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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又见故人

作者:漫路笙歌 | 发布时间 | 2017-06-20 | 字数:5916

一年又一年,算来已经是她离开的第八个冬天了。虽是初冬,但这风还是带着些凛冽,划过人脸颊的时候隐隐泛着生疼。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偶尔一两只灰树鹊从山林飞出,想要打破这沉闷的萧索。

离北境不远的行宫中,连奕城正坐在内殿里烤火,他刚刚从青云山狩猎场狩猎回来,今天战利品不多,已经都赏给随行的将军侍卫了。

此刻火炉里跳动的火苗让连奕城看着发呆。

“圣君,出发的行装都准备妥当了,您看明日几时出发?”说话的是炎汐,他的御前右使,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明日一早就出发。”那个盯着火苗发呆的男子抬起眼眸,深邃的黑色眼底还跳动着红色的火光。

“好的,我这就去嘱咐他们。还有,唐将军那边也早早候上了,就等着给您接驾。”

连奕城轻轻颔首。

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那种熟悉的厌恶再次袭来。他讨厌这阴沉的天气,讨厌这无味的冬天,更讨厌自己这八年来明知不会有任何结果的等待。终究是她负了他,可是到现在他竟然还残存着可笑的念头。一想到这里,连奕城狠狠地朝自己的胸口砸了一拳,这样的他太可耻了。

但是,心有不甘。

唐势尧是圣君亲封的北境护国先锋大将军,任务就是守护沧流帝国北境的安全,边塞的风吹了这么多年,算一算,这已经是他守境的第五个年头。此时他正和他的北境众将士等候圣君的驾临。

“报……”隔着老远,这骁骑兵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一会,一个骁骑兵风尘仆仆地翻身下马。

“报告大将军,圣君已经过了风林谷,应该还有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好了,知道了。”唐势尧整理了下自己的铠甲,提了口气,对着一众将士说道:“都给我打起精神,圣君很快就到,谁都不能给北境军丢脸,听清楚了没有?”

“是,大将军!”众将士的呼声绵延千里,气势如虹。

远处的青鸾驾依稀可见了,然后慢慢靠近。

全场肃然,众将士齐声高呼圣君万岁,跪伏在地,端正叩首。绵延三十多里的北境大军齐声高呼,声势惊人。遥遥望去,只见这片北境之地旌旗似海,人影栋栋,军阵布帐也是数十里。沧流帝国的军队,果然不同凡响。可想而知,若是真正的上阵杀敌,又会是何等的雄浑威武。

只见以王帐为中心,周围的摆帐是攻击性很强的环营,骁骑营,绿营军,弓箭阵成三方纵贯排列,首尾相衔。两翼设营垒高台,位于高地之上,呈方形阵仗,拱卫中心大帐。

大营的东西南北也都安排了精壮兵马,每百步内设置一小股护卫军。营地外四角,各有上千野战军团的士兵们站岗放哨,护卫可谓是做的滴水不漏,确以保障沧流王者安危。

“都起来吧。”低沉的声音传来,虽不洪亮,却是无比威严。

连奕城从青鸾驾中走出,呼吸了一口北境干冽的空气,八年后再次踏上这片曾经熟悉的土地,心潮翻涌。

话音刚落,巨大的钟鸣声登时响起,九长五短,声音雄浑,在绵延的北境大地上轰鸣回荡。

“恭迎圣君。”

连奕城一袭火红长裘,黑色腾龙流云长靴,半眯着眼睛,站在青鸾上,俯视着自己的江山,聆听着王者的号角。

今夜,月明星稀,风雪停了。

北境大营里,唐势尧为圣君准备了盛大的晚宴。皇帐里,灯火通明,光线充足,刺眼的让人几乎有些无法正视。

四下里人声鼎沸,大帐前门的帐幕被人全部拉开,冷冽的风陡然冲进帐内,只见宏大的广场上,插满了熊熊火把,打眼望去,估计有百余席,没有资格进入主帐的全部坐在外帐,团团围绕,空出场中的一大片空地,声势鼎沸,比起皇帐里气氛更加高昂。主帐的帐幕刚被掀起,外面就传来一阵轰然的欢呼叫好声。

