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二重身份（四）

忍受着巨大的内心波动，张义潮强压着想要呕吐的冲动辞别了东米赤加以及央可。回到城外的张家庄园，张义潮再也忍受不住，一口吐在了空地之上，上涌的胃酸刺激着张义潮的喉咙。

张义潮左手捏着喉部，晃晃悠悠的向门内走去。跟随其后的张家家丁试图上前搀扶着他，可是却被张义潮倔强的甩开了，此时的他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儿。听说张义潮回来了，高瞻与尉迟孝二人便前来书房。

刚刚在将军府腰斩犯人的场景如同一个魔咒一般在张义潮的脑海之内挥之不去，这个魔咒令张义潮的内心如同上千只蚂蚁在啃食一般难受。高瞻轻轻的推开了书房门，低声问道，

“大人，在么？”

听到高瞻的声音，张义潮当即回过神来，在这种状态下，高瞻的到来无疑于雪中送炭，总能在张义潮最需要心理慰藉的时候给予其方向。高瞻和索勋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张义潮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兴奋，随即又消失饿一干二净，高瞻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关切地问道，

“大人，今天是您继任沙州刺史的大好日子，按理说你应该高兴才对，为何表现的如此憔悴？”

“哎…”

“莫非有变动？”

张义潮并不准备对高瞻和尉迟孝隐瞒今天在将军府发生的事情，因此发出一声悠扬的叹息声，说道，

“吐蕃赞普特命央可前来传诏，本官已经正式担任了吐蕃的沙州刺史一职！”

“这也正说明了吐蕃赞普对你的重视，今后我们也可趁此机会发展壮大我们刺史府在沙州的影响力！”

“子玉先生有所不知，这个央可身为本教法王，在吐蕃上层贵族中的影响力可谓是非同小可。此人为了独尊本教，居然当着本官的面提出了清除一切非本教的想法，并且要求本官配合其清除！”

此话一出，高瞻顿时气的胡子上扬，尉迟孝脸色煞白，拳头握成了鹅卵大小，恶狠狠的说道，

“这个疯狂的家伙，居然想要实行宗教消灭计划，我看他是想激起民族仇恨制造新的杀虐！”

“老夫虽说不在空门，但是心却向道，如果按照央可的计划，老夫自然也在清除的范围之内！”

“现在的问题是，一旦本官以新任沙州刺史的身份公开支持央可的宗教计划，那么势必会引起沙州百姓的极大反感。到时候我们不仅难以实行我们的后续的计划，反而会引起新的民族仇恨！”

此时的高瞻虽然对央可的计划很气愤，但是毕竟没有因此而智昏。只见高瞻捋了捋扬起的胡子，沉声问道，

“大人，央可身为本教的法王，心里当然会偏向本教的利益、关心本教的长远发展，因此所谓的清除计划就是为了清除异己保证本教一家独大，这本身无可厚非。老夫想知道，五州将军东米赤加对于央可的计划到底是持什么态度呢？”

“至于东米赤加的态度，本官一时也没有弄清楚。不过又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我们的黑铁矿石到目前为止依然是他最感兴趣的！我相信，只要我们掌握了黑铁矿石的来源，东米赤加绝对会在某种程度上支持本官，因此我们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几乎！”

听了张义潮这番话，高瞻与索勋均表现出了亢奋的神色，尉迟孝更是激动的走上前去，低声问道，

“大人，有什么计划？”

“是啊大人，既然我们有如此有利地条件，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壮大实力呢？”

“二位师傅不必着急，虽说吐蕃的沙州刺史府已经成立，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我这个刺史之外，其他官职一概悬空未定，不知二位师傅是何看法？”

对于刺史府的其他官职人选，高瞻自然是旁观者清。身为一个局外人，高瞻也料定东米赤加不会放过这个安插亲信的大好机会，因此在刺史府官员的任命上，张义潮这个新任刺史与掌管五州军队的将军必然会有一场较量。

至于这场较量的结果，高瞻也似乎是成竹在胸，因为高瞻明白这场较量的关键依然是黑铁矿石。因为黑铁矿既是东米赤加推荐张义潮出任沙州刺史的的触动点，又是张义潮在今后较量之中的砝码。

东米赤加或许并没能意识到，自己推荐张义潮出任沙州刺史并借机绑架张氏兄弟二人为自己服务，这个逻辑并没有问题，但是东米赤加却忽略了这种逻辑的基础就不可靠，那就是张义潮本人已经暗中接受了李唐的任命成为李唐沙州刺史，而张义潮之所以再接受吐蕃的任命本就是想要反过来利用吐蕃的力量来达到壮大自己实力的目的。

张义潮看了一眼高瞻，从其神秘的眼神之中，张义潮清楚的感觉到高瞻对于这件事情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随即试探性的问道，

