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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潜入许家
白一呆呆地望着许怀忻的背影,似是半晌没回过神来,直至许怀忻背过身走出了房间,白一这才收回怔愣的神色,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许怀忻刚走出去不久,白一也从房间里头走了出来,平静无波的双眼在四周逡巡了一圈,默了默,身形一闪便消失无影。
待他再次出现,却是一身凌厉的夜行衣,深深的回廊不时有下人提着灯穿梭来回,而他则身轻如燕,神色警惕的在屋檐上飞跃,直往后院“静心阁”的方向而去。
家主许淮南的“静心阁”坐落在许家后院柴房的对面,与许府的后花园隔着一座大假山,平日里除了打扫的下人,极少有人走过此处。而此时这一处四周暗沉沉,安静得出奇。
几乎整个许家的人都知道,许淮南从小喜爱读书,而且更是爱书如命。而后院僻静的“静心阁”里头堆满的这些从各处掏回来的各式各样的书,一直被许淮南当成宝贝似的珍藏着。
此刻,“静心阁”里头点着一盏油灯,空无一人。白一的身形入魅,骤然出现在门前,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他在门口脚步稍一顿,明亮的眼,如一池平湖,漫不经心的朝柴房的方向瞥了一眼,柴房门口挂着的一盏倒钩灯,映入了白一的眼底,顿时如在平静的湖上点缀了一坠波光粼粼。
这柴房里莫非关了什么人?
白一眼底掠过一抹思索,伸出去的手在门把上微一顿。一跳而过的想法跃入他的脑海后,却顿时如潮水冲泻入海,一去千里。
算了,柴房里关了人,又关他屁事?半晌,白一已收回视线,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他直接推门入了“静心阁”。
“静心阁”很静,里屋也很宽敞,书案上仅点了一盏油灯,窗户紧闭,一合上门,连一丝风也没有。各种各样的书堆得到处都是,有的被整整齐齐的封好放在书架上,有的则零散的被堆置于书案前。
白一神色悠悠淡然,在密闭的空间里踱步来回,先是跳上头顶的房梁左看右看,瞅了几眼屋里最可能有机关暗道的几处地方,然而没有检查出丝毫的问题,于是,他又在硬实的地板上踏了又踏,在墙脚的各处敲了又敲,在排满古籍的书柜里找了又找,结果却同样没有丝毫的发现。
突然间,他动作一停,清冷的视线从身侧的书架上整齐排放着的书籍上一掠而过,微一思忖,一手轻轻端起书案上放着油灯,走过去,在一排排书柜前来来回回的检查,脚步时而停顿,不时神色平静地打开书,细心翻阅了起来。
看了好半晌,书架上其中的一本书,引起了白一的注意。他们许家的族谱居然也堆在这个地方……手上的动作微一顿,他神色错愕,盯着那本厚重封面古老的《许氏族谱》看一会儿,蹙额犹疑了片刻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书架上那本厚厚的族谱取了下来。
“许氏,原姓七许,前汉望族,世代耕居蜀地……第二代家主七许婀嫏官居大丞相,汉王特赐国姓——许,由此,许氏全族子孙近七百,承先祖荣光数十年……乾龙哀帝在位时期,朝廷派兵突袭围剿,许氏全族溃散,被迫举家迁徙……盛世帝国初年,许氏子孙零落四方……嫡系一支数十人迁至黔地,自此隐姓埋名……”
前汉望族?
白一蹙眉,慢慢地在书案前坐了下来,心乱糟糟的想着:书里指的是哪个前汉?史书他读过的、了解的实际上也不少了,可他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前汉呢……难道说是前汉这个地儿太小了,不足以列入史册?又抑或是有关前汉的那部分的史书……与乾龙帝国的历史一般……被有意毁去了?
还有,当初这么一个七百之众的庞然大族,躬耕于蜀地,为何会在乾龙哀帝时期,落得个全族溃散……直至于举家迁徙的结局?盛世初年,原本是天下安定的局面,许氏子孙又何至于零落四方,最后竟仅有嫡系一支数十人,隐姓埋名迁至黔州之地?
何至于此?
