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你在何方

彤霞宫上空终年漫天红霓，宫内海棠如火，如今已是夏初，晚风吹来，满树红云海棠摇曳生姿，暮光透过树叶碎成片片投影，成群宫殿群在夜色更添一丝宏伟。主殿内云渊并未发话掌灯，空旷的大殿阴暗不明，云渊端坐于主座上，众神官俱都垂手低头安静的站在座前台阶下，安静的眼观鼻鼻观心，大殿最中央，匍伏着一个身上衣裳已经看不出来本来颜色的女子，满身伤痕，在她的头顶上，悬着两把寒光闪烁的风刀，她的前面，摆放着一个四鸟铜柱沙漏，上面的细沙几乎漏到底。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了，那么，，，”随着最后一粒细沙漏下，云渊眯起眼睛，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原来玫瑰头顶上的风刀又多了两把，四把风刀在阴暗的大殿显得格外逼人心神。

头顶上全是银光，头皮甚到能感受到刀尖上传来的寒意，玫瑰被这种无声的折磨吓得全身抖个不停，她抬眼望向高坐于位的云渊，冷漠的表情像在看一只即将死去的蝼蚁，她心中的那点希翼彻底熄灭了，她知道，如果她再不说出实情，怕是真的要命丧于此，千万年来的修为毁于一旦，这种后果她承担不起。

玫瑰闭上眼，咬了咬牙，决定还是说出来。

“上仙手下留情，小仙愿意说出所知一切，还望上仙能饶小仙一命。”

“哼。”云渊轻蔑的看了玫瑰一眼，从上面慢慢踱到她的面前，扔给她一个小白瓶，“服下它，本君可不想你说到一半装假体力不支晕过去，说吧，如若有一句不实，后果你是知道，三天六界以后再也没有你立足之地，仔细惦量。”

玫瑰浑身确实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艰难的支起身子，拾起瓶子倒出里面的药丸吞下，这才稍稍感觉自己身上的痛楚减轻了一点。

“三日前，小仙在自己的屋子里扫洒时，一个身穿黑色斗蓬的女人找上了我，她让我把这个香袋想办法交到清梨主人的手上，答应事成之后赠与小仙一颗洗髓丹，小仙贪她手中那颗能让小仙洗髓换骨的丹药，这才答应帮她做这件事。”

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么，是谁？

“那女人长什么样你可记得？”

玫瑰摇摇头，“她蒙着面来的，又穿斗蓬，身上散发着一股时浓时淡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声音和身形呢？她从哪个方向而来？离开时又往何方向而去？”

见玫瑰一直摇头，云渊眉头皱得越发紧，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杀意渐起。

许是察觉到他的杀意，刚刚平复些的玫瑰立刻又紧张起来，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有用的片断信息，一定还有别的什么是她漏了的，是什么呢？快想起来，玫瑰，再想不起来你就没命了。黑斗蓬，香袋，递香袋的手，啊，想起来了，她拖动身子爬到云渊脚前，一把扯住他的衣摆。

“上仙，上仙，小仙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在递给小仙香袋时，小仙有看到她的袖子中一个翠绿色的小玉钟在眼前一闪而过，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可是那玉钟灵气之充沛为小仙平生所见之最，所以才留意到。”

灵气充沛的小绿钟？玉钟？几乎是一瞬间，云渊就想到了星曜宫的镇宫之宝——玉钟，是了，玉钟幻境可以隔绝人的气息，难怪他搜遍三天六界都感受不到清梨的踪迹，原来是它！好你个星曜宫！

“把她交给观云院的青藤好生看着。”

云渊头也不回的飘然遁去，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神官。

青藤与薜荔被神官们从后屋中请出来，两人一看到趴在大殿中央的玫瑰吓了一跳，浑身是血，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生是死。

“这……”

“云渊上仙令小仙把这女人交与你们看守。”

青藤一怔，四下张望不见银发少年的踪影，“云渊上仙呢？他可还交待了什么？”

“不知道。”那神官硬梆梆的回答，“快把她弄走吧，我们还需要清洗地砖上的血迹呢。”

这神官如此无礼，青藤心中火苗跃动，旁边薜荔见他脸色变了变，哪里不明白他心里定是不舒服了，她扯了扯青藤的衣角。

“走吧，青藤，上仙既然不在大殿内，肯定是得到了有用的线索去救清梨了，我们还是回观云院等云渊上仙的消息吧。”

