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这是一座戏剧般的城市，永远布满了戏剧的色彩。你能想象么？上帝的宫殿和魔鬼的居所同处一地，竟然两不相扰。这中间一定有些什么诡异而神秘的东西。什么东西呢？没有人能够准确说出。一如那些号称是经典名言所说的那样：有些岁月注定是要拿来荒废的，有些人注定是要离开的，而有些情感注定是要用生命去体验才能弄懂的。

而那个废旧仓库就是在这座戏剧城市的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地带，那间不到20平米的出租屋就是在废旧仓库的旁边，还稍稍靠后一点。这里似乎注定是废旧物的家园，一切你能想到的东西都是废旧的，油漆剥落，铁锈斑斑，钢筋混凝土上涂满了绯红又乌黑又墨绿的颜色，认真说来，是重叠了无数回，根本无法分辨清楚什么是什么。而那些混迹的颜色照例是秽乱不堪，或者是一些骂娘的中国话，或者是一些诸如“FUCK”之类的英文字母。这还不算。运气好的话你能在夜深人静之时，在废旧的出租屋里听到来自废旧仓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其实事实不过是某面破碎墙壁上某块砖头想要松动松动筋骨，不曾想就被该死的地球吸引，从高空重重地坠下，还在中途同某块破钢板或玻璃亲密接触一番，发出叽里呱啦的一声怪响，如此而已。当然了，还有那些沉积在天花板上的雨水，偶尔在静夜中滴下两滴，在地面的水洼里又是另一番交响乐。自然还有老鼠乱窜的唧唧声，蛇吐信子的咝咝声……所有这一切，在那个该死的出租屋里听来都是异常的清晰。

我不知道是哪辈子造的孽，这辈子竟同那个狗不拉屎的地方结了缘。兴许是上天的“垂爱”也说不定，似乎我的苦难人生必得在这个鬼地方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才算完美。这不正应了古书上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话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确然是有的，但什么狗屁“大任”我却连影儿都没见到过。我见得最多的就是彼得的背脊，那因为消瘦的躯干而分明突出的长长的背脊。因为他常常在完事儿后就将我晾在一旁，然后赤裸着身子坐在那把到处都是外露海绵的沙发椅上打游戏。那时候我能看到的就是他的背脊，仅仅是他的背脊。而窄小的房间里满溢的是香烟、洗发水和荷尔蒙的味道。这几种味道好像“五百年前是一家”，以至于交融得那样尽善尽美，又都从不排挤哪一方而独尊自我，每一方都保有着每一方的特色。这样的怪味有时让你窒息到想吐，跟晕车的人一样，总想逃离了事。

但我从来没想过逃离，哪怕许多时候比晕车还难受十倍百倍。我依然以病态的意志控制着自己。我告诉自己，哪怕是想吐也得咽回去。你自己选择的路你自己要学会承担，不然你还指望什么？这个地方已然夺去了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我必须死死守候，我在心底发誓。自然这也说不清理由，守候似乎是一种可怜的依赖，又好像是一种可怕的报复，我终究说不清楚。在我那样的年龄，说不清楚的东西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