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忆2

那么，就这么蠢的陈卓，向阳怎么会相中他呢？实在是让人感到有些费解啊。都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向阳干这么大的一票，却找了这么个蠢家伙，难道他没长脑子，就不怕陈卓坏了他的大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其实，这正是向阳的精明之处。他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有着他不可告人的动机。

再来说说当年煤气公司建办公楼的事儿。那还是石磊他们小时候的事了。在他们家的附近，新建了一幢煤气公司的大楼。在筹建过程中，工地上运来了许多砖瓦石料，这下石磊和小伙伴们可有的玩了。他们在沙堆上尽情地嬉戏，疯跑，从高处往沙堆上跳。为了寻求刺激，他们在从高处往下跳的时候，还要故意先往上一纵，感受一下从更高的地方落下来时的那种自由落体的刺激。

石磊只觉得两耳生风，衣袂飘动，血往上涌，呼地一下，心都悬空了。然后刷地一下，双脚就插进了沙土堆中，特刺激。爽！

不过每跳一次，都弄得裤脚和鞋里都是沙土。需要不断地把鞋脱了，把里面的沙土磕出去。

还有就是在那些支愣八翘的石料堆上飞跑了。看谁的平衡掌握得好，比一比谁更灵巧，不掉下来。大家都在那些高高低低的见棱见角的石堆上像松鼠一样跳来跳去。这需要非常好的平衡技巧，弄不好就会把脚崴了。而且，那些支楞巴翘的石头对鞋底的磨损也很厉害，不小心还会划伤鞋帮、鞋面和脚背。而且，一旦在乱石堆上跌倒，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但小伙伴们图的就是开心，根本不顾及这些。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最有意思的还是玩钻地道。当时施工队挖了不少地沟，足有半人多深，纵横交错，上面用榻实密（就是厚草垫子）给盖上了。这下小伙伴们可有玩的了，在榻实密下面的通道中钻来钻去。里面黑咕隆咚的，而小伙伴们要的就是这种神秘感。在两块榻实密之间的接缝处，会透出一丝亮光。这时候可以把脑袋伸出去，跟外面的小伙伴们嬉笑怒骂。大家互相追逐着，说笑着，可算有个尽情发泄、尽情折腾的游戏场所了。那黑暗、幽深的洞穴就像磁石一般吸引着他们。他们乐此不疲，仿佛进入了童话般的古堡里。

在榻实密的接缝处扒开个洞就可以钻出去，随意改变行动路线。还可以把工地上存放的榻实密多拽过来一些，盖在地沟上，用来延伸洞穴的长度。

孩子们在这纵横交错的洞穴里展开了追逐战，弄得浑身是土，满身草屑。不过他们不在乎，因为开心最重要。他们笑得是那样灿烂，那样无忧无虑。

多年以后，石磊发现自己再也找不着童年时期的欢乐了。

煤气公司当年建楼时废弃的这些地沟，施工人员只是简单地用水泥预制板给盖上了。年久日深，人们早已淡忘了这些地下通道。但是有人却记住了。并通过一番勘察，确信这儿的地沟可以通到储蓄所的室内去。随后他就孤注一掷地准备干它一家伙了，并找来傻小子陈卓做帮手。当然，这是后话了。

在石磊他们玩钻地洞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有人触类旁通，又发现了更惊险、更刺激的洞穴，那就是城市的下水管网系统了。

城市的下水排污系统四通八达，从城市的一头通到另一头，横贯城市的东西走向。钻进这样的通道里，可比石磊他们玩的那种小儿科般的游戏更加刺激了。于是，这种玩法就迅速地流行开来。

城市的污水管网就是一条地下通道，里面虽然阴暗，逼仄，但并排走两个人是不成问题的。但是这两人必须要分开一些，分别靠着两侧的洞壁行走，因为中间是一条排水沟，整个城市汇聚的污水都顺着这条排水沟昼夜不停地哗哗流淌着，不知排向何处。

通道的头顶上是个弧形的穹顶，每隔一段，穹顶上还有个垂直的竖井，那是马路中间的排水井。

冬天，无论外面多么寒冷，但在地下管网里却是暖烘烘的，就像冬暖夏凉的菜窖。只是气味儿不太正，阴暗潮湿不说，还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隧道能有一人来高吧，基本上可以直立行走。脚下是水泥地，还算光滑。但没有照明设备。如果摸黑进去的话，要小心别踏进了排水沟里。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那哗哗的流水声会让人望而却步的。

那时，为了寻求刺激，石磊他们每次到地下管网里去探险，都是不用手电照明的，而是发明了一种独特的火把。

使用火把照明，更有一种复古的、原始的感觉，能增添探险的浓厚意境。而且火把的照明范围更宽广，能把身边周围的一切都照亮。而不像手电筒，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块面积而已。

