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北虎如狼（二）

要不是此刻叶长风还在这里，她还不能让东墨皇室的威严败在自己手上，她恐怕转身就是一拳揍在墨渊那平静的脸上。

然而墨卿烟无论心中有多么不希望放弃北境，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墨渊说得没错。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局势下，她救不了邺城，救不了北境，更救不了北境那数十万百姓。

想到这里，墨卿烟转头盯着身旁的帝王，其实此番若不是墨渊打算将北境戍守的将士派往西华，恐怕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呵呵，朕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早在朕从北境召回士兵之前，朕就已经想到了会有眼下的局面。”

感受到墨卿烟身上渐渐升腾的怒意，尽管墨渊嘴角下意识的抽了抽，表现出他此刻心里有些发毛，可他仍旧冷笑一声说道。

墨卿烟怔了怔，很快便听出墨渊话中的意思，顿时眼中一喜，连忙问道，“既然你知道会有眼下的局面，那么想必早已经想好了对策！”

她知道以墨渊的性格，既然已经提前想到了今日的局面，那么就必定替自己提前留下了后招，否则这种拿着东墨存亡去孤注一掷的事情，他恐怕也不敢去做。

“那是自然，”墨渊嘴角略略勾起，抬起修长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的东林山脉上，在那层层叠叠的墨笔中，“固山关”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固山关！

此城位于东林山脉之中，占据四周群峰最高处，可谓易守难攻

朕从北境召回大军时，曾留下五千精锐驻守此地，为的就是在北境陷落的情况下，在墨京与北境之间建立起一道防线！”

“固山关？”

墨卿烟眉梢一挑，地图上“固山关”三个细小的墨字在此刻显得格外的突兀，可墨卿烟却从未听过此城的名字。

“看样子，师傅在苍山上久居未出，世间事物时常变幻，书籍上的记载，总归会出现差异！”

墨卿烟想了想，东方烨曾经让她看过无数次天下山河图，而这座固山关，却并不在图上。

那么就只能说明，这座城池是在东方烨云游天下归隐后，才修建而成的。

“没错！”墨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固山关修建在东林山脉中，这里也是北境通往墨京的主要道路。

这里的山林，地势高低起伏极大，北荒最强的铁骑，在山林中，没有任何施展的空间。

在这里阻击北荒的进攻，便是朕留下的后手！”

说完，墨渊忽然间目光一沉，似有所感的补充道，“说起来，这座城池还是朕当年与墨逸轩出行，途经此地，见此处地势之险，天下罕见，回京后，才上奏父王，耗费数年时间，方建成此城！”

“呵呵，只可惜，大哥怎么也想不到，数年之后，他会死在你的手上！”

从墨渊口中听到墨逸轩的名字，墨卿烟就觉得心里十分不痛快，冷笑一声道。

就在此时，叶长风脸上却是难得的露出喜色，点了点头说道，“对！如果派兵驻守固山关，那么我们不仅能够有足够的时间休整，并且一此城之险，完全可以挡住北荒的进攻。”

话音刚落，叶长风偏瞧见屋内两人似被他突然开口所惊，都望着他，这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末将未调来沧澜关之前，也有去过一次，此城依山而建，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不比沧澜关逊色！”

叶长风曾见识过固山关的险要，如今得知墨渊早已经派兵驻守此处，心中顿时也松了一口大气。

有了这固山关，他们不仅能够挡住北荒大军的进攻，甚至如果抓紧时间赶路的还，还能有大把时间休整准备。

等到北荒大军一路东进攻来，他们反倒可以以逸待劳，给北荒大军一个迎头痛击，甚至趁机反攻，一举夺回北境边城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得不说，叶长风此刻是打心里称赞墨渊给自己留的这一招后手，可谓及时雨，足矣救东墨于为难之际。

“如果这固山关真如你们所言，想来挡住北荒的攻势，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可北境那数十万百姓该怎么办？”

解决了北荒大军东进的问题，墨卿烟却没有忘记之前他们讨论的话题。

这固山关可以保护墨京，可以守住东墨大部分的江山，可对于北境那数十万百姓，没有任何帮助！

“对啊！固山关能挡住北荒的进攻不假，可北境那数十万百姓该怎么办？”

