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方不二
这个五大粗的叫花子真是行了大运,他捡到一个银角子高兴呀,幸福来的太快太意外,简直被冲昏了头,竟然提上那个屎尿罐子追泼冯有梦,(这“屎尿罐子”原本是冯有梦的打水用具)。
叫花子在后边追,冯有梦在前面跑,不知这二位沿街狂奔能讨到啥彩头儿,反正冯有梦是犯了强迫症。冯有梦厌烦了,心想一逃了之,可是没有理由就此放过另一个虐过自己的“带头大哥”,那个姓马的富家公子。
这个叫花子屁癫屁癫的,马上发现追上冯有梦并不容易,他才恍悟到“玩笑开的有点大”,累得气喘嘘嘘了,却是欲罢不能。因为当街许下愿了的夸下口了,要把屎尿泼回那主儿身上,这就相当于赌了一把风险投资,实现了就算讨了杨府的好儿,往后到了杨府门前讨个馒头咸菜的,定然就比其它乞丐更有面子,可是说到做不到呢,岂不又灰了杨府的颜面?谁叫自己一个穷叫花子瞎逞能,心血来潮忽然想到了巴结杨府的损招儿。
旁边这么多小孩追着围观当见证哩,孩子们人欢马叫,兴高彩烈简直要了命,还有人打赌儿就看叫花子的大话能不能实现,天哪……如果真演砸了,就等于当众打了杨府的脸啦,往后就别想在这杨树镇上混了就。
冯有梦穿小巷过大街绕胡同,在这镇上穿梭飘忽,还像迷失在谜宫里的老鼠一了般,时而慢下来时而停上一停,却又让追他的叫花子误会上了,这叫花子以为冯有梦故意的在戏弄人呢。
冯有梦东奔跑的心无旁顾,他急不可耐的是在到处寻找"马府"呢,心中这半天也在斟字酌句,已经想好了一些委婉措辞,好与那马强的家长雅论一番。冯有梦又想到了“师父死了”,剩下自己要和这世界独当一面了,活人不仅为自己而活,还要为师父争一些什颜面,反正受了屈辱就不能马马虎虎地说算了就算了。
待过一会儿见到马府的大人们,冯有梦会谦卑地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地躹上一躬,温文而雅着说:"尊敬的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大家好(再用英语说一遍是不是更赞呢)。鄙人向各位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诚挚的问候。俗话说的好,少年强则中.国强,哪一位长辈不希望自家孩子成长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呢。贵府的公子聪明伶俐,本质上勇敢善良,如果能够得到正确的教育和引导,苦其心志,养其学识,假以时日必将宏图大展…”布拉布拉布拉……
冯有梦只要朝背后甩个一阳指,哪怕没有真气发出,也能把紧随其后的叫花子撂倒在地,而这个叫花子倒在地上必会装晕过去,这个叫花子在心里都发上誓言了:求你哪怕瞪我一眼,老娘也会吓昏吓瘫的,别把老娘跑死了就。
然而冯有梦只是发动了凌波微步,直把叫花子晃花了眼,就见冯有梦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还时近时远的,总是差一点点够到了,却又够不到了,这个叫花子追的呀累的呀,气得直发疯,抓狂啊、悲愤啊、绝望啊,泪奔泪奔的。
冯有梦远远一瞥,看见这条大街上有一户人家,那门楼儿够气势雄伟,宅院儿围墙高筑红砖碧瓦,行近了一观门楣,招牌赫然写着"马府",是不是马强之家?冯有梦停步了,喘匀了气儿冷静一下,然后走上前去敲门了,心想走错了打问一下也无妨。
冯有梦扣了两下门环,侧身侍立于旁,心中还在把台词儿默诵。听不见半点动静儿,再扣两下门环。
暂且往前叙述,那马强一回到家中也是如惊似恐,磕磕绊绊诉说了半天,马老太爷才算听明白了。
老头儿颌首,说:"你让一个流浪汉欺负了?哼。"
马老太爷轻蔑一笑,心中却不是很生气,因为完全不对等嘛,跟一个住在窝棚的、多半儿头脑不健全的人…,哼哼,较不上劲儿呀。
马老太太吩咐管家,说了,"带几个人带几根棍子,在大门里边候着,那狗日的真敢寻上门来,给咱往死里抽。"
管家就领着几个家丁去到大门楼下,在院门里边蹲守。这门廊下边宽敞凉爽,家丁们或蹲或站,都把棍子倚靠在一旁,正在说话聊天儿,门楼儿上边望风的家丁示警了,家丁们立刻直起身,纷纷抄起了棍棒,管家当下小声儿说到:"喂,都识相一点,能把人吓唬软了,就不值得动手动脚,非打几下才能收场儿的话,打的时候可要知道轻重,谁把人打死摊上事儿了,自己可得兜几分儿。"
冯有梦第一次扣门时,管家直朝着一个年轻的家丁摇头,因为这个年轻家丁把姿势摆的太足了,象打棒球的运动员准备击球跑垒,年轻人见管家朝自己示意不满,便收拢了两条腿儿,暗暗松一口气,还把举着的棍子提在了手里,管家刚要去开门,这年轻人条件反射似的,一蹲步两手握棍又把抡圆了,管家回过身来紧走几下,上前虚踢了他一脚,这年轻家丁才又把姿态放松了。
