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想再见
昨晚杂七杂八做完已经很晚了,今天又起的很早,中间只休息了两个时辰,此时的阿良很是疲惫,一边喂马一边抽空眯一会,好几次差点没把自己的手连同草料一起塞到马嘴里,这冬天大清早的寒冷是阿良唯一的清醒剂。“马儿啊马儿,你们真是比我幸福啊,能饱饱的睡一觉,还有人伺候你们吃喝拉撒。哎,人生怎么如此艰难。“
“阿良,清理马厩的任务就交给我吧。现在还早,一会喂也不迟,先进屋暖和会。“
“南星,你不用这么帮我的,我欠你好多人情了。“面对南星好几次的帮忙,阿良特别不好意思。
“别说这话啊,大冷天的我睡不着。“
南星是阿良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南星为人很是热情,要不是南星经常帮忙,阿良在这杂役房怕是早就被榨干了。
宿醉总是让人头疼,昨晚好几次连奕城从梦中惊醒,嘴里还轻声唤着玉瑶,这么多年这个人就像梦魇一般。今天要和唐势尧一起巡检北境三军,连奕城有些疲倦,揉了揉太阳穴,打了个寒颤起床准备。
唐势尧早早地就在皇帐外恭迎,今天的他心情不错,因为他发现,在随行的人中,竟然有阿良的身影,能看到阿良,他心里就是莫名的安心。七律虽然是父亲的人,但是唐势尧发现七律有的时候也是个真性情的人,他有些感激地看向七律,七律低着头,没有迎合他的目光。
看到连奕城从皇帐中走出来,唐势尧立刻上前,抱拳向连奕城行礼恭迎,其他一行人则纷纷跪下恭迎,“臣等参见圣君。”
“都起来吧。”连奕城负手而立,身披黑褐色貂毛大氅,着白色暗纹锦衣,系鎏金腰带,看上去比昨日更加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阿良偷偷地看向连奕城,八年没见,看到他还是会让自己心神荡漾。当她再次悄悄抬起头偷瞄眼前这个美男子时,是巧又是不巧,此时的连奕城也正冷冷地看着自己,阿良立即垂下双眸,身体像掉进了万年冰窟。
北境三军的军营很大,连奕城和唐势尧等几位将军在前面骑着马,
不远处,围站着一群侍女模样的女子。阿良认得出,那些是昨天从将军府抽调过来的丫鬟,盛宴结束,看来今天一早就要打发回去了。有几个声音大的,风儿吹过,阿良停的真切。果不其然,他们在激动地谈论着连奕城,一幅没见过男人的花痴样子。
“我要是能在圣君身边当个丫鬟都满足了,每天对着这样一个美男子,啊,想想都美极了。”
“别美了,你也看看自己长的个什么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圣君身边女人多的是,你靠边站。”
“是啊,我是癞蛤蟆,那你倒是给我吃个天鹅肉看看啊!”
听着后面这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阿良苦笑着摇着头,天下多少女子对连奕城垂涎三尺,自己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狠心甩开了他,要是身后这群女人知道这些,会不会现在立刻冲上来把她大卸八块还解不了气。
昨天她并没有接到回府的通知,晚些时候,七律托人过来告知让她今早随行,难得能从杂役营里抽手出来,也算是喜事一件。七律没有将昨晚的事告诉唐岳山,算来他跟着唐势尧这么多年,还从来没看到过这个跋扈的将军如此伤神。七律的结发妻子有头疼的疾病,当年唐势尧为此寻遍整个西域,为他寻得一味珍贵药材,这才让爱妻的病情大为好转,为此,七律心中颇为感激,这份恩情始终记着。
沧流北境的地界分布有幽云州、丘沐州、兴京州三个大州,同是边塞要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也是守卫整个沧流帝国最关键的一道屏障。其中幽云州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北境的核心要地,这几年在唐势尧的重兵守卫下,幽云州无人再敢来犯。这个地方对于阿良来说也再熟悉不过了,八年前,就在这里,她偷走了连奕城的军事布防图和作战计划,帮助司徒摩炎击败了连奕城,夺得了幽云州,从此北境半数土地收入鄂渚帝国版图之中,这场旷日持久的鏖战,就是北境大地著名的云丘之战。云丘之战最后以司徒摩炎的全面胜利告终,而连奕城在这场战争中身负重伤,险些殒命,沧流帝国元气大伤。对于阿良来说,这场战争也意味着她和连奕城的告别,以这样的方式告别太过惨烈,太过撕心裂肺。直到炎汐亲口向他确认,司徒摩炎暗藏在沧流帝国中最深的一枚棋子就是玉瑶,连奕城痛苦地难以置信地嘶吼散落在风中,这个他深爱的女子,竟然是司徒摩炎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间谍,连奕城的心像无数把尖刀狠狠刺中,情已灭,心成灰,烟花易冷,雁自空鸣。
此时的连奕城何尝不是也在回忆这段不堪的过去,这段记忆像昨天一样,历久弥新,他拼命想要去忘,奈何情太深,自难忘。对那个人的爱意越深,这份恨意越浓,越爱越恨,越恨越爱,今天撞见她不期而遇的眼神,连奕城没想到自己还是这么没出息,没出息地想要过去拥抱她。
整个北境军营充斥着无比威严庄重的气息,将士们早早地就在广场上进行操练。中央步军十万,两翼骑兵各是五万,总共五十万红色铠甲勇士,便如冬日里的红色烈焰,熊熊燃烧。这是一支沧流帝国最为强大的铁军,曾拥有常胜不败的辉煌战绩,有着慷慨赴死的猛士胆识,如今连奕城能够重新夺回北境大片土地,这些勇士猛将功不可没。
钦点完三军,唐势尧陪同连奕城在军营里四处转转,炎汐和阿良也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一些距离。
北方多是游牧民族,所以骑射显得尤为重要。这支红色铁军的骑兵也是相当了得,在营地东北方是骑射兵的训练区,此时士兵们正在进行骑马射箭比赛,一共两组人马,比谁正中红心的次数多。
连奕城正饶有兴趣地看着。
“圣君,这军营生活枯燥单调,士兵们经常会搞些这样的比赛,一来可以检验平时训练的成果,二来也给自己找些乐趣。” 唐势尧笑着说道。
