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忆3

石磊连忙摇头，“不了不了，向大哥，这是你们的劳动成果，我们哪好意思分享啊。再说我们吃过早饭了，实在是吃不动了。谢谢、谢谢啊。”

说罢，拉着陈卓，赶紧溜之大吉了。

本来嘛，双方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往一块凑合什么呢。

石磊和小伙伴们到地下管网里去玩，纯属是好奇，寻求刺激而已。而向阳他们则从这头摸到了那头，横贯了整个城市，下了那么大的工夫，肯定不仅仅是好奇和寻求刺激吧？石磊还是比较了解向阳的，知道这家伙不是个省油的灯。正如向阳自己所说的，贼不走空。他们没准儿是去踩盘子，看看能不能顺手牵羊，弄点啥干货。跟这帮家伙的野心比起来，石磊确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石磊承认自己没有向阳的那份胆量，但却不齿于与他们为伍。不过，他却挺佩服向阳那敏捷的身手的，因为他曾见识过，就向阳那功夫，他无论如何也练不上来。

那还是在煤气公司大楼正在建设的时候，整幢大楼已经初具规模了，不过楼体外横七竖八的脚手架还没有拆除呢。

那天，石磊打楼下路过时，见高高的脚手架上站着几个神头鬼脸的家伙。定睛一看，是向阳和他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他们都抓着脚手架的横杆，站在在上面东张西望地四下里瞧着，一副悠闲、无所事事的样子。

石磊心说，这几个家伙也够淘的，爬那么高也不怕摔着。

这时候，就见向阳跟身边的几个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开始活动身体。看那架势，似乎要进行什么表演似的。

石磊就停下脚步，好奇地观看起来。

果然，向阳开始表演了。他要从上面往下蹦。当然不是直接蹦到地面上来了，有四、五层楼高呢，蹦下来就归位了。

那是用圆木杆子搭成的脚手架，圆木杆子有成人的胳膊粗，衔接处都用8号线勒得死死的。每一层的高度大约能有两米吧。整个脚手架是呈矩形排列的框架，贴着楼体，垂直于地面。向阳此刻站在四层楼的高度上。他双手握住头顶上的横杆，双脚踏着下面的横杆。就见他突然身子一弓，手一松，就从上面跳了下来。

他就像猿猴一样，忽悠一下，稳稳地落到了下一层上。双手牢牢地抓住了头上的横杆，双脚也稳稳地踏在了下面的横杆上。然后手一松，身子一弓，又开始往下跳了。就这样，接连不断地往下跳，在每一层停留的时间都极短，也就刚刚站稳，就接着又往下跳了，熟练极了，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蹭蹭蹭，一眨眼的工夫就落到了地面。

就这速度，谁比得了？简直堪比杂技演员了。石磊都看呆了。

而向阳那几个狐朋狗友不断地给他鼓掌喝彩，“好，好！就你小子这伸手，简直是飞贼呀。就这伸手，警察也抓不着你啊。”

向阳稳稳地站到地面上，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悠闲地仰头望着仍然停留在脚手架顶端的那些人，挑衅道：“你们怎么样啊？谁能照我的样子来一个？”

那帮家伙纷纷摇头，“得得，算了吧，我们还想多活几天呢。”

从这一刻起，石磊算是了解了向阳的另一面了，怪不得这家伙平时牛哄哄的呢，而且他在那帮狐朋狗友面前那么有号召力，原来这家伙确实身手不凡哪。就凭这身手，如果是干点鸡鸣狗盗的勾当，简直是如虎添翼啊。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转眼间，石磊已经大学毕业了。然而，毕业即意味着失业。尤其是对三本的毕业生来说，找工作更是难上加难。除了做保安、服务生，要不就是去私企打零工，想进知名的国企，门都没有。但石磊不甘心，总盼着上天的垂青，能让他碰到个合适的工作。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这个希望越来越渺茫了，他不禁对自己的前途忧心忡忡起来。

因为心情郁闷，他独自喝了点闷酒，百无聊赖地遛达到了附近的铁架山上，想看看黄昏时的风景。

这座不起眼的山为什么要叫铁架山呢？谁也说不清。有人猜测，是因为这山中含有铁矿的缘故。也有人说，这山以前也没个名，后来有人见到山巅上有几个铁架子，也不知是干什么的，就胡乱地起名叫铁架山了。

