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风过处
石驮低声行礼告退,爱卿想道歉,但是碍着两人主仆的关系,有些事不能挑明了讲,只能在他走后,爱卿才对张珩说:“张珩,你替我跟他说,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是有意让小柔来试探他的。”
“他应该明白。”张珩牵着她的手,继续在林荫小径上散步,突然起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
“卿卿,你说院子里的花为什么开的这么好?”
爱卿满脑子都是明天的生日宴,没细想他在问什么,看四周百花争艳,没处花坛里都养着不同种类的花,有紫罗兰,茉莉,桔梗,曼陀罗。一簇簇点缀在树影之间,“是园艺人养的好吧。”
张珩温柔的看着她的侧脸,“没错,因为她们有人养,有人保护,不会因为一场风,两场雨就凋谢。在外面的花看来,她们养尊处优,没有尊严和自由。但是从花开花落,由生到死的本能上来看,她们与外面的野花没什么区别。”
张珩很少说这么多话,爱卿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侧耳倾听,“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不矛盾吗?”
爱卿看着张珩的眼睛,以前黑棕色的眸子里只有冰川火焰,现在,至少此时此刻面对她的时候,是平静明朗的。
“你一方面想保护我,做我的天,我的靠山。可昨天你又在努力证明你也有保护不了我的时候。”
张珩眼中有了笑意,“你还在生气。”
“我没生气。”
“你就是在生气,气我昨天没早点出手帮你。”
“我没有!”爱卿梗着脖子说:“咱俩现在不是在讨论养花的问题吗?我只是举个例子。”
张珩帮她脸颊上的碎发拨开,声音宠溺又无奈,“可问题是,你不像花那么老实。更像猴子?”
爱卿瞪他。
“像七八岁的小孩,调皮的不受控制。”
爱卿也不反驳,气的扭头就走,被张珩拉住拽进怀里。
“脾气像婴儿,大小事都能让你哭。”
爱卿用力挣扎,可张珩看似轻轻环住她的手完全挣脱不了,“好,我就是在生气行了吧?”
她活了那么多年,做了很多事,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会越来越成熟,不惧怕危险,满怀现实,独立自主,不再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可是老天爷好像并不在乎她怎么想,让她生命力处处有阳光,然后再一次次将阳光夺走。
让她现在变成一个不敢信任,不敢享受,不敢大笑的人。
与张珩的相遇,相处,更让她开始了解自己的改变,不敢和他起太大的冲突,不敢跨越他的底线,有时会刻意卖弄讨好。
只是再掩饰也有泄露的时候,比如张珩此时就看出来,她一直在为昨天的事耿耿于怀。
“对不起。”张珩很郑重的道歉,爱卿以为自己听错了,蒙蒙的看着他。
“当时我只顾着生自己的气,表达自己的不满。却忘了,在你眼里我是夫君,是靠山,只要我在你身边,无论什么理由,都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后来,当我救下你的时候,真的很后怕,如果秦柔没有推你一把,如果我再晚来一会,恐怕... ...”
“好啦,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张珩的话将她心中的怨气都驱散了,“不过,你为什么突然又不让我再调查云楚来?”
“因为明天会来一个特殊的客人。他喜欢花,更喜欢别人手里的花。”
五彩的灯笼串成串,从漠王府迎宾楼镶着硕大夜明珠的屋顶向四面八方延展开来,五彩光芒中,宾客们随着引路丫鬟,说笑着就座。夜里办宴席的好处是,不用担心假的事情会见光死。
笑笑快步走进厢房,见今晚的主角竟然还没穿好衣服,还围着秦柔转,“夫人,您怎么还没穿衣服呀,时辰快到了。”
爱卿将淡蓝色的绸带搭在秦柔的手臂上,对坐在一旁淡定喝茶的叶子说:“怎么样?是不是比刚才那套粉的要好些?”
叶子抬眼看看:“是好了点,不过大晚上的,什么颜色都不会明显。”
“嗯....那就穿红色。糯糯,把我今晚的裙子给她穿上。”
“啊?”糯糯惊在原地不敢动弹,“您饶了我吧,王爷知道会把奴婢杀了的。”
“怕什么,快去。”爱卿朝糯糯摆摆手,回头对叶子抛了个媚眼。
虽然是王爷妾氏的生日宴,但来的宾客着实不少,几乎所有人都是抱着两个目的来的,一是给足漠王面子,二是想看看把漠王迷的神魂颠倒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迎宾楼巍峨大气,雕栏玉柱,红漆黑瓦在白日看起来只觉肃穆冷寂,但今晚被打扮的很喜庆,像即将要迎娶新娘的新郎官一样。
... ...
