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超脱生死

苍天无垢，浩瀚无际，大海湛蓝，波涛吟啸。

六道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澄澈的大海，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纯净的天空，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想知道，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凌珑。

一阵尖锐的叫声从天空传来，浮动的蓝羽，掠过空中的水气，冲上云霄，他拼命往前游，拼命地想追上冥凤，他已经看到冥凤背上的红色背影，他多想大声叫她，让她看到自己，可是不行，他现在是个完完全全的哑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逆流而上，海浪翻腾却把他推得更远，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一滴地消失天际……

“大哥！大哥！”

六道霍地睁开眼睛，一双如翡翠般的绿眸尽是迷茫，他已不止一次梦见那片和海洋，心底里有种感觉，她就在哪里，如今不是他在召唤凌珑，是凌珑在召唤他。

华长空也不知道多少次从黄泉狱海边找到晕倒的他，将他背回鬼王殿，而鬼王殿就是之前轮王宫，沉轮王是个会享受的人物，整个宫殿极致奢华气派，而李广寒听取华长空的意见，把宫殿改造得深沉内敛，要让人还没进来就萌生敬意。事实上，再之前，轮王宫还是鬼王殿，只是沉轮王造反，暗算了赤月，还把其他九王困在地狱之中。

“大哥，你又要去哪里？”

六道每次醒来，都不管自己是睡在鬼王殿还是杏子林的破茅屋，睁开眼就呼喊她的名字，一个人跑去沃礁石，呆呆看着那根神木杖，把它当成凌珑的化身。

鬼王这个身份他从来都没有接受过，他唯一能接受的自己还是别人的丈夫，还要等妻子回来，他已成了沃礁石上一块望妻石，可是谁也知道凌珑是回不来的，只有他还在自己骗自己。

华长空望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叹息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大嫂已经魂飞魄散的事实？”只有接受这个事实，才能接受鬼王这个身份，如今不少人在外殿侯着，李广寒再次不顾身份走到寝殿里查探，却只遇到了华长空，一张冰霜色的脸写满了失望之情：“不是说大王回来了吗？”

“唉，这不又一醒就跑了！”

“可是……我们还有事情想禀报。”

华长空无比为难地握着他的手说：“小寒哥，你也看到了，我大哥现在哪有心思处理政事？你就和其他阎王商量着办吧。”

“我们商议的事，就是让你补上之前李冠玉担任的酆泉狱司一职。”

“什么？”华长空惊恐万状，他连忙摆手说：“呵呵……我这个小婴灵何德何能？我只要是做个小小的狱司就够了，就算没有实权也不要紧！小寒哥，我还要看着大哥，就这样，就这样……你们另算贤能吧！”华长空逃得飞快，李广寒一脸苦相：“唉，这两兄弟怎么一个德性，别人不择手段都要得到的权力和地位，在他们眼中竟不值一文，咱们冥界至于这么惹人讨厌吗？”

今日的黄泉狱海显得比往日宁静，一如六道今天的心情，莫相如在他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起伏。

理应如此，时间是治伤的良药，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六道对她即使不能完全淡忘，至少也能接受她已经消失的事实。

他们两师兄弟，又能回到以前举杯痛饮的时候，六道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哪怕是真的哑了也并觉得和以前没有差别，然而总觉得缺少些什么。是的，他的师弟缺少了魂魄，可笑的是堂堂六道鬼王，却连魂儿都没有，传出去只怕让其他界笑话。

“师弟，你当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打开这些门的？”莫相如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抚摸着地狱之门上巨大的爪痕，看起来确确实实是赤月鬼爪独有的划痕，他在想，或许是六道当时太过悲痛，以致失去了那一部分的记忆。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对什么鬼王冥主一点兴趣也没有，也懒得听那群人在耳边唠唠叨叨，索性一直待在黄泉狱海这里，守着她唯一留下来的神木杖，更为清静。他冷冷清清地说道：“我只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再见到她。”他心里清楚，她走了，连一丝魂魄都没剩下，他不管活着还是死去，都不会与她重聚，如今心痛是唯一的感觉，也是活着的唯一意义，带着这种感觉活着，带着这种感觉死去，其余的事情他不想管了。

“师弟，师兄只能说节哀顺变。”

这话六道根本听不进去，这时候华长空也来到黄泉海边，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坏了坏了，他们现在开始打我的主意！我们是否要离开这里了。”

这个提议他也说过不下百遍，六道还是听不进去，别人以为他离开这个伤心地，就能够慢慢地忘记伤痛。

六道只说了一句话：“我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在这里陪着她。”华长空大失所望，他的大哥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哪怕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怎么劝他。突然，华长空眼睛一转，灵机一动，说道：“不知道大嫂会不会轮回转世？可是这种事情我们又无法得知，听说他们十殿阎王倒有办法查到每个人的今生来世……”

华长空只感到眼前一阵风吹过，六道竟消失无踪，他不禁后悔说了这句话，刚从鬼王殿逃跑，气还没喘过来，六道肯定又跑回去了，他只好对着莫相如撒娇，让他背自己回去。

还在大殿上九王还在议事，忽然只觉得四周的鬼气更加森然，所有人都不禁闭上嘴巴，李广寒是最先一个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立即退回自己该站的位置，跪了下来，其他人看此情形，也都散了开来，回到各自的位置上，跪在地上一同大叫：“吾王万安。”