“边塞苦寒,将士们有个娱乐的方式也是很好的。唐将军带出来的兵,果然非同一般。这几年替我守的这北境一片安宁,辛苦你了。”连奕城看向唐势尧 ,眼神里夹杂着赞许的神色。
“圣君您言重了,辛苦不敢当,保家卫国本就是属下的本职工作。”对于连奕城的赞许,唐势尧本能地表现出谦和。
“你继承了大将军的很多优点,带兵打仗,有他当年的风采。你们唐家确实是人才辈出。你父亲文韬武略,替朕把这国家打理地河清海晏;你呢,又是天生的将才,帮朕把这北境守卫地妥妥当当。”连奕城的手拍向唐势尧的肩头,眼神深邃地看向他。
“唐家能有今天,全凭圣君抬爱,家父还时常提点,唐家现在的荣誉和地位,都是圣君赐予,唐家就算是肝脑涂地,也定当尽忠职守。”唐势尧明白这是连奕城对他的敲打。
“你知道你和你父亲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连奕城边说着边转身朝前走去,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也是我最欣赏你的一点。”
唐势尧赶紧跟了上去,“属下愚笨,还请圣君明示。”
连奕城看着营垒上那高高飘扬的红色镶金边旌旗,被风吹地喇喇作响,旗面上用金线绣着的腾龙清晰可见。“你更懂得谦和。”连奕城幽幽地说道,随即,侧脸看向一旁的唐势尧,笑着说道:“当然,你还年轻,懂得谦和是应该的。”
连奕城的笑容意味深长,唐势尧明白,父亲的傲慢和野心,就像连奕城眼睛里的沙子,容不得。
炎汐和阿良站在不远的地方,一路沉默,气氛有些尴尬。其实,一路上阿良的脑海里已经演练过不下一百种的问候方式,可是每一次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地吞了回去。炎汐干咳了一声,有些笑的不自在,轻声地问道:“没想到在这里能再次见到你,呃,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以前的阿良和炎汐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现在的他两看起来像是在演一出蹩脚的话剧。该如何回答,好还是不好,最后阿良从牙缝里故作轻松地挤出了一句,“我••••••挺好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再次见到阿良,这想必是任何一个人心里最深的疑问。
阿良尴尬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手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额头,说道:“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总之•••••••就在这儿了。”
炎汐悄悄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阿良,粗布薄衫,在这冬天的风中单薄地让人心疼。炎汐伸手去解自己的披风,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
“你就不问问圣君的事情吗?说真的,我不相信你是那种薄情的人。“这话,炎汐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包括连奕城。
阿良心里一暖,炎汐还是那样了解她,但是当年的薄情确实是留给了奕城,不管有何苦衷。
“他,他还好吗?“阿良的声音像是低到了尘埃里。
炎汐看着阿良,欲言又止,轻轻叹了口气,“好不好,他最清楚,你应该去问当事人。“
连奕城朝这边看了过来,在跟阿良眼神相撞的瞬间,他迅速躲开了。
“小姐,快看啊,圣君在那儿呢。“月荷高兴地指着前方那个俊朗帅气的身影。
月荷的话音还在空中飘着,就只见一个淡蓝色的倩影向连奕城直奔而去,一把挽住连奕城的胳膊,娇嗔甜腻地喊道:“奕城。“
阿良也不禁循声望去,只见她身着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玉兰花样,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铃兰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自然。
“蓝萱••••••••“阿良好似半截木桩愣愣地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你怎么在这里?“连奕城甩开了她的手,皱着眉头,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蓝萱倒是一点都不介意,笑盈盈地说道:“我刚好陪着祖奶奶去五台山朝圣回来,听说你在这儿,就到这儿来了。“说完脸一红,揪着连奕城的袖口,一幅小可怜的样子。
“赶紧回去,这不是女孩子该呆的地方。“连奕城面无表情,冰冷地回绝了蓝萱炙热的目光。
“什么叫不是女孩子呆的地方,那那个侍女是怎么回事?她不算女的啊?“蓝萱撅起小嘴,朝阿良站着的方向指去,替自己打抱不平。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阿良,阿良本能地低下头,很低很低,那些目光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
月荷轻轻地从后面拉了拉蓝萱的衣角,小声说道:“小姐,你别说了,别惹恼了圣君。“
“本来就是嘛。“自己好不容易大老远来看他,他还不领情,蓝萱心里有点委屈。
“炎汐,我••••我先走了。“阿良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蓝萱狐疑地看过来,随即发出清朗的笑声,“炎汐,你们过来吧,不然圣君又要说我得理不饶人了。“
阿良眉头一皱,这时,耳边传来炎汐的声音,“玉瑶,既来之则安之。逃避是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