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自由化潮生渡海龟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萧静听才姗姗来迟，小轩非常生气，责备说：“怎么才来！”萧静听嘻嘻笑道：“其实来得恰到好处。”圈起胳膊让小轩挽了说，“进去后你就知道迟到的效果。”果然，当范小轩挽着萧静听的胳膊走进大厅后，立刻产生了喧宾夺主的效果。本来等着不耐烦的十几个同学立刻众星捧月般的迎了起来，场面就像小人物恭候最后莅临的大首长那样，脸上挂着谦恭，荡漾着春风。

来聚会的有十二个女同学和三个男同学。三个男同学并没带女友或夫人，女同学中也只有三个带了男友或是丈夫。当然这三位女士的先生绝对是拿得出手的人物，其中一位就是徐丽丽的香港大款老公，也许是由于他皮肤黑的缘故，看去比徐丽丽年长许多。当然，也不像小轩描述的那样寒碜，只是一眼看去便知是粤广那地方的人。

改革开放之后，女性们拼命地追求美丽，十二金钗穿着艳丽，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尽显一派暖色调。独小轩一身缁衣如水，耳上带一对不值钱的工艺品耳坠，项上带一串不上档次的珍珠项链，显得特别素净淡雅，就像白天鹅群里唯独一只黑天鹅，反而十分醒目。

昔日的班长高兰英上穿橘红色衬衫，下穿碎花长裙，上来抱了小轩说：“哎呀喂小轩，你今天倒成了最显品味的一个。把我们的校花徐丽丽都比没了。”其实徐丽丽穿得很高档，是件闪烁着珠光宝气绛紫色的晚礼服，只是那时的内地人还看不惯裸肩露背的着装。徐丽丽为了炫耀自己，插话说：“小轩，你怎么打扮的像个黑寡妇？”

小轩微笑还击：“本姑娘还未婚，当然也谈不上寡妇。”高兰英瞥了徐丽丽一眼，接着说：“小轩，你狗东西为么事骗我？上星期问你找男朋友没？你还说没。今天就带了个洪常青来炫耀。”

萧静听穿一身乳白色西服，就像老电影《红色娘子军》里闪亮登场的洪常青那样潇洒俊逸。他穿白色皮鞋，打蓝色领带，和小轩脚上的皮鞋，头上的绢花形成情侣搭配。

范小轩进入了兴奋点，不由得朗声笑道：“现在不是提倡高速度么，所以就快闪了一个，但是我头脑还比较清醒，还没婚呢。请众姐妹们给参谋参谋，要是你们审查不通过的话，我就一脚把他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霹雳男友萧静听，我叫他雷哥。”

萧静听向大家笑笑，非常洒脱的说：“我是丑女婿怕见丈母娘，何况这么多的大姨姐小姨妹们来挑眼，所以磨磨蹭蹭不敢来，害得大家久等了。我甘愿受罚，今天这场聚会由我埋单好了，大家就不要AA制了。今天大家只管尽情地吃，尽情地喝，尽情地吹，尽情地跳，舞会也由我买单。我这个水货洪常青就陪你们每人跳上一圈。”

一位大伙叫她小妖精的女同学嘿嘿笑了说：“陪美人跳，我们丑人咋办？看来只有徐丽丽才够格，她是我们的校花，还当过空姐，就怕她老公在一旁吃醋。”

徐丽丽乘机把老公介绍给萧静听：“这是我老公黄书贵，香港人，是粤海制衣公司的董事长，粤港两地，以及南洋和上海，都有我们的制衣厂。”说罢指着开玩笑的女同学矫情的说：“小妖精又拿我开涮，那会还不兴评校花呢，我最多算个班花。”又嗲嗲的喊丈夫，“老公，我陪这位靓仔跳舞，你不吃醋吧？”

老公说着粤语普通话：“我不吃醋的啦，我是来打酱油的。”一句萌语把大家逗乐了。徐丽丽卖弄说：“我们家有保姆，用不着你打酱油。”又对萧静听说：“他就喜欢晒海滨浴，打高尔夫，脸晒得跟酱油似得，才三十出头的人跟老渔伯一样。”转而对老公连贬带褒的说：“我带你来参加同学聚会目的是什么？不就因为你是董事长，好给我们签单报销。要知道大陆工薪阶层的薪水是很低的，所以他们才商定的AA制。”

老公说：“好的，好的，老婆的话我坚决照办。萧先生，今天一切开销统统由我埋单好了。”萧静听笑道：“黄先生，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我的地盘当然是我做东了。”

徐丽丽一手轻轻搭在萧静听肩头上，一手扯起萧静听的左手说：“来，我们先跳段探戈，给这些土包子们开开洋荤。”说着眼睛瞅着萧静听西服袖口上的纽扣，萧静听笑道：“跳探戈，还不如跳迪斯科。”徐丽丽虚意一笑说：“迪斯科虽是新潮，那是西部牛仔们的疯狂。萧先生是有品位的人，当然要跳探戈了。”

