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运使然
“啊。”阿良闷哼一声,从刚才的噩梦里惊醒过来,她有些惊魂未定地挣开眼睛,慌张地看向四周,稻草,木垛,柴火,还好,她捂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不过,身上的伤还疼的厉害,昨天因为跟麻姑争执了几句,就被关进了又冷又偏的柴房。她缓缓撑起身子,阳光已经洒在窗棱上,院子里现在这会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想想,被关在这里也好,正好养养伤,积攒积攒精神。
“嘭”一声大力的推门,一个满脸麻子的女人叉着腰,瞪着铜铃般的圆眼睛,怒气冲冲地进来了。“干什么呢?日上三竿了你还在这儿偷懒,赶紧给我起来。”说完,又准备挥起手中的鞭子,麻姑本以为能听到阿良好听的惨叫声,没想到挥舞鞭子的手腕被人悬空扼住,那人一把夺过了鞭子。冰冷阴沉地说道:“你打一个试试。”
麻姑胆战心惊地看去,“扑通”一声,狗腿子一般的将腰弯成了虾米,“将军饶命,奴婢只是在替将军教训这死丫头,府里活这么多,她还在这偷懒。”
“你还知道你是奴婢?你这个奴婢倒是比你家主子都厉害啊!”
“你告诉我,她身上这么多伤,要干什么活?本将军替她做。”唐势尧缓缓地说道,手里的鞭子似动非动,却是让人感觉一种不怒自威。
“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麻姑浑身打着哆嗦,大气都不敢出。
“去七律那里领罚,二十大棍。”唐势尧揉了揉太阳穴,厌烦地说道。
二十大棍,身体吃不消不说,这脸面怕也是丢尽了。麻姑身子一软,跌靠在一边的柴剁上。
“还不滚?是不是二十大棍太少?那就三十大棍吧。”唐势尧嘴角一抹坏笑。
“不,不,将军,我这就滚。”麻姑连滚带爬趔趄地离开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玉瑶深深地吸了口气,紧咬的嘴唇也渐渐松开了,将满腔的惊怒都咽了下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目直直的看着青砖的地面,说道:“多谢唐将军。”
照进房间的一缕阳光,打在唐势尧的侧脸,硬朗立体的五官,英气十足,整个人散发出浓浓的男人气息。他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臂,扶起玉瑶,想要查看玉瑶的伤势,“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玉瑶轻巧地不加掩饰地躲了过去,唐势尧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笑。
“今日将军替奴婢解围,奴婢会记在心里。您还是快走吧,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要是被大将军知道了,怕是整个杂役房的奴婢都要跟着受罚。”
唐势尧侧目看向玉瑶,她还是那么倔强,他也不勉强。柔声说道:“自己小心点,这几日父王在府上,我不方便出面,有什么事去找七律。”
说完,将一个青花瓷小瓶塞到玉瑶手上,“这是西域上好的金创药。”
玉瑶还是那般冷若冰霜,没有接话。唐势尧最后看了一眼玉瑶,不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天色漆黑,北风呼啸地吹着,冷冽寒峭,刺入骨髓,大风卷起纷纷扬扬的白雪,漫天呜咽着,像是凄厉的哀嚎。结束了一天的劳碌,阿良来到杂役房后面荒废的小庭,她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这些,想些事情。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八个春秋,八年前痛心疾首地离开,半年后一无所有的光临,填充在八年中的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生命从未给过她伤春悲秋游戏人间的机会和权利,糟糕的环境,无尽的杀戮,惨烈的血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生存下来,然后维护自己心中那一点简单的善恶之分。
司徒摩炎,西太后,陈少轩••••••••这一个个名字在玉瑶心里闪过,清冷月光下,她的脸阴沉的可怕。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灭世的锋芒倒悬,但是如果拿起来,也许就是倾覆天下的救世刀锋。
此时,将军府忠义堂的灯光还没有熄灭,如果不在军营,那里就是唐势尧处理军务的地方,也算是他的书房。今天书房里多了一位贵客。
唐岳山端起茶盏,深吸一口气,缓缓靠在椅背上。暖炉里透出淡淡烟丝,袅袅地在上方轻轻飘散,形如细龙,竖直而上,隔着淡泊的烟丝望去,一切都显得有几分迷离。他眉梢一挑,沉声说道:“没想到,你还是对那个鲛人如此用心。”
唐势尧眉头轻蹙,桌台上的烛火被一丝风儿吹地不停摇曳,时间静静流逝,年轻的少将低下头去:“父王。”
“你上次是怎么答应我的?这么快就忘记了,你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己动手?“
唐势尧抬头看向唐岳山,眼神里闪过惊慌,说道:“父王,儿臣从来都是对您言听计从,儿臣只求您一件事•”
“你是沧流四大家族唐家的下一任继承人,身上流着唐家先祖黄金的血液,是沧流帝国尊贵的贵族,而你现在为了一个鲛人,放下自己的尊严,放下唐家的尊严,她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在这里跟我谈条件。难道你还想步圣君后尘?当年圣君不是败给了司徒摩炎,而是败给了一个鲛人。”
唐岳山打断了唐势尧的话,声音低沉的说道,声音铿锵,如断金石。
唐势尧一愣,像风雪里的冰雕,登时无言以对。
唐岳山深吸一口气,胸口略略起伏,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厚重的沧桑:“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的道理。红颜祸水,当年的圣君就是年轻气盛,和你现在一摸一样,最终在云丘之战上败的一塌糊涂,虽然根业未伤,但是沧流也付出了血的代价。而咱们唐家自从先祖开始,就在一直不停地为家族的利益奋斗。三百年来,唐家护卫国土,开垦边疆,入朝出仕,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你知道这里面凝聚了唐家几辈人多少的心血?现在朝中暗流涌动,其他三家都是虎视眈眈。尧儿,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沧流难得的将才,你的任务是守卫帝国的荣誉,守护唐家百年基业。你不能犯错,哪怕一个小错,都会授人以柄,你总是以为为父贪恋权力,但是你可曾想过唐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
唐势尧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想说什么,却感觉胸腔似乎被一块巨石狠狠的压制,说不出话来。
唐岳山缓缓地站起身子,伸手拍在唐势尧的肩膀上:“尧儿,父王已经老了,护不了你们多久了,将来为父不在了,你确信自己有能力挑的起唐家这个沉重的担子吗?确信能让唐家立于四大家族之首屹立不倒吗?”
唐势尧的心被深深震撼了,他缓缓抬起头,烛光里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父王,儿臣知错了,儿臣向父王保证,从今往后,收起心思,只求父王开恩,不要杀她。”
“咣”忠义堂的大门大敞,黑色夜幕下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惨白月光,风雪如初。唐岳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唐势尧挺着背脊,感觉肩膀像火烧一样的疼,那里压着的,是一座看不见的高山,是他极力想要逃却终究无法摆脱的重担。
夜色漆黑,却也黑不过他心中的浓雾,那些看不见的魑魅魍魉在思想中游走着,那些道不明的情真意切在心头苦痛纠缠,挣扎无用,终究长叹一声,无言以对。有些东西,生来就已经决定,如同血脉,如同命运。
唐势尧颓然坐下,端起酒盏,连同满腔的郁结和不甘,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