阿良瞪大了双眼,脚边放着一桶刚打的水,心情忐忑地站在皇帐外黑暗的一个偏角,望向那个坐在光线环绕正中的男人,太多的光芒将他掩盖住了,金碧辉煌的灯火映照下,他的脸都是模糊不清的。阿良心情复杂,她庆幸没有看清他的脸,又盼望着一扇烛火能够照亮他。

“喂,赶紧离开这儿。“巡逻的士兵指着自己走过来。

虽然看似一片欢愉,但是整个大营安防还是相当严密,丝毫不敢懈怠。

“两位大哥,我是伙房的伙计,打桶水刚好路过,我马上走。“阿良赶紧解释道。

皇帐里,觥筹交错。

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众将士,其中有几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一生戎马,守卫帝国边疆。

“北境能有今天的一片安宁,都是诸位将军的功劳。边塞乃苦寒之地,这些年,辛苦各位了!来,为了沧流的今天,这杯酒我先干为敬。”连奕城仰头一饮而尽。

在座的各位将军也是感慨万千,举杯一饮而尽。

“来,倒酒,给各位将军都满上。今天朕高兴,八年了,当年我败在这幽云州,而今,各位将军不仅替我夺回了幽云州,还把这北境的版图越扩越大,有你们,朕之幸哉。”一踏上这片曾经他最熟悉的土地,连奕城像掉进了记忆的漩涡。

“在臣等眼中,圣君从来没有败过,云丘一战,虽败犹荣,圣君力挽狂澜,震慑三军呐。”

此话一出,在座的各位将军也是纷纷点头。

“老臣记得,圣君十三岁就入伍从军,领兵护卫沧流帝国,经历过大小战役无数,老臣有幸能跟圣君并肩战斗,老臣一生难以忘怀的就是庆云四十七年那场叛乱,当时先皇于关山庙祭祖,所有的皇亲国戚,权阀贵胄都有临场,镇南王却于此时发难,企图通敌篡权,打开了南境的关口,放西羌人进入南境,三十万西羌大军包围了关山。圣君得到消息,亲自率军出战迎敌,七日七夜不卸甲不离鞍,昼夜不休,身先士卒,西羌人被杀的片甲不留,镇南王当场畏罪自杀,方解了关山之围。沧流得此圣君,群臣之幸,黎民之幸啊!”说话的人曾经是圣君的副将王韬,而今已是威风大将军,忠心跟随他十一年了。

其他将军也是听得激动不已,这位当今的沧流圣君,是一位真正的王者。

“来,我们共同举杯,谨祝沧流帝国江山永固,万古长青!”唐势尧提议道,诸位将军纷纷站起身来,向自己的国家,也向这位年轻的王者表示自己的敬畏和忠心。

此时此刻,为了这次盛宴,大营偏角的伙房也是忙成了一锅粥,军营人手不够,唐势尧专程从将军府调来了一批,全力准备这次宴席。

“哎呀,我说你们快点啊,怠慢了圣君看你们一个个都掉脑袋。“将军府的张公公亲自在伙房监工。

“阿良,阿良。“一个厨役模样的人一边张望一边喊着,本来伙房这会儿已经够忙的了,加上这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叫声,厨房更显得嘈杂。

“来了来了。”一个瘦削的身影提着一大捅水摇摇晃晃地走到伙房门口,阿良擦了把汗,大口喘着气,靠在大帐外。

“死丫头,打桶水都这么慢,什么事都干不好。”

是啊,现在的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连一个厨役都可以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呼小叫。

“我告诉你,现在马上去后山梅林给我折一枝新鲜的梅花,要做圣君最爱的梅花酪,你最好长点心。”看着那张大饼脸在自己面前唾沫横飞,指手画脚,阿良气不打一出。

“发什么愣啊,还不快去。”

阿良白了大饼脸的厨役一眼,转身向后山奔去。

初冬的夜黑的很早,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后山的腊梅竞相开放了,清朗的月光下,冰清玉洁。阿良轻轻折下一支淡黄色的腊梅捧在手心,梅花酪,那是她的最爱啊!

