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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江南无所有

作者:小可爱 | 发布时间 | 2017-06-18 | 字数:3046

百行百市,集市间吆喝声层叠起伏,擦肩而过的女子环佩叮当,歌楼舞榭间的艺人们婉转吹曲,空气里弥漫着小吃食的味道。

“雪儿!你等等我!”

身后传来了蓝衣少年的声音。

秦慕雪摆了摆手,一脸无奈:“我不骗你,我见都没见过你,怎么会认识你呢!”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少年就不屈不挠地跟在她身后,一路叫她“雪儿”,怎么也甩不掉。

秦慕雪正待举步,忽觉有人拉了她一下,她神情忿忿,不解地瞪着蓝衣少年。蓝衣少年神情一黯,扼在她手腕上的力气却不减:“你是真的……不认得我?那你可记得师父?”

“这位公子,我是真的不认识你。”秦慕雪急道,但是瞥见他的目光,却蓦然心中一惊。

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有些发呆,突兀地问:“那,你连风郢这个名字也不记得了?”

秦慕雪能感觉到,她的心脏,在听到“风郢”这个名字的时候,急跳了一下。

可她面上丝毫没有流露出不安,她摇头:“

说认错人就是认错人了,这下可以放开我了吧?”

蓝衣少年愣了一下,过了许久,嘴角才浮起一丝微笑。他淡笑着看她,眉眼清亮:“那你记住,我叫江无有。”

秦慕雪趁这个空当跑开,却远远地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喊声:“你要记住,是江南无所有的江无有!”

她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靠在路边墙上发呆。记忆中缺失的一块仿佛在蓝衣少年说过的话里变得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似乎是她曾经挂在嘴边的话,因此,身体对这句话的反应尤为强烈。不,这是身体原主的记忆,也不是她的。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抚平内心翻腾的情绪,踉踉跄跄地回到药坊。

意映见她面色没有好转,仍是不放心她,给她熬了碗药,喝过药汤后,她坐在药柜前,开始捊清思绪。

最后她还是说服了自己——原主的记忆随着时间在慢慢回来,就算真的随时会死,那么她死后,身体的原主可能会有希望生还,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原主的前世今生她根本不感兴趣,她只要现在,在还留在这里的时候好好吃,好好玩,及时享乐,无忧无虑,也不枉来这一趟了。

想明白这些后,她仰头眯上眼假寐。

“姑娘可是木轩辕的弟子?”一个声音似乎穿过沧海桑田,沉稳而缓慢地响起。

秦慕雪的心绪从冥想的状态中抽离,她蓦然睁开眼看向来人——

门外站着一个老者,着一身粗布衣衫,两鬓微白,却身形直挺,容色焕发,长发在风中微扬开,萧疏轩举,颇有世外高人之态。

一种出乎意料的熟识感在她心里惊雷一般轰隆隆地滚过。

“……你是谁?”

“雪儿!”

两人几乎同时发声,秦慕雪身子一震,木立当地:“你是神医木轩辕?!”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倒流,数不清的有关眼前人的回忆在秦慕雪脑海中炸响开,光怪陆离细细碎碎的片段如流光掠影在她脑海中飞驰而过,却又一瞬间收了回去,重新变作空白。

“不对。……你是谁?”

木轩辕忽然怔住,心痛神驰:“雪儿,你不记得师父了?”

忽而,他眼波欲流,伸出手来,缓缓笑道:“慕雪,你离开七个月以来,为师游走四方打探解你体内毒素的方法,总算,总算……

秦慕雪下意识警惕地后退了几步,一种陌生的距离感横亘在两人之间,木轩辕伸出的手就这么停在昔日的徒儿肩膀上方,。

“师父!雪……雪儿……”远处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秦慕雪往木轩辕身后看,仍然是此前见过的蓝衣少年。

木轩辕回头喝道:“怎么能对你师姐如此无礼?!”

“师、师姐。”蓝衣少年嘴角动了动,看了眼秦慕雪,眼皮重重地垂了下来。

“师姐,你怎么了?”

“木叔叔!”沈意映才从内厅走出,手里抓了把洗净的草药,欣喜地道。

秦慕雪敬畏地盯着木轩辕:“你……是神医木轩辕。你们……真的认识我?”

