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浣衣坊

宫女领着文翎走到了浣衣坊。

浣衣坊内有很多人，都穿着统一的裙衫。不同的是这里的宫女所穿的衣裙都是白色，没有其他的颜色，以至于文翎身上几道红色条痕在这儿都显得有些引人注目。

“孙婆婆，奴婢给您送人来了。”宫女欠了下身，朝着从众多宫女中出来的人说道。

“你们是怎么回事？三天两天的，就往我这老婆子这儿送人，到底是你们太严厉了还是这届秀女们太愚钝了！”声音沙哑，却底气十足。只见一名同样穿着青白色裙衫的老婆婆弓着身子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泛着暗淡的斑点，眼角皱纹如同水面荡起的涟漪一样明显，眼袋就像是被重重扯开后松手的失了弹性的面皮，松松垮垮的耷拉在眼睛下方。抬起眼讲话的时候，她的额头会不自觉出现抬头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不年轻。可是她的眼睛却炯炯有神，就像是在燃烧殆尽的炭火之中突然冒出的火苗一样，在一切暗沉之中明亮得突兀。

“这秀女犯了什么错？”她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地走到文翎面前，用嫌弃的眼神扫了文翎一眼。文翎心中顿感不适，这人看来真的不好惹。从外貌看来就得把其他人吓着，也难怪很多人对这儿极其恐惧，要让她一直面对着这样一个婆婆，她也是不愿意的。

“竟然是因为出神，真是愚钝！”孙婆婆听了宫女的回答，音量拔高，惹得四周的宫女侧身一看，有些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今晚不用吃饭了！将此处打扫一遍！”孙婆婆指着偷笑的那几名宫女，狠狠斥责道，吓得那几名宫女立即跪地不语。

文翎眼珠子转了转，偷偷看了孙婆婆一眼，觉得自己应该老老实实一些，看看能不能做得好了早点放她出去，毕竟她还要倒追赵岩呢。

孙婆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文翎，将她带到后院。

后院里都是有竹竿架起的晾衣架，上面挂有许许多多的衣服，宫女的，太监的，侍卫的都有，还有床单什么的。只是这放眼过去便会清晰看见这些衣服之中就是不见宫中贵人的。在后来孙婆婆派了指引她的一名叫做西儿的宫女口中得知，宫中贵人的衣裳是不与奴才们的放在一块，他们自有另一处放置的地方。

而现在，孙婆婆将她带到这儿时，开口说的一句话是：“你，将第一排到第三排的衣服全部收回，再洗一遍，没洗完就不用吃饭了。”

文翎看了一眼那些衣服，至少有二三十件，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全部洗完，而且……

“这些衣服都是干净的吧！”

“是的，都是干净的。”孙婆婆瞥了她一眼，“可是我叫你洗，你就该去洗，这是命令！”

文翎环视了一下四周，周围路过的人皆低着头不说话，佯装看不见这儿的模样。她的心里有些憋屈，在还没考虑清楚的时候，就听见孙婆婆又加了这么一句：”晚上同方才那四名奴婢一块儿打扫。再不服从，你……”

“服从服从！”文翎连忙应声道，发现自己一着急就忘了礼仪，正想着这孙婆婆会不会挑着这次责罚自己，却见孙婆婆朝远处招收，喊来了一名宫女，随后交代了些什么，就自己走了了，也没跟文翎说什么。

“现在，你去收一下那些衣服吧，床单就暂且不用去碰了。”被喊来的宫女叫做思环，在这儿已经带了四年了，原因是四年前在公众宴会上妄想勾搭某位大臣家的公子被揭发随后罚至此处。这也是西儿在后来告诉文翎的。

思环的脸冷冷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见惯了赵岩的冰冷的模样，又遇到过浅枝同样冰冷的脸，此时再见到思环冰冷的样子，对文翎来说其实没什么感觉，只是直觉告诉她不要惹麻烦。于是他就乖乖地去洗了衣服。

从储秀宫出来到这儿，天早就已经暗淡下来，夜幕降临的并不晚，月光出来的还算早。在此之前忘了吃饭的文翎在月色下卷起袖子搓着面前盆里的衣裳，另外一人就默然无声地站在她身后，监视着她。