“张公公,一共十五道菜品,您老过目。”张公公挨个查看了一遍,像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不错。”

“阿良,珍珠刚才脚崴了,你替她一下。”

不容阿良多想,她已经被拉进侍女的队伍,手上放着的正是那碗梅花酪。

张公公尖着嗓子吩咐道:“都给我端稳当了,跟我走吧。”

皇帐内,

连奕城跟各位将军喝的正酣,已经酒过三巡,他竟然毫无醉意。玉瑶离开后,他的酒量突然好了很多,千杯不醉。

阿良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远远就听到了皇帐里人声鼎沸。

“怎么办,怎么办,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不能让他见到我,总之,就是不能,哎呀•••••”阿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差点把手里的梅花酪打翻。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现在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阿良着急的心里冒出一个失望的声音:“他肯定也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这个世界上,他是唯一让阿良心慌不安的人。

皇帐越来越近,广场上浓郁的烤肉香味扑鼻而来。

“有了,我怎么没想到,让出来的侍女再帮我端进去就好了啊,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阿良一拍脑门,如释重负。赶紧拍了拍前面小侍女的肩膀,”嘿,帮我个忙吧。“

那小侍女回头看了一眼阿良,不耐烦地说:”我这两只手都腾不出来,我帮你什么啊。 “

阿良忙着陪笑道,“很简单,而且还可以近距离接近圣君,你要是实在忙,那我找别人也行?“欲擒故纵,看你上不上钩。

那小侍女一听圣君,这个名字真是如雷贯耳,那可是无数女人心目中梦寐以求的男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连奕城从来没有贴身侍女,这么多年身边就只有一个人,他的御前右使炎汐。像她这样的小侍女,能近距离地看一眼圣君的风采,都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小侍女一把拉住阿良,“就这么说好了。呆会你在帐外等我。“

大帐外的阿良端着梅花酪焦急地等着那小侍女,“上个菜怎么去了这么久,再晚点梅花酪就凉了。“一阵冷风吹过,阿良赶紧背对着风,把梅花酪护在怀里,生怕这风给吹凉了。

“阿良,你在这傻站着干嘛呢?圣君的梅花酪还不赶紧给我端进去。“张公公急的是直跺脚。

“我,我“阿良被张公公半推着进了皇帐。

皇帐里有清浅的丝竹之乐,阿良一眼就认出了高台上的那个男人,不似刚才,她这次看的很清楚。比起几年前,现在的他更加气宇轩昂,英气逼人。连奕城-----突然想起昔日他黑色眼眸里对自己不含一丝的杂念和俗气,温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阿良的心有一丝的抽痛,浅浅的,几乎难以察觉,却是存在的。

阿良端着梅花酪的手指关节开始泛白,几乎想要立刻转身出去。但是张公公就像石狮子一样站在门口盯着自己一动不动。而在下一刻,阿良也想开了,既然老天注定安排了这一天,他和她或许都已经平静了。更何况,现在的她也许他根本就认不出来了。八年的时间,她经历了很多,也变了很多,以前白皙的皮肤已经变得粗糙无比,以前玲珑的身段已经变得瘦削不堪。现在穿着破旧粗布衣服的她,和以前的差距真的太大了。

就在这时,清脆急促的马蹄声陡然响起,众将士不禁抬头望去,只见百十名骑彪悍的战马由远处疾步奔来,速度惊人,迅猛绝伦,就在众人吃惊何处所来的无主战马之时,一百名重甲兵士呼声阵阵,脚底生风,从队伍中冲出,飞身跃起,凌空一跳,利落无比地爬上仍旧在疾驰的马背,动作整齐划一,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众将士顿时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只见中间身穿黑色流光重甲的头领,御马驶进场中,左手持刀右手持盾,以双腿控马,向众人表演着花式刀法,动作行云流水,整齐美观,又兼有战斗的实用性,为首的轻骑将军年纪不大,头戴玄铁头盔,看不清脸孔,指挥若定,身姿挺拔,潇洒英武。

就在这时,突然只见所有兵士同时收刀,将盾牌放置马后,然后拿出腰间弓弩,弯弓搭箭,借脚力勾住马镫,稍稍离鞍,躯体前倾,满弓之际松开手臂。只听嗖的一阵破空锐响,一百只劲箭齐齐地同时向着一只箭靶而去,嘭的一声,厚重的箭靶被巨大的力量轰然折断,却并没有掉落,而是横飞而去,呼啸地穿行在夜色中,然后死死地钉在了一株巨大的古木之上。红心处密密麻麻插着一百只利箭,很多利箭都是穿透了别的箭尾,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

刹那间,全场竟如死寂一般,士兵们回身坐正,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摘去头顶的铁盔,单膝跪在地上,语调铿锵的沉声说道:“臣唐势尧,恭迎圣君尊驾,圣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轰然之间,全场雷动,无人不为唐势尧这精彩绝伦的表演和神乎其技的箭术奋力鼓掌欢呼。