————————

因为木轩辕的到来,意映下厨做了满满一桌菜,江无有也去帮衬。

不一会儿,菜香四溢。只见桌上六个青瓷荷叶形的盘子、通体翠绿,每个盘子上分别有热荤、冷盘、时蔬、点心,光看颜色就馋得人口水直流。

“师姐,我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狮峰鱼骨和尖椒辣肉丝。”江无有一边说,一边粲然地笑看着尚在怔忪的秦慕雪。。

秦慕雪却心思全然不在菜肴上,她沉声冷静道:“木先生,请随我来。”

语罢便离开前往内间。

意映道:“木叔叔。”

木轩辕见慕雪心事重重,叹了口气,提步跟了上去。

宁静的内庭中,只有木轩辕和秦慕雪两人。

“先生可知道夺舍?”既然遇到身体原主的师父,秦慕雪打算直言不讳。

“雪儿,为师……是为师害苦了你。”

木轩辕心口微微纠着疼,看向秦慕雪的眼神中有几分歉疚。

单薄的身影,苍白的脸色,一如……一如当时她跪在大雪之中为那人求情时的模样。

秦慕雪垂首:“我并不是先生的徒儿。对于这件事,我恐怕解释不清楚,但慕雪很愧疚。”

“雪儿,你第一次见到为师,也说了夺舍的事。”

什么?!秦慕雪心头一跳,“你、你是说……”

木轩辕明白过来。大概是她失去了这段时间的记忆,只记得自己来这里的事了。木轩辕回忆道,“你十六岁那年拜入我晴昼谷,那时也说你是夺舍而来。后来因为变故,险些丧命,不知所踪。”木轩辕眼中有微光闪烁,“好在现在回来了,雪儿,回来就好……”

浮光片羽在心头闪过,秦慕雪忽然明白,困惑着她的,并不是什么原主的记忆,而是,她自己的记忆。那些记忆都是真实的,真实到让她混淆了自己的身份。

秦慕雪震惊,继而垂眸,低头不语。

那么,中途发生了什么,让她失去了这一两年的回忆?她欲言又止,木轩辕拉过她手腕,探了探,沉声问她:“雪儿,你愿意跟我学医术吗?”

秦慕雪眸中是惊异之色,连带着脸色也微变了变。

木轩辕蓦然一声轻笑,笑得抚平了几分额头眼稍的纹缬:“丫头,你做我木轩辕的弟子,我把濯香令给你继承啊。”

说完,他便趔趄地转身一步一步离开。

有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记忆起了滂沱大雾,秦慕雪眼前仿拂回到了很多年前,她耳畔响起了一个老者的声音,那声音笑得浑浊而憨朴:“丫头,我看你骨骼惊奇,要跟我学医术吗?我把濯香令给你继承啊。”

木轩辕身形一顿一顿缓步走开,却在简直要跌倒的瞬间突然被身后一双手扶住。

“师父。”

他眼中的水泽,不过片刻,已经是茫茫大海。

见秦慕雪扶着木轩辕走出来,江无有愣怔片刻,继而眉开眼笑,“师父师姐!”

两人入座坐定。

秦慕雪一言不发,只往嘴里送着东西。

“师姐,连我这份都给你,不够了再要。” 江无有边说边夸张地把自己面前的两碟菜往秦慕雪面前推了推。。

木轩辕和沈意映相视一笑,沈意映这才想起正事,无不伤感地说:“木叔叔,我爹他几个月前仙逝,如今郗家有难,在找一本我爹留下的医书,不知木叔叔可知道去处?”

木轩辕思量片刻,令江无有取来行囊。

江无有打开行囊,众人才看到郗茗留下的医书。木轩辕把医书交给沈意映,说:“你爹年纪轻时因习巫医术被郗氏驱逐,他们哪里会想到他竟用余下的一生钻研治疗郗氏病症的方法,为此他去过南荒之地,到过西域地界,甚至还访过魏国。我此次听闻了郗家的消息,这次本想去高平,但取道京城时听说郗氏在兰溪镇开了一间酒馆,又听闻我‘关门弟子’的威名,所以才顺道来看看。”

自从仲春会后,神医木轩辕的名声被玩脱了。

身在京城的

无论是高官显爵,王孙权贵,风流才子,名门闺秀,都知道神医木轩辕的弟子云游四海,如今暂时留在建康城。

秦慕雪闻言,正在夹菜的手一顿,微红了脸,仰头灌了一杯酒,干巴巴地笑了笑。

她这一举动倒引得三人大笑起来。

江无有在旁笑看,忍不住喷出一口酒,一手指着范沈意映、一手给木轩辕斟酒,“来来来,今日庆贺找到师姐,徒儿敬师父和沈姑娘一杯。”

秦慕雪又喝下几杯酒,脸色比刚才更红了。

秦慕雪问:“师父以后可有什么计划?”

“既然找到了你,又把医书交给了意映,自然是先回晴昼谷。”木轩辕缓缓饮了口酒,“前往郗家的事,意映一人就可以,你们要随我回谷。”

慕雪赶紧拉扯意映,对木轩辕说,“我也可以和师父回谷,不过在意映走之前,我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