“思环姐姐，你来这儿多久了？”文翎没事找事地搭话。一味洗着衣服是件很沉闷的事，倒不如找个人来聊聊天，这样就会轻松许多。

可惜文翎找的人并不爱讲话，以至于她问的问题，只有风中吹过的声音在悄悄回答，而人声不曾出现过。

文翎对此丝毫不气馁，她一边洗一边问，问题不过是“今晚我住哪儿”“这儿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孙婆婆是个怎样的人”这一类看起来无足轻重，明显是在找话的问题。

大概是文翎说话说得太过频繁，以至于思环终于开口说了一句：“闭嘴！”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像开关一样，关住了文翎的声音。

算了，还是不问了，乖一些，别给自己惹麻烦。她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又觉得那些问题是自己应该问的。可惜对方不予回答。

文翎只好低头苦干。此时不过春季，正是冰雪融化之际，就算是没有冰雪的地方，也会因为透着凉意的清水而觉得冰冷。像文翎这般贸然伸手到水中也会冻伤手指。不管是在从前还是在现在，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也不管是文翎还是苏小悦，这灵魂和肉体的人都没有亲自洗过衣裳。而此时苏小悦就以最生涩的手法搓着衣服。

不一会儿占着文翎身体的苏小悦明显看到自己的手已经变得通红起来，在冰凉的水里变得有些麻木。

还有多少呢？文翎偏过头一看，却觉得这衣服数量好像没有减少。

这衣服是由思环拿来的，由她计算文翎到底有没有达到标准。

可是文翎看了一下另一盆满满的衣服，又看了一下思环拿来的，觉得没什么区别，那高度还是那高度，怎么说也该减去一半，可看起来还是没有变化。

“姐姐，还有多少？”文翎停下手里的动作，稍稍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腰部，抬眼看思环。

思环低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洗好你自己的就可以了。等数量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文翎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多说什么。反正她说的话，问的问题，思环要么不开口说话，要么拐着弯不直接回答，说了也白说，问了也白问，倒不如安静地使劲干吧。

无奈地叹了口气后，文翎便使足了劲地洗衣服。她现在有些饿了，再不快些洗完，她估计就没力气了。

“娘娘，应凌求见。”

文翎走后，应凌偷偷跟在她身后文翎身后，随她一道走着。在路上见到了文娇娇等人，心中更怕文翎受了欺负，后来随着文翎进了浣衣坊。见到在宫中一直有煞婆之称的孙婆婆，就愈发为文翎担心，知道自己干看着实在不行，就决定来洛云羽这儿找她帮忙。

“让她进来吧。”洛云羽放下手里的毛笔，用湿帕擦了擦手。这几天实在无趣，皇上处理朝廷之事，略显繁忙；岩儿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很少再进宫；而自己年纪也有些大了，又是一国之母，不太适合玩刀剑。在无聊之际，她想起年轻时总爱模仿皇上的字迹，于是现在又开始写了起来。

“何事？”洛云羽走到桌旁，仪态端庄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应凌倒了杯茶。

这举动令应凌颇为感动，受宠若惊，以及，怀念。

洛云羽是江湖出身，没有太多的规矩，很多事情做起来都是发自肺腑，想到什么做什么。即便是在宫中数年，也未曾改变过这一点。让娘娘给宫女倒茶水，想必是不可能的事。可应凌从小就见到洛云羽这样的做法。平易近人，像极了家里的亲人一样。

只是后来她去了文翎身边，就很少再见到洛云羽。因此此时见了这举动，心中便像水田泥地一般软了几分，十分感动。

不过感动归感动，正事不能忘。应凌简要地朝洛云羽述说了文翎发生的事，听得洛云羽的秀眉微微一皱，可是她也只是轻声一叹，随后对应凌道：“此次，文翎之事，本宫不便插手，然而，本宫向您保证，翎儿绝对不会有事的。而你，好生休息吧。莫要担心。

这言姑姑与孙婆婆都是宫内的的老人。言姑姑是从小跟在太后身边的，而孙婆婆则是同太后一道长大的，这些想来你也是记得的。对于选秀这件事，其中就有太后的插手，本宫实在不好阻拦言姑姑对翎儿的惩罚。本宫……尽力吧。”

洛云羽一提到太后就有些头疼。太后一直不喜欢她，她没办法明目张胆地帮助文翎。也就只能稍稍委屈一下那个孩子了。明日还是让岩儿找些人保护一下翎儿吧。她抿了一口茶水，这样想道。

毕竟那浣衣坊，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