官员商贾之间,不管熟不熟悉此时都能闲聊客套几句。嘻嘻哗哗的说话笑闹声乘着夜风传出去好远,整个王府都能听见。
“国师到——!”
迎宾楼前瞬间变得很安静,宾客们纷纷离坐自发的向漠王府大门看去,待那个白色的身影一出来,请安恭维的话像除夕夜的炮竹似得噼里啪啦的响起。
郑鹏眉头一紧,从牙缝里嗤了一声,“一群苍蝇。”
王福春走在最后。他今天十分低调的穿了身墨绿色长袍,两手负在身后。听到郑鹏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高兴的火上浇油,“这群苍蝇可是来给她祝寿的。”
郑鹏像触了电似得脚步顿住,“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废了你。”
王福春丝毫没被吓到,反而见笑道:“你急什么,老身也没说什么啊。你这孩子没良心,忘了当初是谁把郑家救出来的?”
郑鹏手慢慢扶在腰间的刀上,神色阴冷的要吃人。
“二弟,把礼单拿给管家。”
郑鹏听到国师召唤丝毫不为所动,王福春见他真生气了,反而无奈的叹口气朝国师摆了个“和我无关”的手势。
国师责备的看了他一眼,走到郑鹏身边低声说:“二弟,有事回去再说,先把礼单拿出来,她看了会很喜欢。”
对的,冰儿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尤其是那个,他从大罗国带来的东西,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郑鹏收了攻势,从怀里掏出一张红纸递给早早就等在一旁的漠王府的管家。
管家接过红纸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品名心咯噔一下。自从国师驻扎在西北之后,漠王曾三度邀请他前来赴宴,可他从不参加。可今天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他不但来了,还带着重礼前来,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在场人和管家都抱着同样的想法,所以生日宴的气氛陡然变得诡秘起来。
生日宴的主人当然是最后才出场,宾客们吃着前菜喝着小酒,眼睛时不时的瞥向国师所在的那桌,只坐了国师,郑鹏和王福春三人,看起来有点孤单和滑稽。
“漠王到——!”
迎宾楼的大门缓缓打开,提着红灯笼的少女从大门两侧快速走出来,脸上都带着可爱欢喜的笑容。
漠王一身玄色锦袍,牵着红裙涤荡的爱卿徐徐走出。漠王脸上幸福的笑和女子婀娜的身姿让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都提到空中,眼睛瞪的和蛤蟆似得。
郑鹏先前将佩刀放在桌上,此时紧紧抓着刀身,眸子挣扎跳动的看着虚空。国师仍旧淡然的喝着酒,对正伸长脖子看热闹的王福春说:“王兄,我失陪一下。”
“哦。”王福春头也没回的应了。
张珩扶着爱卿走下台阶,看到周围来宾难掩的失望的样子,他笑意更深,扬声道:“多谢各位来参加卿儿的生日宴,本王特备美酒佳肴,稍后还有戏班表演,希望各位能尽兴而归。”
王福春哼笑,“这帮傻子,哪有男子会把自己媳妇给别人看。”
郑鹏闻言抬头看向场地中央。
爱卿带着珠帘玉冠,容颜似在云里雾里让人看不真切。再配上火红的裙子,像新娘似得在夜色里冒着美美的热气和灼热的喜气。
焰火直窜夜空,在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中,有两个侍女推着木车,上面摆着“生日蛋糕”,张珩不明白爱卿说的生日蛋糕是什么,只是吩咐厨房按照她所说的去做。没想到做出来还挺像样,蛋糕有三层,粉红色的,每一层都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水果,最上面放了个大桃子。
他牵着爱卿上前,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卿卿,生日快乐。”他的声音温柔的能挤出水来。爱卿羞涩的点下头,宾客们欢呼鼓掌,纷纷说吉祥话。
生日宴的气氛总算从诡秘过度到喜庆,看着从前冷漠无情的漠王,正微笑着帮心爱的女子切“蛋糕”的样子,都不禁在心里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
郑鹏的神色从疑惑到惊讶,从惊讶到悲伤。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红盒子,拇指划过表面,一直沉默不语。
王福春接过侍女端来的“生日蛋糕”左看看右瞧瞧,“爱卿还挺会玩的,生日蛋糕,老身走南闯北可没吃过这个,郑小子你也尝尝。”
他吃了一口抬头看郑鹏,见他正盯着手里的盒子,手足无措的样子,“怎么了?现在就要送啊?”