其实并没有发生多大的事，只是门口出现一个气势逼人的身影，他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干，光往哪里一站，都能教其他鬼匍匐在地，不敢抬起头来。

他的样子并没有改变，只是比当神医的时候更冷更酷，眉宇间的沉着与霸气，仿佛与生俱来，令人不敢仰视。即使第一次面对一众世人闻之变色的鬼界要员，也冷静过人，毫不退缩。

六道径直走到李广寒跟前说道：“起来！”

“是，大王！”李广寒的一举一动都对他表达了无上敬意，可六道并不买账，对他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你们冥界的命莲池在哪里？”这个问题在众鬼之间引起一片骚动，六道能知道这个地方，无需别人告诉他，他在六界行医多年，当然有不少见识。

又个阎王站起来说道：“回大王，命莲池是冥界重地，非必要之时，不得入内……”

六道神色一变，绿眸凶光毕露地盯着他问：“怎样才算必要之时？”

“这个……”

“那个……”

这些名字在三界都响当当的人物，竟一时间都变得不会说话，只有李广寒壮着胆子说道：“大王息怒，我等有事相求！”

“哼！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只要鬼王有特令，才能进去命莲池，您若肯接受这王位，冥界任何一处地方您都可以来去自如。”

六道紧盯着李广寒，难怪华长空会和他走得最近，这个人估计是群人之中最有胆识的一个，他不禁想起程仪身边的鬼婢，一个个戴着的面具都像是眼前人，可见当年的赤月也很依赖他。但是真有本事，还是自作聪明，他要仔细观察一下，语气更加逼人地问：“你这是要挟我？”

“属下不敢，大王若肯接受万鬼朝拜，我等必鞠躬尽瘁，倾心辅佐。”

“我接受！”

六道何等干脆和爽快，让其他人好生诧异和兴奋，可他又说了一句话，完完全全飘进所有人的耳朵里：“但事先要找到我夫人！”

此时李广寒也觉得十分为难，不过他很快就决定下来说：“您贵为鬼王，这件事自然也是我冥界的头等大事，属下必定尽力而为。”

李广寒不愧是公认的足智多谋，六道自问言语上的技巧除了凌珑，他也尚属厉害，对他的态度慢慢地缓和道：“现在就带我去命莲池！”

命莲池是重地，却又无人把守，六道觉得很奇怪，如今他身边只有李广寒跟着，所以只能问他：“命莲池既是重地，为何无人把守？”六道如此质问，竟让李广寒觉得很心安，听起来真的特别有鬼王的气势和风范。

“大王明鉴，未必有人把守才能称之为重地，不想有外来者闯入，就不要给人家机会。”

“所以你们只把重兵放在断魂台，抵御外敌。”

李广寒微微笑说：“大王对我冥界的事情也十分了解。听说大王之是三界之中绝无仅有的六道神医，属下真心佩服得很。”

“废话少说，你的意思是除了我，没有人能进得去。”

“事实上是除了赤月鬼王，没有人知道命莲池的具体位置。”

“你敢骗我！”六道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趁他没有真正动怒，李广寒立即伏在地上喊：“大王息怒，属下怎敢骗您？”六道虽然生气，但这个确实很像程仪的手法，连具体位置都不知道，就没有机会给外人乱闯。

“大王应该知晓，命莲与人的命运相连，遵循天轨流转，若是外力强加改变，终究违背天意，反而不妥。”

“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做违背天意的事，不然神医的称呼岂不是浪得虚名？”

“可这一次，也不是天意所能决定……”

“你什么意思？”气氛骤然只见变得格外紧张，六道最听不得就是这种绝望的话语，只要有一线希望，自己都不会放弃。

“我的意思是大王不必进去，您要找的人我大概也知道是谁，她和大王一样，已经超脱了生死，是不会再有命莲的。”六道的脸紧绷了起来，既紧张又害怕，他不觉得自己能超脱生死是多么觉得庆贺的事情，到宁愿能和她一起生，一起死。

“你们追随赤月多年，可有谁知道他女儿的事情？”

“大王说的是冥凤？”

那只蓝色凤凰随着凌珑的离去，也消失无踪，也不知道是不是已被大海吞没，六道也不知道如何能召回它。

“不是！”

“不是冥凤？”李广寒想了很久，轻轻地问说：“大王说的难道是那位蓬莱圣使？”

“蓬莱圣使？”六道剑眉紧皱，这陌生的名字他从来没听说过，但他曾听过凌珑所想找的蓬莱神木，一双碧眸立即发出光亮，变得十分急躁：“你还知道些什么？”

“属下惭愧，一直没能见到她的真容，对她事情知之甚少，但属下知道赤月鬼王对她十分疼爱，总是不惜一切讨她欢心。”

六道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难以呼吸，心已经狂跳得不属于自己，幸好他只用意灵就能发出声音：“就是她，我要找的就是她！”

李广寒叹息了一声：“可她已经死去很久了，大王若想见她，除非乾坤逆转，时光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