第二次门环响过,管家习惯性地整一整衣衫,上前一拉门栓,刚把门开了一道三寸缝儿,只听门外一声喊:"奶奶的,我让你跑。"
唿哧一下,一汪液体扑面而来,……,家丁们闻得尿臊味,大受刺激,纷纷喊:"打死这个龟孙子",下人们轰的一声一窝蜂,冲出去就是一阵乱棍。
叫花子逃出没有两步,就被追上并被打翻在地了,再也站不起来。
管家一边吐唾沫,一边直用手帕搽脸,眼晴被腐蚀得半天睁不开,嘴里还嚷:"打,打,给我狠打。"
街上的人纷纷过来围观,也有口中劝说求情的,马老太爷这时走出了大门,威严地喝道:"行了,够啦。"
家丁们便都住手了,那个叫花子趴在地上蠕动呻吟,尿罐子已经摔破在地。合着叫花子被打得晕头转向了,爬着滚着完全失去方向感了,在湿地处打滚儿蹭了一身臊气。
围观的人都看向冯有梦了,只见他走到台阶下,朝马老太爷鞠躬施礼,马老太爷厌恶道:"还叫来了一个帮手呀,拿着滚远了,再来讨扰打搅,就多叫上一个收尸的来。"
马老太爷说着掷几块银元于地,一家丁喝道"快滚"。
冯有梦心说:这算恩威并施么,那就给人家一个台阶儿下吧。冯有梦弯腰捡起银元,又向老太爷打打拱,转身还向一众人等行了礼,然后去把叫花子拉起来,搀扶着一起走。
只听管家诉苦说:"娘的…朝咱门上泼尿呢。"
马老太爷悻悻道:"童子尿,有啥晦气的。"
走了没多远,这个叫花子适应了疼,或者疼得麻木了,把冯有梦推开,凶巴巴地说道:"钱呢,那钱是给我治伤的。"
冯有梦心想:你拆了我的台,还把我变成了象你一样的无赖,这窝襄气受的。便把两块银元丢到地上,想一走了之,叫花子却道:"三块儿呢。"
冯有梦开口了,"算……算我借用一块。"
叫花子一瘸一拐地,正欲大爆粗口,忽然就有小孩跑过来,企图抢拾地上的钱,叫花子急得团团儿转,双臂挥舞,忍着疼痛又跳又蹦又踢又骂的。
叫花子终归收拾起了两个银元,已经不见了冯有梦的踪影。
冯有梦坐在林子里的大石头上,吃着烧饼夹串儿。这破林子稀稀疏疏的,从这里看向林子外面,就象透过收束发髻的缨络在观察,冯有梦小时候就拿灭绝二师太的饰物这样玩儿。冯有梦有些想念姨姥姥了。
只见远处路上出现了一个行人,行人骑着毛驴打着红色油纸伞。那人是个女人吧,因为只有女人才采取侧坐的姿势。毛驴儿向着树林的方向来了,冯有梦把吃剩一半的烧饼藏到大石头后面的小石头上,拍拍手掌抱起双膝,低着头装呆充愣。
毛驴脖子上的铃铛声清脆悦耳,铃声近了响了几下不响了,冯有梦一抬头,立刻就泄了气了,又拿出那半个烧饼来吃,吃着还嚷道:"教主大人,我讨厌被监视。你老有啥好不放心的。"
东方不二在树上拴了毛驴,收起油纸伞,转过了身来,整一整衣衫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
东方不二说:"你呀,只顾你自己吃呀。"
冯有梦急忙从大石后面拿出另一个囫囵烧饼,起身走上前来一递一送。
东方不二厌恶地觑了冯有梦一眼,用收起的红伞格开了,走向刚才冯有梦坐着的石头,一转身坐了下来。
东方不二摘下了头上的白色礼帽,把一头乌黑的秀发解下来,用手指梳着捋了捋,然后又盘整起来用簪子固定。
冯有梦低着头,心里别扭的不是个味儿,窃以为东方不二练上了《葵花宝典》,心里只把这本神奇的经典咒诅个不停。
东方不二把妆束打理妥当了,从包袱里拿出一张纸卷儿,打开了是一副画。
东方不二两手把画儿拉直了,捧在前面让冯有梦端详,说到:"认得不认得?"
画上是一副标准的民国美女肖像。这丽人儿,也是一头浓密柔软的乌发,一绺黑丝带般的刘海垂在前额正中,白玉般的脸蛋儿泛着红晕,鼻子和嘴巴又端正又小巧;眉毛细细弯弯长长,凤眼如秋水脉脉含情。
冯有梦只顾发怔,东方不二不怒自威,道:"俄问你话呢。"
冯有梦一激凌,说:"这是卖仁丹的广告呀。"再瞥画儿,那美人儿向他眨了一下左眼,似乎对冯有梦的回答点赞,在这一瞬间,东方不二又把画儿卷起来收拾了,冯有梦就当自己刚刚看花了眼。
东方不二一边把画卷放在包袱里,一边说:"这画上的女人叫王梅香,早死了。王梅香的冤魂就在这一带游荡,你可小心一点儿,我怕让你撞上了邪。"
东方不二望着冯有梦的烧饼一伸手,冯有梦就递上去,让东方不二撕去一小块烧饼,东方不二还象个女人似地,用兰花指一点一点掐着烧饼吃,存心恶心冯有梦。冯有梦心里直窝火。
东方不二慢悠悠地说道:"托人给你介绍了个好差使。你听说过最昂贵的镖师许五根吧,这许五子的招牌可响亮,只凭名头就吃香的喝辣的。许五子腿上生了顽疾,不得不退出江湖休养了,在退出之前还想培养一个接了衣钵接班儿的。我看你的武功不弱,各方面都符合条件。"
不等东方不二说完,冯有梦就嚷嚷上了,道:"我在关西赚下的还装不到自己兜儿里呢,我又不是非爱那钱不可,把我的给我了才算把我当个人了。我现在听人家摆布呢,让我潜伏在荒北打听一些乱七八槽的破事儿,哼…"
冯有梦说粗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