郑鹏苦笑,“呵,我又能送给谁呢?”
“谁?不是爱卿丫头么,你是不是酒喝多了。”王福春翘着兰花指数落他一句,却见他突然站起想刚好路过这边的爱卿走去,“诶,等等,还没到时候呢!”
郑鹏步子凌厉,很快走到石阶前,却见张珩正好走下来对他微微一笑,“郑兄,好久不见,有什么话去桌上说吧。”
原来张珩安排国师一行人和自己一桌。
王福春见张珩他们过来,赞赏一笑,象征性的起身点头算是行礼了。张珩扶着爱卿刚要坐下,却听郑鹏低声问:“冰儿呢?”
张珩没有搭理郑鹏,示意侍女接着上菜,“国师去哪儿了?本王还想好好跟他喝一杯。”
郑鹏被他无所谓的神情燎火了,指着张珩的脸一字一句的说:“张珩,别以为我们会怕你!你明知道我们是为了谁才来的,你还故意藏着她不让她出来!”
王福春伸手一拦,巧妙的将郑鹏的手挡开,从外人看来像是两人在相互谦让,并没有对王爷不敬,“先别冲动,你不是想见爱卿丫头么?这不就是... ....”他话说到一半,猛的明白郑鹏的意思。
“卿儿,国师,郑大侠,王谋士三人特意来参加你的生日宴,敬杯酒谢谢他们。”
“是。”
张珩笑意不改,娶酒壶倒酒。郑鹏紧握着手里的红盒子,愤怒中透着凄凉,“国师冒着生命危险来一趟,只是想见见她而已。只是见她一面而已!”
张珩将酒杯递给爱卿,“卿卿脸上有伤不便示人,何况她已经是我的妻子,见与不见我这个作相公的还是说了算的。”
郑鹏与张珩对峙,对爱卿递来的酒视而不见,反而突然伸手去撩珠帘,张珩急忙阻拦,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静悄悄的推搡起来。
王福春心中一零在一旁强颜欢笑,“好好好,谁输了就把这坛子酒给喝了!”
宾客以为郑鹏和张珩在斗酒,就没在意,反而吆喝着起哄。只有当事人知道,彼此的每一招都带着浓浓的杀气,稍有不慎就可能死在当场。
数个回合下来,两人打成平手,扣着彼此的手腕谁都不肯先松手,直到身后有侍女走过轻声说:“国师还没回来。”
王福春盯着那侍女的背影若有所思,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卿卿。”张珩一惊松开手,郑鹏收不住攻势几根手指陷进他的肉里,张珩顾不得胳膊上的伤,向府里的后院跑去。
一炷香之前。
前院突然传来喝彩声,紧接着有烟花窜向高空,黑色的夜空顿时绽放起各种各样,轮番开放的花朵。
田乃馨停下脚步,抬头望天。苍白的容颜被焰火映的五光十色起来,“王爷对你还真是上心,不但上心还如此娇惯,让你大晚上的不好好参加生日宴,到这里抓什么凶手。”
田乃馨身侧一身丫鬟打扮的爱卿也抬头看向那焰火,被风云天下的男人宠着,是所有女人的梦想,不过不是她的,再感动她也劝自己不要太沦陷,想想藏音阁,想想那些被政权,被利益,被情欲夺走生命的人,“你说的好像我在为自己抓凶手一样,往小了说是为了你,往大了说是为了王府的安全。”
田乃馨闻言神色有些愧疚的朝她点了下头,“是妹妹说错话了。不过你也不要怪我,是个女人都会嫉妒你,这点你一点要了解,而且小心。”
田乃馨的语气很平淡,夜色中也看不清她的神情,爱卿没办法判断出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好,多谢提醒。云楚来那小心应该要过来了,你先走吧。”
“好。”田乃馨提起架势,故意大声说:“小珊,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是,夫人。”
正在办生日宴的前院此时安静下来,爱卿推想应该是到大家开始吃饭的时候,巴豆这东西见效很快,再掺一点朝颜。云楚来很快会觉得五脏搅痛想上厕所,精神涣散容易产生幻觉。
而她,此时正穿着小雀死那天穿的衣裳,沿着夜风阵阵的池塘走着,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远处传来虚晃的脚步声。