想到了这些可能,白一下意识便抿紧了薄唇,心里不知为何便是一阵深深悲凉,当然……更多的却是沉重。
白一心里乱七八糟的一团,手上刚一个不小心把一旁的油灯推倒,黄色的灯油瞬时洒了出去,白一眼皮子一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那灯,可洒出去的灯油不偏不倚却正好落在堆放一旁的《战国策》一书上。
白色的封皮上落了一小片黄色的灯油,顿时显得尤其刺眼。白一面上刚浮起一抹苦恼神色,谁知那神情刚一浮起来却下个瞬间倏地一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秀气的眉向上扬了扬,半晌,清冷的眸又微微一眯。
这里头居然……有这门道。
他将厚重的《许氏族谱》搁在一旁,白皙的指尖试探的落在《战国策》一书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后,将那整本书往书案的外侧轻轻那么一推,而后只听轻微“咔”的一声,机关触动,书桌正中央的位置上,一片明显的凸凹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藏在书案里的一个方形格子……他嘴角勾起一道弧度,神色悠然地打开眼前的大格子,谁知他刚一打开,视线所及却令人猝不及防,嘴角那抹悠然弧度几乎是在瞬间便消失无踪。
此刻,“静心阁”里没有半丝的声响,身侧油灯静静地燃着,白一低着头死死盯着落入他眼底的那一副绘画清晰、精美绝伦的油画。旋即,眼睛一酸,清澈的眼眸中染上丝丝幽光,渐渐的,那幽光消散,一对黑色瞳孔里慢慢凝聚起了一片朦胧薄雾。
怎么可能会忘记?油画上的人,位至尊后,是当世无双的女中豪杰,她喜着一袭黑衣于风中凛立,唱霸寰宇,拔刀引弓,容颜绝世,风姿飒爽。即使是十四年前大雪山前的一场风暴,令她由此英魂泯灭,化成了落地尘埃,可那也消却不了一位伟大母亲,生死泣泪,坦露于雄浑天地间的纯然无私?
她,墨子卿,怎么能够忘记?
她此番潜入许宅,却不曾想能够见到,当初帝国绝顶的宫廷画师一生倾心所绘的,战乱之后却消失无踪的母亲的这副油画……这油画应该是当初皇庭遗留下来的世间仅存的一副,可是这画又怎么会落到许淮南手里呢?
墨子卿慢慢地靠近那画,手上小心翼翼地抚摸,若是细看会发现她的指尖一直在微微颤抖,明明眼里几乎蓄满了泪,却硬是睁大双眼半丝不眨,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画。
半晌,她眼底浮现一丝愠怒,用袖口随意地拭去了眼里泪水,更加靠近的盯着那副油画,薄唇紧抿。
这画被封存在此,被许淮南保存得确实是极好。可是,要怪就怪她眼力实在是太好了——这画上的指纹印子对她来说,近乎是肉眼可见!而这便表明了拥有这幅画的人,定然是十分的爱惜此画。而几乎也可以想象,许淮南定是时常举画灯下,对着画上的美人怜惜抚摸……想到这里,墨子卿眼底闪过一抹浓郁戾气,触碰着画纸的那只手,微微往后一收,拳头猛地一个攥紧。
好你个许淮南!
不得不说,墨子卿同她的母亲长得很像,足足有近七分的相似……这也难怪当初她随着东翎湛上许家来拜访,许淮南时不时便对着墨子卿的那张脸发愣良久——一副欲言又止令人发指的神情!
可是,许家的下人们一见到她,同样也是一副惊诧犹疑的神情……这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整个许家上下都见过这幅油画吧?
墨子卿正想着,忽听“静心阁”远处似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墨子卿平淡的眉眼骤然一跳,手上随即动作利索地合上那格子,一手拿起那本《许氏族谱》放回了原位。身形又是一闪回到书案前,细细擦拭了一下书案,猛地又想起她刚才在那一排排书柜间来回随意的翻阅书籍时,中间显然也看到了同样的一本一模一样的《战国策》……
而且,机关并不是在那本书上,而是在那书的底下,也就是说,换一本一模一样的《战国策》也是可以的吧……于是,她动作干脆的拿起另一本,将弄脏的那本强硬的替换了下来,随后她一个闪掠便在原处消失,而时值此刻“静心阁”的房门一开,家主许淮南面色沉静的走进来,反身随手便合上了门。
墨子卿身形隐在暗处,身体紧紧贴在横梁上,只露出一只眼睛不声不响的盯着底下的许淮南,却见他合上门之后,并未直接走向书案,而是静默地盯着房门背后的木板看了一片刻,突然抬手将门栓栓上!