几年的边关历练,唐势尧越来越有大将风采,不愧是唐家的接班人。连奕城坐在上面,声音平稳,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欣慰:“赏龙泉宝剑一柄,让我们沧流帝国的刀锋开疆猎土,保家卫国。”

“多谢圣君。”

唐势尧高声说道,重重的叩首在地,其他将军们也是无不佩服赞赏。

趁着众人注意力还在帐外的片刻,阿良加快脚步,一步一步地走近,皇帐的高台就在前面。似有若无的痛楚从心底传来。

“圣君,您的梅花酪。“阿良熟练地跪在御案旁边,将托盘里的梅花酪摆在了连奕城面前。从进殿一直到现在,阿良感觉自己的头都快低到碗里去了。

整个过程连奕城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帐外,阿良长舒了一口气。

唐势尧谢恩之后,命属下退下,自己再次回到皇帐之中,坐在下首位置。现在帐外帐内都是气氛融洽,热闹的很。各个营阵,也都拿出各种武艺演示,斗马比箭、军舞练刀,珍馐佳肴流水一般被端上席位,全是野味烧烤,味道上乘,香气诱人。

阿良正准备起身离去。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死死地扣在御案上。阿良傻傻地看着这双手,呃,她可不可以甩开这双手现在就跑?

“给朕再倒壶酒来。“说完,连奕城带着几分醉意,把那只金色酒壶放在了阿良面前,就在松手的瞬间,手背拇指下方那朵清幽的梅花图案在他的眼眶里再次出现。他只是一个不经意,连奕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大挺拔的身躯瞬间僵硬。

玉瑶!

那一脸不安低着头的女子可不正是玉瑶!准确地说,玉瑶就是阿良。

“抬起头来。“连奕城冰冷的眉目转向眼前的这个女子,声音嘶哑低沉。

阿良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脸部的肌肉不停地抽搐,却始终不愿抬起头来,此时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能钻进去。

“哈哈哈哈。“连奕城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不停笑着,是自嘲,是奚落,是讽刺,也是惊讶,无数种感情一涌而上,无端欢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成冰。虽然她低着头,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但是连奕城就是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就是喜欢这样,习惯搅乱一池春水后残忍地选择背叛,自私而又可恶。

整整八年过去了,今日一见,自己的心口竟然又划拉开一个大口子!

阿良起身低着头一溜烟跑出了皇帐,在帐外跟炎汐撞了个满怀,炎汐手里的一枝梅花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帮您捡起来。“阿良下意识地俯身捡了起来。炎汐低头看向这个慌张的女子,却刚好发现她也看向了他,视线在空中相撞,清冷的月光下,阿良愣了一下,推开炎汐跑的不见了人影。炎汐像木桩一样,定定站在那里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炎汐看着手里的梅花,这是刚才连奕城让他去采来的。现在看来,可能已经不需要了。炎汐耸了耸肩,把这枝梅花别在了远处的围栏上。

皇帐内还在热闹尽兴,将军们还在觥筹交错,炎汐从走进来,就看出了连奕城的失神,他不禁摇了摇头。

唐势尧坐在下首,垂首饮酒,淡漠不语,一双眼睛却缓缓的眯了起来。

刚才连奕城的一举一动,阿良突然低头跑着离开的情形,唐势尧看的真切,此时的他心里有些疑问,当然更多的是醋意,他不愿意让别的男人看到阿良,阿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那张倾城的容颜总是让男人为之着迷。

宴会结束的很晚,连奕城已是满身酒气,炎汐架着他酿酿跄跄地回去休息,醉酒的连奕城一路上安静地可怕,多少次他尝试宁酊大醉,以为闭上眼睛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结果,闭上眼睛也都是她的影子。

炎汐蹙着眉头,帮连奕城盖好被子,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睡去的圣君,自顾自地说着:“玉瑶回来了,在大帐外她撞到了我,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她。你又在借酒消愁了,这样很伤身的。”连奕城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好睡一觉吧。”道完晚安,炎汐转身离去。

“他早已不是我生命中的人。”软榻那个“醉酒的人”动了动唇,无力地说着。

炎汐轻轻叹了口气,放下帐帘,就当那是一句醉酒人的梦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