姑娘快把喜帕戴上。”
爱卿起身,笑笑为她戴上喜帕,丽丽的痛哭的小脸,浩儿坚强的侧脸都深深印在她心里。她对天发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派来的人故意在搞笑,后院送妾的炮竹声竟然比前院的还要大,引来更多的人围观。
有百姓低声议论,
“你说这事整的,送个人过来,还要带个人走。这不是打王爷的脸嘛!”
“可不是么。面上是君臣相亲,其实就是看上臣子的女人了,想法子夺过来而已。”
“皇帝好色昏庸,要不是漠王和国师撑着,大东国还不知什么样呢。”
“国师那什么罪名估计也是假的,要真是什么前朝罪臣之子,还会为皇帝卖命这么些年?”
“是啊,不过还好留下条命,希望国师好人有好报,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 ...
一辆马车低调缓慢的从刚才说话那几个人身后驶过,车夫穿着一身破旧布衣,嘴里哼的调子全都淹没在炮竹声里。
爱卿端坐在轿子里,身子随着马车轻轻摇晃,车外鞭炮声,人群的嘈杂声她恍若未闻。前途遥遥,命运多舛,从此以后,她不再幻想,不再奢求,只求在深宫之中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张珩,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你。就此,我们就扯平了吧。”爱卿一声叹息,心中将所有的过往,将他的音容笑貌慢慢抹去,最后定格在这里,殷红昏暗的轿子里。
石驮今晚负责守卫王府后门,皇帝派来的轿子在门口停了许久,吹锣打鼓的人忙活的全身是汗,可新娘子总是不出来。
石驮给手下递个眼色,自己快步走进后门,就见爱卿正好从里面出来。他整个人堵在门口,尴尬的顿了一瞬,刚要退出去,却见爱卿走上来将什么东西塞进他手里。
石驮低头,手心里是一枚血红色的鹅卵石,还带着她淡淡的体温。他用力一握,大声道:“姑娘一路走好!”然后大步走出后门,冲进拥挤的人潮里。
新娘一出来,有人唏嘘,有人惊叹,有人品头论足,但是没人能看得见喜帕下遮着的人到底是谁。
石驮站在人群里默默流泪,手心里的石子像要揉进他的心里,灵魂里。
喜娘缠着亲娘上轿时,新娘回头,不过不是看漠王府,而是看向人群里的石驮。
他们不是不爱,而是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一次意外和遇见,因为一次遇见而相爱。只不过,不会有缘分替他们成全。
新娘只顾了一瞬,便进了轿子。锣鼓声越发响,石驮的泪流的越发厉害,直到轿子消失在人海里,直到张珩出现在后门,远远看着他。
石驮感觉到张珩的目光,立即反应过来,将眼泪抹去,走到他面前:“王爷。”
张珩拍拍他肩膀,“走吧。”
“嗯。”
“这次我们赢了,今晚我就写信让黑竹和听音回来,你们已经好多年没好好聚一聚了。”
“嗯。”石驮用力点头,和张珩并肩向前院走去。
... ...
直到周围嘈杂声褪去,爱卿才缓过神来,撩开车帘一角,发现外面已经是郊外,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不是要住城里客栈吗?怎么跑到郊外来了。”
爱卿以前经历过类似的事,因此多留了个心眼。她仗着身材瘦小,前后又没什么士兵跟着,想干脆跳窗逃走。
她把发冠拿掉,值钱的东西叼在嘴里,小心往外爬,为避免脸着地,她得看马车跑到个平坦点的地方再往下跳。
爱卿大半个身子探在外面,这时,马车突然转弯,她整个身子歪倒一边,差点脸朝下摔下去,看起来十分惊险,握着窗边的胳膊发抖,她深深为自己捏了把汗。
月光皎洁,虫鸣声声,爱卿看着头顶的大月亮,计较着月光太亮,不适合逃跑。
可下一秒,她看到前面停着辆马车,车前两盏红灯笼,车身挂满红绸,木窗上还贴着个大喜字,看起来十分喜气。
身穿喜服的国师坐在车沿,正仰头喝酒,墨黑的长发散在身后,显得他浪荡不羁,逍遥洒脱。
站在一旁喝酒的暗铮笑道:“公子,和您想的一样,果然不老实。”
国师放下酒壶对爱卿微微一笑,“已经算老实了,至少能让我在这儿顺利接到她。”
爱卿呆在当场,大半个身子还挂在外面,头发松散,看起来十分狼狈,轿子停下,她看国师走过来,想缩回去,头发却挂在窗框上,“啊,疼死了,头发,头发!”
国师忍着笑意,帮她把头发解下,将她从车里抱出来,“卿儿。”
爱卿胡乱的整理头发,才抬头看国师,他的眼神温柔,宠溺,全然不是过去深沉桀骜的样子,“大人,您怎么会在这儿?我听说你。”
“卿儿。”国师抚摸她的头发,“我累了,想离开朝堂,里面阴谋权术,离开荣华富贵,你愿意跟我走吗?”
爱卿看那辆打扮的像花儿一样的马车,其实是一辆很普通的车,国师,暗铮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普通,一切都变了,国师从高高在上的座上走了下来,踏踏实实的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平和洒脱的笑。
“大人。”
“不要叫我大人,我叫张音然。”张音然顿了一下,笑道:“也可以叫我夫君?”
爱卿垂着泪低下头,实在不知道该叫什么,只是用力扑进他怀里,说:“您受苦了。”
“不苦,有你就好。”张音然抬头望月,一脸释然。
“公子,咱们还是赶紧出发吧。”暗铮跳上马车,张音然也抱着爱卿跃上马车。
穿着红裳的马车在铺满月光的小径上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