爱卿侧过身子偷偷往来人的方向看,见个胖墩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想必这人就是云楚来了。
她把头发扒拉到额前,打算等他过来好好吓吓这个死胖子,却没想到他并没朝这边走,而是拐了个弯走进一座假山的后面。
“坏了,我怎么忘了这点。他在这里杀过人,大晚上的肯定会尽量避开这条路走。”爱卿懊恼的垂了下自己的头,石驮说会在暗中保护她,只是不知道“暗中”究竟是在哪里,她只能胡乱做个手势,然后急忙向云楚来消失的地方小跑过去。
爱卿已经多年没有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因此当她走近假山时,紧张的后背冒冷汗,两只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假山后面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小径,爱卿平时经常看到,但是从来没看人走过。此时她努力让自己变成小猫一样无声的挪着步子,直到看到两点灯光停驻在前方几棵大树后面。
“怎么有两盏灯?两个人?不可能啊,刚才明明看他是一个人过来的。”
爱卿被这个意外发现弄的越发紧张,与云楚来面对面站着的人恰好被树干挡住,她慢慢移动角度想看看那人是谁,然后小心向前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时,老天爷相助刮起一阵风,那人的衣摆袖子被风吹进爱卿的视野,连带他们说的只言片语也风进她的耳朵里,
“说了你不能再来王府了,为什么还过来!”
“没办法,按照云楚来的性子,听到有利可图,能不过来吗?”
“罢了,那你这次离开,顺便把这封信给公子。”
“好。”
“这次是我错了,那女的不应该杀。万事总是这样,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偷听者接二连三再也不会断绝。”
听那女子的声音爱卿总觉得很耳熟,可又一时想不起来,可当她听到这句话时,惊的转身就跑,因为她就是继小雀之后的第二个偷听者。
云楚来肥胖的身子却十分灵活的腾空而起,像猎食的猫头鹰从高空直冲袭来。爱卿没有回头,凭着只觉向右滚了一圈,正好避过明晃晃的刀尖。她听到刀尖插进泥土里的刺人的声响,越发加快脚步往外跑。
在她刚才被袭击的时候就应该出现的石驮竟然没动静,爱卿心凉到谷底,看样子她的计划早就被云楚来的内应知道了,他们特意把她引到这里想杀她灭口。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要让她听到这些!
爱卿早就跑不动了,全凭着一口求生的意念和怨气奔跑着,身后追杀者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她跑着跑着眼泪模糊了双眼,耳边好像听见命运的巨轮又一次开始转动慢慢向她碾压过来。
她好后悔,没有听张珩的劝阻,没有听叶子的劝告。为什么不安安静静的做一个被宠爱的女人。非要一脚踩进流沙里,跟着所有人一起下陷。
晚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从她坚持要查案的那天起;从她刚才听到那女子说话的那一刻开始。她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日子就此改变... ...
爱卿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实在跑不动了,回头看到向自己眉心直插过来的刀锋,心底浮现起张珩第一次被她和叶子逗笑的样子,心像是已经被刺中一样疼。
不行!不能死,如果她死了,张珩怎么办!
离别一次够苦了,难道还要离别!
老天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救救我!