东北解放之初，这座山曾经是国共两党争夺的要地。国民党守敌对此处的防御极其重视，在主峰上构筑了据点，又构建了许多防御工事。并借助陡峭的山势，居高临下往下泼水，让整个山坡都结成了冰。致使我攻击部队在冰坡上艰难地攀登。战斗异常激烈，造成了很大伤亡。

此刻，石磊气喘吁吁地爬到了主峰的最高处，发现这上面还有一块大山岩，突兀地横亘在面前，非常陡峭。他一铆劲儿，又爬了上去。见这块山岩的上面比较平坦，干干净净的，没有留下一点儿人为的痕迹。一侧还生长着若干棵树，像盆景似的，煞是写意。石磊觉得，除了自己，或许从未有人到这上面来过吧？

此时，他觉得有些乏了，就半倚半躺在山岩上，背靠着一棵大树，望着远处的天边出神。那山岩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偎在上面，就像躺在火炕上一样，舒服极了。

这儿属于全山的制高点了。往远处眺望，天地间宽广无边，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啊。

风景虽美，可他的心情却很压抑，始终也高兴不起来。

别说自己一个三本毕业生了，母亲的有位女同事，儿子是一本毕业的，不也同样没找着工作吗？后来这位当妈的急了，找孩子他爸原先的工作单位去了。孩子他爸原先在一家大型国企工作，效益虽然不好，但起码旱涝保收。而且工作稳定，五险一金俱全，又是双休日。不像许多私企，都是单休。

但问题是，孩子他爸早在二十年前就因工故去了。

当时单位领导曾承诺过，说等你的小孩长大了，欢迎子承父业，到我们单位来工作。我们一定会给予各方面照顾的。

那时孩子还小，也没有现如今这么大的就业压力，因此当时做母亲的也没考虑那么多。双方只是口头上那么一说，并没有任何书面上的凭证。

如今，因为就业形势的严峻，逼得实在没辙了，这位做母亲的就凭着当初领导的一句话，冒昧地找上门去了，要求领导兑现当初的承诺。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事情头挤兑到这儿了。

可这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了。至于当初的领导承诺，早已成了过眼烟云，谁也说不清了。更何况现在安排工作哪那么容易啊，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可以解决的。现任领导当然是一口回绝了。

这下当母亲的急了，说你们领导说话怎么能不算数呢？难道我老公就白死了呗？一条人命换个工作岗位都不行么？

领导说，你说的这个事儿没有文件规定，也没有法律依据。而且都是二十年前的陈年往事了，在我们看来，当初的事都已经处理完毕了，哪有来找后账的道理？假如我们这个企业不存在了，你还找谁去呀？

母亲说这不是废话么，企业不在了，我当然不找了。可企业现在不是还存在么？只要是在，就得给我解决实际困难。

双方根本就协商不了。最后母亲急了，大闹厂部大楼，把办公室的门也给揣了，把写字台的玻璃也给砸了。见人就打，见人就骂，简直疯了。

领导说你这叫无理取闹，影响了公共秩序，还损坏了企业财物。你再闹我们就报警啦？

她说你报吧，老娘谁也不怕。不给我儿子解决工作，老娘就死在你们这儿了。

领导报了警。她被带到了派出所，警察对她进行了好一通的批评教育。

她不服气，孩子的工作不解决绝不罢休，这事儿不能算完。

她又去市信访办上访。头一次去人家的态度挺好，说你先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下回来的时候，写个书面材料。要是有相关的证明材料呢，那就更好了，一块儿带来吧。我们要全面了解一下，再酌情帮你处理。

等她第二次去的时候，人家的态度就变了，连门都不让她进了，只让她把申诉材料从一个小窗口里递进去。然后就让她回去听信儿。

过几天她再去，对方还是不让她进门，而说出来的话就有些难听了，说这事儿没有法律依据，肯定解决不了，你就别上访了。

她一听就急了，解决不了你耽误我这么些天干吗？我看你们是跟企业一个鼻孔出气。我算看透了，你们根本就不为老百姓办事，不为弱势群体服务。看看你们这服务态度，连门都不让我进，还称得上是什么人民的信访办？你们根本就不是为人民做主的。

她越说越来气，反正自己身大力不亏，豁出去了，一抬腿，嘡地一声，把门给踹开了。吓得里面的工作人员都跑了。

她早核计好了，自己作为一个女流之辈，怕啥呀？她抱定了一条宗旨，宁可自己装疯卖傻，甚至是坐牢，也要把儿子的工作给解决了。

于是，她舍下脸来，把一切都豁出去了，敢打敢闹，三番五次地去找，不屈不挠地抗争，开展了艰苦卓绝的持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