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变故
“你这两天上哪去了,怎么也不接电话,急死我了你知道吗?”方程待杨琳哭完,才小心地问道。
“不敢接,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很多时候不是你想怎么做就可以去做的,人真的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我知道了,我理解你。”方程释怀了,在杨琳的眼泪面前,他失去了继续生气的权利。
“你真的理解吗,你能理解一个女儿面对着父亲身陷囹圄却不肯做出努力的羞愧吗,你理解一个女孩决定离开自己深爱的家人和朋友,远赴重洋去为未知的可能做出努力的无奈吗,你能理解我不想离开你又不得不离开你的痛苦吗!”杨琳一连串的问句,让方程无言以对,半晌才怔怔地回道:“你准备离开我了?”
杨琳没有回答,又抽噎起来。
“对不起,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希望你开心。”杨琳哭的更凶了,方程继续说,“我也真的理解你的感受,我知道你的自责,你的无奈,还有你的痛苦,我想帮你,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我舍不得离开你,但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背负道德的枷锁,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我希望你能明白,只要你幸福,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
方程含情脉脉的表白终于压垮了杨琳的最后一道防线,她依偎在方程的怀里痛哭失声,很久之后终于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郑重的决定,而做这个决定的一瞬间杨琳感觉自己仿佛一艘在风雨中飘摇的孤舟终于寻觅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
方程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为了自己的准丈人奔波了,按纪委规定双规审查期间不得与外界联系,方程只是个普通医生,当然没有那通天的本事接触到,他能做的,也只是通过朋友打听一下准丈人的身体状况,以便宽慰杨琳,让她不要太过担心。
结果朋友一听说打听的市政府秘书长,立刻变了脸色,直接警告方程,说这是钦犯,关押的地点他们也不清楚,知道了也不能泄露。方程各种哀求,仍然无济于事,只好悻悻地回来。海州在线第一时间报道了市政府秘书长被双规的事情,作为前任吴书记的第一亲信,他的落马具有太多的象征意义。网民们纷纷留言,称魏家班拆了农学院的房,魏家班当然是指魏书记,农学院是指吴书记主政期间经常把一些农大毕业的校友安置在政府的重要部门,这批官吏被坊间戏称为农学院,杨秘书长就是吴书记的农大校友。
很多网友回忆起吴书记主政以来给海州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街道更宽了,城市更漂亮了,治安更好了,纷纷为吴书记和杨秘书长叫屈,说他们是冤枉的,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网警们不厌其烦地删了一批又一批评论,但是新的类似评论还是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没办法,他们只好要求网站取消留言功能,这才解决了问题。
通过这件事,方程冒出了民心可用的想法,他积极在论坛发帖,希望借助网络舆情的力量向政府施压,以从轻判罚自己的准丈人。可惜政府不是医院,他们的霹雳手段又岂是小小的医院所能比拟。方程发一条帖子,不过十分钟就会被删掉,再发再删,过了一会儿,他们索性把杨秘书长设置成了敏感词,直接屏蔽掉完全发不了。方程这才意识到,在强大的政府机器前,个人的能力真的是太渺小。
好在杨琳看到了方程的努力,尽管没什么效果,但是他做的很用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女人是用心感动不了的,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杨琳感恩于方程所做的一切,也更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这一段时间虽然很艰难,却是两个人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不久之后这样的快乐就是方程再也企及不到的了,他也遭遇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变故。
变故的原因来自彤彤,正如方程此前所认为的,作为成年人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只是方程所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彤彤突然打来电话:“方程,我要死了!”
“死?怎么回事。”
“我肯定要死了。”
“你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几个月前,有个变态经常光顾我们那条街,把我们街上的小姐妹们轮流上了一遍,这个家伙舍得花钱,去过我那几次,每次都要求不戴套,后来没架住他央求就让他不戴套弄了一次。原来以为他就是好这口,没想到是这个变态有病,他故意这样做是有目的的,就是为了把病传染给我们。”
方程心里一惊,忍不住问道:“什么病?”
“艾滋病,现在已经有两个小姐妹查出来了,我还没敢去查,你说我该怎么办,还有没有办法救我,我不想得这个病死掉…”
下面的话方程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支持不住。方程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他几乎可以断定,彤彤肯定染上了艾滋病,那么自己呢,那该死的一夜,意乱情迷之下,彤彤和自己两个人中谁又会想到要带安全套呢,就算是带了安全套,那么可以阻断艾滋病毒传播的安全系数又会有多少。方程来不及多想,作为医生,他应该会比普通人拥有更多的自救的机会。
他拨通了同学的电话,这是一位传染病控制中心的同学,来不及寒暄,方程开门见山:“我接触了艾滋病毒感染者,有药物可以阻断病毒的传播吗?”
“接触?是职业暴露,还是性接触?”
“性接触。”
“唔,”同学迟疑了一下,倒也不甚惊讶,继续回答道,“高危性行为后及时服用艾滋病阻断药可以阻断百分之九十以上患者的病毒传播,其实所谓的艾滋病毒阻断药就是抗病毒药物啊,你不是学过药理吗,阿巴卡韦,拉米夫定,这些都可以用于早期阻断。你和病毒携带者接触有多久了,我看看能不能尽快给你联系到阻断药。”
“快五天了。”
“五天!”电话那边吃了一惊,“阻断药最佳服用时间是两个小时内,超过七十二小时几乎就没有什么效果了,你这都五天了,现在阻断早超过时效了,你怎么会才想起来查这个!”
“一言难尽啊,”方程再一次陷入绝望,“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也未必就一定会传染上,你也不要这么快就气馁。要不这样,你现在就开始抗艾滋病的鸡尾酒疗法,只要治疗得当,理论上是完全可以控制住病毒扩散,终身不发病。”
“理论上!”方程苦笑了一下,“那临床效果呢!”
“没看过这方面的大样本研究,但是艾滋病的潜伏期是十四年,服药得当的话再活个十四年肯定没有问题。”
“是吗,十四加十四,二十八年,那也够本了。”方程故作轻松道。
“嗯,别废话了,我现在就把处方开给你,利托那韦,拉米夫定,我这里都有,恩曲他滨需要从外地调,我现在就去联系,你也抓紧时间过来拿。”
方程答应着,忙然地挂了电话,出门取车直奔疾控中心。疾控中心的同学已经帮他开好了药,嘱咐道:“这些都是抗病毒的药,作用机理是抑制DNA多聚酶和RNA逆转录酶活性的,其他的药等调过来了我第一时间联系你,你是医生应该知道,是药三分毒,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它们的副作用还是蛮大的,要有心理准备。”
“都有什么副作用?”
“腹痛、腹泻,恶性贫血,还有肝肾损伤等等。”
“好吧,也只好这样了,”方程接过药,“多少钱,我现在就去窗口付费。”
“不用了,”同学摆摆手,“我给你报的是职业暴露,有免费的名额,先拿回去吃吧,你也不要太有心理负担,现代医学这么发达,说不定某一天艾滋病的治愈难题就被攻克了呢!”
“谢谢你的安慰,”方程平静地回道,“我会调整好的,人命在天,物命在人,过好剩下的每一天,管他阎王爷什么时候收我呢!”
“有这样的心态就挺好,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那样生活才会更有意义。”隔了一会儿,对方突然又问,“你现在还单身吗,有没有谈女朋友?”
方程的脑海里闪过杨琳的影子,顿了一下否认道:“没有。”
“没有就好,你这样子了就不要再去祸害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