他们的这种火把构造非常简单，整个儿就是一根木棍。不过，使用前需要先凑近火源，让木棍燃烧一会儿，让其表面形成一层碳化层，这样更便于点燃。然后再找根蜡烛，把蜡油涂在木棍的碳化层上。这样，浸了蜡油的木棍儿在使用的时候，只需一根火柴就可以点燃了。

在隧道里行走的时候，一旦发现火把的火焰变小了，只需再往上涂蜡。它一边燃烧，你可以一边往上涂蜡。被蜡油涂过几遍之后，火焰就会再次升腾起来，瞬间又光亮大盛了。

每次熔化的蜡油被木棒吸收后，都能维持照明十几分钟。周而复始，可保持这根火把持续使用下去。因为燃烧的主体是蜡油，而不是木棒木棍，木棍的本身几乎不怎么消耗。所以，这根火把可以反复使用。

几个人凑成一个探险小组，在地下隧道里举着火把，摸索前进，时不时的还需要绕开从洞壁上旁逸斜出的一些管道。脚下的污水沿着排水沟渠日夜不停地流淌着，忽明忽暗的火把光亮把每个人的身影映照在斑驳的洞壁上，忽而缩小，忽而拉长，变幻莫测，充满了神秘感。他们仿佛来到了一个神奇的、幽深的、陌生的地下世界里。

孩子们的头脑中总是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欲望，而地下隧道则让他们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们感到这条地下通道非常漫长，也不知通到什么地方。尽管外面天寒地冻，可是一进到这条冬暖夏凉的地下管网中，任何寒冷都不存在了。他们往往都会走得通身是汗。

每当头顶上出现一个竖井，他们就知道已经来到了马路中间了。站在竖井的下面，仰头向上看，透过井盖上的那些孔洞，能看到斜射进来的阳光。每当行人走过时，阳光就会被遮挡一下，孔洞中的光线就会产生频闪。更能清晰地听到上面车水马龙的声音。

如果此刻爬上去，打开下水井盖，路上的行人该是怎样一种惊愕的表情啊？一想到这儿，一种莫名的兴奋就会让他们躁动不安，兴奋不已。

穿行在地下排污管网里，听着脚下水流的声音，看着生满绿苔的斑驳的洞壁，他们陶醉于一种城市探险的强烈刺激中。尽管潮湿发霉的气味有些难闻，但这与寻求刺激相比，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当然，每个家长都不会同意他们玩这种危险的游戏的，但是，小孩子往往是管不住的。

一天上午，石磊和陈卓路过煤气公司大楼的后院时（那时煤气公司大楼已经建好了），看到向阳他们几个大孩子也在那儿。他们倚墙而坐，每个人的屁股下面都垫着几摞砖。不过他们每个人都显得很疲惫，而且浑身都脏兮兮的。他们把双腿搭在面前的一条铁管子上。那根铁管子的直径差不多有一米粗，应该是一条蒸汽管道，因为摸上去很烫手。

看样子，向阳他们是在利用这条管道烘干他们湿漉漉的棉裤和棉鞋。

几个人虽然满脸的疲态，但却是都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得意的微笑。向阳一见他们过来，就戏谑地开口道：“哎，石磊，我问你，你们进地下隧道的时候，一般都走多远哪？”

石磊不明白他问这话什么意思，就实话实说道：“没多远啊，一般走个十分、二十分钟的就回来了。”

向阳把嘴一撇，不屑道：“嗤——那有啥意思啊？你猜咱哥们今天走了多远？”

石磊摇摇头。

“咱们哥几个把整个管网都走遍了。”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摇头晃脑道：“咱哥几个从一大早就钻进去了，直到现在才回来。你算算吧，多长时间了？从最东侧的公园下去的，一直走到了城西的郊外，横贯了整个市区，牛逼吧？”

石磊一点儿也不怀疑他所说的，就看他们的这幅造型吧，一个个盔歪甲斜，带狼袍松的，都没孩子模样了，就好像在泥浆里滚过了似的。

不过，石磊却挺佩服他们的，这帮家伙也确实有股艮劲儿，一般人都做不到这些。因为大多数人钻地下管网都只是玩玩，只挑干净的一段通道走走也就罢了。没有人会钻那么远的。看不出，这帮家伙干正事不行，干这种出风头的事儿还是蛮有毅力的。

此刻他们刚刚回来，仍然沉浸在兴奋之中，所以向阳才会打开了话匣子，向他们炫耀一番。若是在平时，向阳是不屑于理会石磊他们的。

此刻，向阳兴趣盎然地给他们介绍说，那地下管网里四通八达的，能通到许多地方去。其间，他们就从一个出口摸进了鱼菜市场里。不过，那地方也没啥好东西。妈的，除了青菜就是地瓜土豆啥的。但是贼不走空，他们就顺手牵羊，偷了些地瓜出来，准备烤着吃。

说着，向阳还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红薯。其他人也都把红薯掏了出来。向阳道：“石磊，你们哥俩也别走了，咱们一块儿烤地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