墨子卿眼皮子不可抑制的重重一跳,正想着莫非是许淮南直觉太敏锐刚一走近房里便察觉出了端倪,可曾想下一刻——底下那个从没引起墨子卿丝毫注意的平整门板门的背后,一块略显深色的木板,微微滑下了稍许。从墨子卿的角度望去,正好可以从那道长缺口处,看到里头露出的一小块白色的类似于图纸的东西。
敢情刚刚她在房间里上蹿下跳摸索着找了那么老半天的机关暗格……都顶个屁用!人家是奇思妙想,将暗格布在了那么一块……她刚一进门随手一关瞅都没瞅第二眼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破门板上!
狭长多的缺口处正好容得下一个指尖的距离,许淮南将四个手指的指尖伸进了缺口,随意往下一掰便将整块深色木板从门板上拆了下来——一张画着古怪轮廓和复杂线条的白色图纸露了出来。
搞了半天又是一张图……墨子卿翻了个白眼,面上带着一抹阴沉,冷冷地盯着底下拿起毫笔的许淮南,看了半晌,墨子卿凤眸微一眯。
许淮南背对着光,拿起毫笔在那张白色图纸上,最接近于中心的复杂线条纵横交错的位置,画上了一道叉。
有着奇怪轮廓的图纸上,线条似乎毫无规律,随处可见一道道的小叉,而仅有几处地方被许淮南加上了小小的圆圈,却不知是何含义。光有些暗,墨子卿眯着眼盯着那张图纸看了半晌,心里隐隐约约觉得纸上的那个轮廓恍若似曾相似,然而,这样的想法在心底飞掠一过,再要细细琢磨,许淮南早已将木板又装了回去。
莫非是一张地形图,若是地形图,但画的又是哪里的地形呢?墨子卿思忖了良久,却仍是一头雾水。而此时,许淮南却在书案前坐了下来,面色有些沉重,将《战国策》往旁推了开去,打开身前的暗格。
许淮南眼底浮起一抹温情,端过一旁的油灯,上头墨子卿正想着“被自己调换的书看来没有被发现问题”,冷不防却见底下的许淮南面色一变,将暗格合上,抿唇盯着手里的油灯看了一会儿,即刻起身开了房门,往外走去。
真是的!
墨子卿抿紧唇,盯着底下,许淮南前脚刚一走出“静心阁”,墨子卿后脚身影鬼魅一闪,从房梁上飞下来,即刻打开窗台,身形掠出去老远。身后隐约还能听到许淮南对着候在外头的下人沉声吩咐:“巳月!从昨个到今日有谁进了静心阁的?把人全都给我叫过来。”
……
墨子卿从“静心阁”跑出来,微微夜风在树影间穿梭,而他身影却如暗夜鬼魅,一路带风径直窜进许怀忻的房间,立刻脱去身上的夜行衣,而待她拎着衣裳正欲扭过身,呼吸骤然一顿,眼底戾气升起,下一刻,手中的衣裳笔直如剑般的射出去。
“谁?出来!”
夜行衣被当做武器一般的射出去,即刻带起里屋一阵阴风,墨子卿动作如豹跃过去,掌心如刀朝来人劈去,谁知在下个瞬间,夜行衣被来人一掌揉成了一团粉碎,碎成一片绽开在墨子卿的视线前,正好挡住了来人伸过来的手。
那人的动作看似凌厉,一个照面便猛地贴近了墨子卿身侧,然而那伸出去的手却在半空巧妙的拐了个弯,轻易化去了墨子卿凌厉的一式,只一下便把人圈进了怀里。
“是我。”
那人贴着墨子卿的耳侧,轻声道。
“瑞世子,怎么是你?”墨子卿听出了那声音,眼底闪过了一些什么,薄唇微一抿,终究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微冷。
“咱们先别说话,好吗?”清上陌华才不管墨子卿面色有多冷,不容拒绝地拥着她,凤眸微阖,低低道:“你让抱我一会儿,繁华,就一会儿。”
“瑞世子,我姓墨,名子卿。”
墨子卿声音更冷了。
“……嗯,卿儿。”
墨子卿垂着眸子,身体微微僵硬,手心紧握攥得一阵生疼,沉默了半晌,她幽幽道:“清上陌华,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有些事情若是痛彻入骨,终究是回不去的,就比如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