青藤无奈的紧了紧拳头，位低言轻，他们只是一介小小地仙，而能当上一殿的神官者无一不是灵仙以上，罢了，忍一时风平浪静，以他的修为灵仙不日将成，不急一时之气。他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被血水包裹的玫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衣裳和双手，还是没下手去抱，催动灵力缠了张藤网，就这样拖着玫瑰回了观云院。

星曜宫

观星需静，是以星曜宫的夜晚一向安静无声。

晓玉仙子茯苓半倚在繁星楼间的亭子内，仰首凝视着头上的苍穹星空，群星闪烁像一张巨大的天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其实是不喜欢观星的，星空浩瀚无穷，星相变化无数，就算是星曜宫历年来所闻所记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且她只是一个天仙，还未到上仙的境界，星相也只能观其表而不知其深意，天君遣人多次来问都是无果而回。

红絮前辈，茯苓怕是要将星曜宫的名头堕了。晓玉仙子闭上眼，亭外花飞，一二瓣落在她的裙间，又缓缓着地，星光洒在她的身上，一点光一点影，交织成一种苍凉而又孤独的美。

倏然一声风响，由远至近，不过一瞬眼功夫就到了晓玉仙子的面前。

“是你？”

晓玉仙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人银发玄衣，冰蓝色的眸子沉如水，好似酝酿着一股巨大的风暴。

从一十三天至九重天，云渊在夜色中御风而行，衣不沾尘，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行至星曜宫，在星曜宫上空闭眼感受到晓玉仙子的位置直接罩面而去。

“别来无恙。”

云渊冷漠的看着眼前的晓玉仙子，紧抿着嘴，脸绷得吓人。

晓玉仙子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到访，她与彤霞宫的人素无交集，因着一万年前那则预言，天界众仙都不疑有假，唯独这个云渊，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虽不至明面上与星曜宫交恶，漠视倒一直是存在的。晓玉仙子知道前后因果，与他见面时都会心虚的避过，幸而两人见面机会不多，一只手数的过来，倒没闹出什么不和的传闻来。但是这个时间，已是深夜，他作为掌管彤霞宫的一宫之主怎么会不下帖子突然星夜到访？

她带着礼貌的微笑询问道：“彤霞宫的云渊上仙深夜驾临星曜宫，所为何事？”

“晓玉仙子。”云渊的声音清冷，如冰击石，“你星曜宫的玉钟可在你宫内？”

晓玉仙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靠在亭栏上的身子不自由主的往下滑了滑，不过随即她就清醒过来，面上依旧带着着浅浅的笑：“玉钟是我星曜宫的镇宫之宝，自然是在我星曜宫，茯苓日日都有查看，怎么？上仙为何关心起我星曜宫的事了？”

云渊不动痕迹的笑了笑，缓缓开口道：“本君从不关心你们这满口谎言之地……”

“上仙，慎言。”

晓玉仙子瞪了他一眼。

“呵。”云渊眉头都没皱一下，冷笑道：“本君今日来不是和你说这些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本君再问一遍，玉钟可还在你星曜宫？”

晓玉仙子倏地站起身来，细眉微扬，面带厉色瞪着云渊：“你到底是来……”

“本君的人不见了！”云渊不耐烦的打断她，“本君竟不知清梨一个初入仙界的小仙是做了什么得罪你星曜宫的大事，惹得你晓玉仙子竟然出动玉钟幻境，真是好大手笔，真真是看得起我彤霞宫的人。”

“什么？”晓玉仙子被他说的一怔，清梨是谁？她和清梨填色无怨无仇，为何要困她于玉钟幻境之中？

“少作戏了。”云渊从袖子中掏出香袋扔到晓玉仙子怀里，“这也是你们所为吧？在香袋里面设下阴阳倒转阵，在我彤霞宫演了一出偷天换日？”

阴阳倒转阵是玉虚老人捣鼓出来的一个小阵，没什么大用处，不过就是可以把东西偷偷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不留痕迹，据玉虚老人说当年在下界研安这个阴阳倒转阵就是背着他的双修伴侣藏私房钱用的，所以明面上知道的人不多，不巧，云渊就是知道的那一个。

“你到底在说什么！又想干什么？”晓玉仙子越听越糊涂，她根本不知道云渊在说什么，从他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星曜宫，莫名其妙的问她玉钟的去向，又莫名其妙的说了一通她不能理解的话，这还是那个一十三天以清冷著称的云渊上仙？

“我只想知道。”云渊抬颌，“清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