叶长风怔了怔，顿时也回过神来说道，方才解决了一个难题，倒让他忘记了另一个难题。

唯有墨渊，仍旧一脸平静，几乎不带任何表情的说道，“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没看出来，朕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救下北境！”

“莫非，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打算死守北境边城？”

墨渊说完，见墨卿烟只瞪着他，没有开口，还以为是墨卿烟并没有放弃救援北境的打算，继续开口道，“以你的聪慧，朕相信你不会不明白，从沧澜关调兵支援北境边城，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即便你做到了，恐怕也是得不偿失！

而且在裂风山下的，仅仅是北荒的先锋部队，即便你在雪羽城一战，让北荒精锐损失殆尽，可你从北荒借道而过的时候，应该知道耶律长思又重新集结了多少人马，你也应该明白这一次我们的对手，究竟有多么强大！

北境，我们就不下来，那些百姓，我们也就不下来。

自古以来，能够成就大业的人，必定有所牺牲，此番，他们便是牺牲者！”

“牺牲？”

墨卿烟微微一愣，如果说墨渊前面的话，她都可以无条件认同的话，那么墨渊最后这两句，在她听来，哪怕是正确的，她也觉得十分刺耳。

墨卿烟冷笑一声，冷若冰霜的说道，“用数十万百姓换来的大业，墨渊，亏你身为东墨帝王，连帝王最基本的职责竟然都不知道。

一国帝王，拥有着无上的权力，不是你与生俱来的，而是百姓的拥戴，才赋予了你这样的权力。

他们把这样的权力交在你手中，就是希望你能保护他们，让他们能够有一片可以安居乐业的土地！

难道你用尽一切手段坐上这个位置，连这些最基本事情，也没有弄明白吗？”

“不！朕很明白，朕也知道你说得没错！一点都没错！”

面对墨卿烟的质问，墨渊点了点头，略略勾起的嘴角，是冰冷而又无情的笑意。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可朕只想告诉你，不仅是他们，包括整个北境，都是朕从一开始就打算牺牲的棋子！

北境，除却几座需要大量人力无力来坚守的城池，几乎没有任何天险，那里土地的贫瘠，也与北荒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朕眼中，整个北境，从一开始，就是东墨的累赘！

只有丢弃了这些累赘，东墨才有繁荣发展的机会，而不至于每年都与北荒交战，每年都要耗费无数财力，牺牲无数将士，才能换来安定！

守护他们，是东墨的事情，而朕，只负责守护东墨！”

“其实朕不妨告诉你，这个想法，朕也曾告诉过墨逸轩，只可惜他太过仁慈，并不认同我，也舍不得割下这块肉！

而你现在的仁慈，与他如出一辙！”

“原来……这才是你的不破不立，原来这才是你浴火重生下，被火焰烧灼后，褪去的灰烬！”

墨卿烟看着身前的帝王，一时间心中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以至于她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墨渊的话，亦或者，她打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也是认同墨渊的！

“可你不认为，这样的代价，这样的牺牲，太大了吗？”

默然半响，在叶长风已经完全震惊的目光中，墨卿烟从嘴里一字一句的挤出这些字。

“你既然早已经预见了今日的局面，其实可以让百姓提前撤离，亦或者用其它的方式……”

然而，还不等墨卿烟说话，墨渊便打断了她的话，“墨卿烟，你如此聪慧，为何偏偏在这个事情上看不明白？

朕如果提前撤离百姓，也只会打草惊蛇。

还是说你认为墨京可以接纳这几十万难民？”

墨渊的道路，或许从来都是如此，北境数十万百姓，包括整个北境那贫瘠荒凉的土地，都是墨渊让东墨浴火重生的代价。

他打算把北境守军派往西华，其实就是萧寒轩答应，一旦他们联手击败了陆风辰，西华赤峰关外，共七座城池，他都会送给墨渊。

用贫瘠的北境，换富饶肥沃的西华边境；牺牲数十万人，换来更多的新鲜血液流入东墨。

这样的交换，或许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值得的，墨渊也不例外，而且他的计划，除却萧寒轩答应的城池外，还有更多，甚至就连那与沧澜关齐名的赤峰关，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毕竟西华这一场君臣之战，让西华元气大伤，想要再重振西华往日几乎称霸各国的繁荣，萧寒轩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按着墨渊的计划走下去，在那之前，东墨的国力，早已经是西华望尘莫及的。

这便是墨渊的计划，也是他不破不立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