徐丽丽看到了萧静听西服袖口上没有品牌标志，轻蔑地笑道：“哎哟，看你这么个富家公子，怎么穿了件水货西服？”萧静听跟着她转了两圈笑道：“我是个水货洪常青，所以只能穿水货西服。相必当年洪常青冒充南洋富商，一定穿的是你家公司提供的西服了。”大家都笑了。

萧静听挥洒自如的表白立刻激活了聚会者欢乐的氛围，一个男同学哈哈笑着插话：“雷哥果然潇洒大方，你绝对不是水货，我们这里有个真正的水货博士。”大家哄笑起来。

水边星上前和萧静听握手说：“萧先生你好，我姓水，叫水边星。在英国莱斯特大学读经济学博士，研究方向是新自由主义市场经济。水姓本来是中国百家姓里最好的姓，老子都说上善若水。可自打改革开放以来，咱们这里诞生了个新名词，叫水货。好唻，我也跟着沾光，叫水博士也罢了，还非要加那个货字。其实本人一点也不水，正儿八经地考上的公费生。你不信问小轩，那时她经常辅导我英语。”

萧静听玩笑说：“你不但是水货，而且是大水货。”只在英国受了两年教育的水博士，似乎还没把绅士风度学到手，摆脱不了阿Q的劣根性，恼怒别人说光啊亮啊的，一时面红耳赤想发火：“你——”小轩微笑道：“我说水同学，到了英国你怎么还没学会幽默？”学着龟状的样子，“你是只大海龟耶，可不就是大水货么。”说着哈哈笑了。大家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水边星跟着转怒为笑说：“是，我是一只大海龟。”萧静听正经说：“玩笑啊，别在意。其实水货原本就是自由经济的副产品。既然水博士是研究市场经济的，我建议你不妨就此写篇论文，论证水货的水与不水的相互关系，它既可以堂而皇之地流出国门，反过来还能汹涌澎湃地冲击国门。”水博士不由得一惊，心想，这位萧先生看来很厉害，于是笑道：“萧先生真幽默。”

大家寒暄之后，结对次序入座，萧静听挨了水博士坐下，左边是徐丽丽的老公黄先生。小轩则和高兰英坐他们对面。二十个人刚好坐了两桌。经过吃、喝、吹、跳，四道程序尽兴后，终于曲终人散。

回家的路上小轩非常兴奋也十分快乐，上来挽住萧静听的胳膊，萧静听拿掉小轩的手说：“咱们的租赁合同到期了，我这个水货男友也该解职了。”小轩矫情的说：“我租的是半天，现在才十点，还有两钟头呢。”于是又挽了萧静听的胳膊笑道：“你今天表现的很不错，完全把那个黄董事长和水博士给镇住了，我看你和水博士聊天时，他总是频频点头。”萧静听自负的说：“你以为留洋的博士就一定比土博士厉害？当年那些喝了洋墨水回来的海归们，哪个能比得上毛泽东？”

小轩笑了说：“表扬你两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知道高兰英怎样评价你和黄书贵的吗？”萧静听侧脸看看小轩说：“洗耳恭听。”“她说，假如你今天穿一套黑色西服，戴付墨镜，你就像他的保镖。可你穿了套白色西服，像个浪漫公子，他看去倒像是你的管家。”

萧静听哈哈大笑说：“高兰英评价很到位。别看黄书贵是什么董事长，小轩，只要咱们好好做，说不定将来这位董事长做垮了，保不定会成为咱们的账房先生。当然，咱们要是做失败了，我也有可能成为他的保镖，你也可能成为他家打酱油的老妈子。不过后一种可能绝不会发生。我和水博士聊天中，我越来越觉得我的认识是正确的。中国要改革开放，就必须和国际接轨，必须接受人家的游戏规则，才可能融入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因此，私有化就是不可避免的。水博士赞同我的看法，他说，中国必须补上这一课，党内的一些有识之士也这么认为。”

小轩笑道：“我说水博士对你频频点头的，原来你俩是酒逢知己。”萧静听说：“也有话不投机的时候。他说，市场经济是两只手。我说不对，计划经济才是两只手，政府计划是一只手，市场运作又一只手，两手协调很好的话，计划经济发展速度优于市场经济，这是被历史证明过的。问题是两只手不可能总是协调的那么好，一旦政府的手失算，就会乱套。

“他说，所以新自由主义就主张彻底斩断政府这只手，完全靠市场来调节。我说，不可能。那要政府干什么？要知道市场经济实际上是三只手，还有一只贪婪的手。人群熙熙皆为利来，人群攘攘皆为利往。没有这只寻利的手，市场就活不起来。按照你的观点，人性都是自私的，那么少了政府这只管控的手，这些正常寻利的手必然会变成贪婪的手。贪婪的手必然会导致市场失控和溃败，你说不要政府这只手行吗？他说，我的观点还蛮新鲜，问我师承哪位导师。我说我的导师是范小轩。”

小轩噗嗤笑了说：“市场经济三只手是我的伟大发现，但被你系统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