爱卿用尽最后的力气又往前跑了几步,一头钻进坚硬又温暖的怀里。
“张珩。”爱卿气喘着心里全是小女人被救后的甜蜜喜悦之情,却听见低沉沙哑的轻唤:“你又淘气了。”
“大人... ...”爱卿闻到厚重的麝香,看到被夜色趁的愈发苍白的白衣,一个激灵想从他怀里逃出来,却被他按在胸前,“别怕,有我在。”
不不不,爱卿心想,从某种意义上说,大人您比那云楚来要吓人的多。
果然,还没等爱卿腹诽完,就听到云楚来倒地的声音。
爱卿愣了两秒钟,急忙跑到云楚来身边探他鼻息,可惜已经死了。他和那神秘女子方才的那段话看样子是无从考证了。
“卿儿。”
爱卿缓缓起身,低头行礼:“大人可好。”
“好。只是,年纪大了。”
爱卿抬头打量国师的眉眼,笑着摇摇头:“大人还是老样子,意气勃发,威严可敬。”
国师慢慢向她走来,像是怕吓着她,脚步放的很轻,声音也很轻,“上次见的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
爱卿抬头坦然一笑,灿若夏花,“看吧。”她还特意眨眨眼睛,希望让他看到自己过的很好,很开心。
国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着点头,“看你过的好,我也放心了。只是你还是那么淘气,喜欢招惹些事情。”
爱卿顺着他的目光看着云楚来的尸体,心中凄凉,“是卿儿太笨了,每次想逃,每次反而会跑进笼子里把自己锁上。”
“不要怕。”国师轻拍她的肩膀,手里有着如水的温柔,爱卿恍然想起,如果当年他当年也会对自己这么温柔,如今是否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国师看她失神,以为她还在害怕,遂劝道:“卿儿,你长大了,很多事不得不去面对。但请你相信,不管是我,郑鹏,还是张珩,都在想尽办法保护你。十年前如此,十年后的现在还是如此。”
“保护......”国师的话撞的爱卿身子微微摇晃,“大人,求您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珩不肯说,她怕伤着叶子压根不敢提,恐怕只有国师愿意告诉她真相。
国师微微笑着,“如果十年前的事对你那么重要,为何你却忘了在碗儿水边,你曾向我求亲的事?如果我把真相告诉你,你愿意履行诺言跟我走吗?”
爱卿深深的垂下头,沉默的摇了摇。
“呵呵,你果然是个看似柔弱,实则心狠的女子。”
爱卿猛地抬头看他,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听过的最真实,最扎心的话。
国师接着说,声音深沉的在她耳边回响,“如果你不是个心狠的人。你不会在外流浪十年也不肯回来履行诺言,更不会明知道郑鹏是我的兄弟,仍然跟他藕断丝连。”
爱卿猛然想起过往种种,心里再也受不住压迫,噗通跪了下去,“您说的对。从一开始我就是个自私的人。只想着自己的自由,还有梦幻般的爱情。大人,当年种种只怪我犹豫不决,天真愚蠢。现在想起来,可笑之极。”
国师蹲下身子将她扶起,“起来,我不是来责备你的。是来给你庆生的。都过去了,你活着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报答。”
“嗯。”爱情破涕为笑,感激的说:“当年您曾教导卿儿,要选择一条路好好的走下去。如今我已经选好了。”
“先不要着急选。”国师牵起她的手,认真的,甚至有些胆怯的问:“如果我能给你想要的自由,你愿意跟我走吗?”
爱情脑子轰隆隆的响,难以置信的问:“大人,您什么意思?”
国师平静的说:“不要急着回答,我也还没有做好放弃一切的准备。卿儿,不要放弃音律,那是属于你的,也是能给你带来快乐的东西。”
国师看她因为震惊呆呆的样子,嘴角的笑愈发深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管笛子放到她手中,“我想了想,觉得把这个送给你最好。”
爱卿木讷的接过笛子,心底还在被他刚才的话填的满满的,“多谢大人。”
玉笛还带着他的体温,像刚从火堆里拿出来似得,烫人。
“喜欢吗?”
“嗯,喜欢。”
爱卿和国师挨着很近的距离低声细语的样子,正好被赶来的张珩看在眼里,爱卿手里的玉笛像一把钢刀插进他的眼睛,他心底想冲上去夺过玉笛摔在国师脸上,可常年息怒不行于色的他,此时只是轻声唤:“卿卿。”
爱卿反射性的把玉笛塞进袖子,可马上又后悔,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干嘛要藏。她后退一步,与国师拉开距离,笑道:“你终于来了,云楚来果然就是杀害小雀的凶手。”
看到云楚来的尸体,张珩心下一凛,急忙冲到爱卿身前左看右看,“对不起,我来晚了。有没有受伤?吓坏了吧?”
爱卿不好意思的笑,“我没事。多亏大人来的及时,把我给救了。”
张珩气道:“石驮呢?”