“子玉先生一定想到了应对的办法，还望赐教！”

“大人，当初东米赤加之所以极力在赞普面前推荐您担任刺史，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张家掌握了沙州乃至河西一带的铸铁坊，也正是这座铸铁坊为吐蕃提供了武器。最近几个月，我们张家又掌握了黑铁矿石的来源，那么东米赤加势必不肯放过这个拉拢我们的机会。”

子玉先生所言非虚，即便如此，恐怕东米赤加在刺史府其他官员的任命上也会不遗余力的推荐自己的心腹，这样本官的工作也将在吐蕃人的监视之下！”

“这个还请大人宽心，尽管大人不担任沙州刺史，恐怕沙州密探也不会打消对你的监视。只是我们在沙州刺史府其他官职的任命上要掌握主动，否则大人这个沙州刺史也就失去了意义！”

听了高瞻这番话，站在一旁的尉迟孝也表示认同。尉迟孝心里明白，一旦失去了任命官员的权力，那么张义潮这个沙走刺史也就失去了意义，而借助吐蕃人暗中发展实力的计划也将成为泡影。只见尉迟孝粗着嗓子，近乎低吼道，

“大人绝不能在原则面前让步，否则这个沙州刺史宁可不做！”

尉迟孝的语气有些激动，但是说的确实实话，张义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

“师傅稍安，如今刺史府还没有走上正轨，即便是我们想要抓住人事权利，恐怕也不是一件易事。东米赤加绝非等闲之辈，他一定会在后续的人事任命上与我发生冲突！”

“大人的意思是？”

“吐蕃沙州刺史乃是光明正大的，那么本官绝不会任由吐蕃人过多的参与其中。依本官的意思，在刺史府的长史、司马、六曹参军等官职上任命我们自己人以达到制衡吐蕃的目的！”

“可是？”

见尉迟孝心存迟疑，张义潮挥了挥手，朗声说道，

“这件事还望二位师傅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如何助你？”

“义潮违逆母命担任吐蕃官职已经属于不忠不孝，二位师傅一旦参与进来，势必会？”

张义潮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高瞻与尉迟孝自然是一清二楚。只见二人双膝跪下，抱拳作揖齐声说道，

“我等愿为大人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见二人如此隆重，张义潮赶紧上前扶起二人，用一种近乎感激的口吻，说道，

“义潮何德何能，蒙二位师傅鼎力相助，实在是惶恐。国难当头，义潮出任吐蕃官职也是情非得已，今后遭人诟病恐怕也是常有的事，连累二位师傅，义潮着实不忍！”

“大人言重了，我等愿追随大人！”

“感谢二位师傅！”

张义潮搀扶着高瞻与尉迟孝坐在了椅子上，二人皆是感激涕零。年仅四十的高瞻胡子已经出现了花白，在张府生活的二十年时间让其对这个家族产生了很强的依赖感，尤其是张家父子两代三人在于吐蕃人斗争的过程中表现出的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令高瞻折服。

待二人坐定之后，张义潮从桌后取出了用黑铁打造的横刀，这把横刀与赠送给东米赤加那把横刀有点儿区别，长度仅仅只有两尺左右，在刀鞘以及端部同样也镶嵌了红蓝宝石，看上去很是惹人注意。张义潮一把抽出横刀，“咻”的破空声响起，只见张义潮脸上顿时阴沉下来，高瞻急忙问道，

“大人，这把刀乃是铸铁坊锻造，无论是性能与色泽都不是普通横刀所能相比，杀伤力可以说是极强，为何大人反而有所顾忌呢？”

“子玉先生有所不知，今天在将军府，东米赤加就用我们赠送给他的黑铁横刀腰斩了四名犯人，因此这种黑铁横刀的性能我也是见识过了！”

此话一出，高瞻与尉迟孝皆是一怔，只见尉迟孝低声问道，

“大人是说，这把横刀能够腰斩犯人？”

“千真万确，据说这几名犯人是因为聚众造反才被吐蕃人抓获，腰斩之时，这些犯人早已经沦为阶下囚！”

“大人的意思，在我们沙州存在反抗吐蕃的势力，这可真是一个机会！”

对于同样的一件事，高瞻考虑的角度与尉迟孝可谓是截然不同，换句话说，高瞻考虑的更为详细，对刺史府的今后发展也具备了参考意义。

在将军府的时候，张义潮因为犯人的遭遇而丧失了对局势的判断，现在经高瞻提醒，张义潮已觉恍然大悟，毕竟这种反抗吐蕃的暗中势力存在于沙州甚至河西的其他地方，而这一发现对张义潮等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鼓舞，同时也让张义潮对五名犯人的惨死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