爱卿急忙说:“对了!石驮他们应该是遭到云楚来的黑手,你快派人去找找。”
“冰儿。”郑鹏和王福春随后赶到,他这一喊把本来就尴尬的气氛推向顶点。
张珩的神情虽然没多大变化,但是爱卿能看出来他在生气,而且是非常非常的生气。
郑鹏快步走到爱卿面前,见她神色安然稍稍放心,“乔装打扮抓罪犯这种馊主意只有你能想的出来。”
爱卿反诘,“我只是实施,出主意的不是我。”
郑鹏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话,心底一边高兴着,一边泛起苦涩。张珩身子像护小鸡一样把爱卿搂在怀里说:“你先回去休息吧,待会我过去看你。”
爱卿点下头转身离开。
“等等!”郑鹏轻轻一跃拦住她的去路,将红盒子递给她,“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爱卿接过盒子对他释然一笑,“谢谢你。”然后绕过他快步离开。
爱卿有点恨自己为什么不会轻功,这样可以快点,更快点逃离身后的视线。并不是讨厌他们,就是因为他们都曾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才让她痛苦纠结。每一次的在遇见都是在揭伤疤,而且一次比一次痛。
爱卿回到院子直接跑回房间,掀开衣箱找到压在最底下的包裹。
爱卿抱着包袱发呆,直到桌上的蜡烛燃去一半,烛光安静的跳动着,与窗外越来越大的风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打开包袱,里面装着来王府时穿的衣裳,还有虎头项链,梅花金钿。
爱卿本打算将玉笛和红盒子直接放进包袱里,不看,不去回想,毕竟错过的不会回来。
郑鹏送的三角形红木盒子,大小会让她联想到里面装的是钻石戒指。她快速将盒子和玉笛塞进包袱打了个结,然后快步走到木箱边塞回箱底。
可当她将东西放好重新走回床边坐着时,心底像多了两个痒痒挠,挠的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一边愧疚于郑鹏和国师曾对自己的好,一边的确是好奇红盒子里装的什么。
当蜡烛将要燃尽的时候,她苦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输了,原来她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去。如果真的放下了,看看他们送的东西又能怎样?何苦在这里纠结?
爱卿又将包袱从箱子里翻出来,先将玉笛放在一旁,深吸口气,慢慢将盒子打开。
然后就听到叮叮咚咚的音乐声想起,盒子里有个很小的女孩穿着异国服侍随着音乐旋转。
爱卿笑看着那小人儿跳舞,好像看到过去和郑鹏对歌时的样子,
“原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最单纯最快乐。郑鹏,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珍惜你。”
欢快的曲子响了一会儿便变了调子慢慢停了下来,爱卿重新上弦,却在盒子的底部看见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莫问情何处,曾是同路人。”
爱卿含泪将盒子放进包裹,放在身旁的玉笛看起来和普通的笛子没什么区别。不过让她忽的想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吹曲子了。她起身走到窗前,想起和国师对着荷花池吹曲儿的情景,情不自禁的将笛子凑到嘴边,手腕被冰凉的玉佩碰了一下。
古人都有在笛子后面挂玉佩的习惯,爱卿突然恶趣味的笑笑,“国师送的玉佩,应该价格不菲。”
她拿起玉佩瞧,却被手里的玉佩夺去了魂,吓破了胆。
爱卿以为自己看错了,刚想仔细看,屋里的蜡烛却灭了。黑暗中她愣了一瞬,惊慌中竟然忘了可以喊丫鬟进来点灯,而是自己到处找火匣子。
四周黑的不见五指,不论摸到哪里都能让她伤到,一会儿碰到脚,一会碰到胳膊,膝盖。她觉得胳膊痛,腿痛,后背也痛,到处都痛。
“火,火在哪儿。我不信,他死了,我亲眼看见他死的!”
糯糯和笑笑听到声响跑进来,顶着从窗户吹进来的冷风,忙活了许久才终于点燃了蜡烛。
爱卿对着烛光,仔细的呆滞的看着手里的玉佩,无声的流泪。
乳白色有点透明的玉身上刻着一个金字,在烛光下,无比清晰又时而模糊。
那个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个爱过的男人,用信任,单纯和生命爱过的人,早就死了,死在她的怀里,什么都没有留下,随着藏音阁的那场大火埋葬。
可十年后的今天,爱卿又一次看到了他的玉佩。
痛,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感觉。
屋外风过树林沙沙作响,月光还是明亮的,照的张珩的背影格外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