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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此情惘然
登基大典完毕,刘裕一如惯例,大赦天下。然而出生低微的刘裕似乎天生和皇族有仇,经他的手,已经有桓家、慕容家、姚家三家的皇帝和宗族遭到了屠杀,现在该轮到司马家了。
望着太极殿上身穿五爪龙袍,头戴十二旒皇帝冠冕,高坐在九龙椅上的刘裕,萧正峰的眼前似乎发生了重影:他亲眼见证了这个人由一介军吏变成了晋朝的柱石大臣,由宋公变成宋王,再变成宋帝,但那个气吞万里如虎的英雄,却似乎离人们远去……
太极殿东堂,刘宋一干文武齐聚一堂。新朝伊始,百废待兴,一条条的治国策略就从这些人的口中涌了出来。萧正峰有自知之明,对于治国理政他始终是个外行,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保持沉默。朝议讨论到现在,众臣最终议起了对废帝司马德文的处置问题。一些年轻武将皆是主杀----既然前安帝被杀了,现今的废帝干脆一并杀掉,一了百了,不留后患!老成持重的武将及一批文臣皆是沉默不语。
面对此情此景,刚被赐爵镇南公的萧正峰,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陛下,当年慕容超、姚泓是别国国主,杀了也就杀了。可是现在废帝既非敌国君主,在名义上还曾经是我们的主君,他又禅位给您,我们根本没有杀害他的理由啊。况且我们大宋并不是历史上永远的朝廷,如果子孙不肖,刘宋家的天下迟早也会被别人夺去。今日我朝杀了前朝的废帝,他日我们的子孙也会同样遭人屠戮啊。”
萧正峰的话在自己看来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听在刘裕的耳中,却句句是诛心之语。刘裕的脸色铁青得吓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徐羡之拉了拉萧正峰的衣袖,萧正峰会意,望了一眼刘裕的脸色,他并不感到害怕,只是长叹了一声----他心里明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是不论如何,也要尽一份心力罢了。
“陛下,微臣告辞了。”满朝皆无声响,萧正峰也不待刘裕应允,倒退着离开了西堂。
萧正峰走后,刘裕并没有当堂发火,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声“散朝”,就自顾自地离开了西堂,留下一众文武有些不知所措。
对于司马皇族的处置,刘裕自有自己的苦衷。自己出身寒微,没有世家背景,刘穆之已死,再也找不到可信任的重臣托孤。萧正峰虽然亲近,但他毕竟武将出身,虽对自己忠心耿耿,但在朝堂斗争中显得很是幼稚。这样难保自己百年之后,在没有能人扶保自家子弟的情况下,司马皇族不会卷土重来!现在司马德文虽然没有任何危险,但是难保以后没有!如今的废帝在自己看来,就像如鲠在喉,让人食不下咽。
不过,虽然要杀司马德文,毕竟不能公开杀。刘裕先是下诏,将废帝贬为零陵王,安置于建康南郊的秣陵,由冠军将军刘遵考负责保卫。没过多久,刘裕将一壶毒酒交给心腹大臣张邵的兄长张伟,让他利用自己以前是琅琊王旧人的便利,找个机会毒死司马德文。没想到张伟却是个忠义之士,得到毒酒后,自己一饮而尽,死于半道。这次小小的失败让司马德文又多活了几个月,同时也引起了他的警惕。
得知张伟的事件之后,萧正峰首次来到零陵王府,看视司马德文。零陵王司马德文与其王妃褚灵媛听闻镇南公萧正峰来府,慌忙出府迎接。
“萧正峰拜见王爷。”萧正峰下马,对司马德文以臣子之礼相见。
司马德文赶忙扶起萧正峰,连道:“镇南公,您可折杀小王了。”
司马德文面色平静,然而他扶起萧正峰的双手,却微微颤抖着----他不知道萧正峰今朝来,所谓何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与刘裕的关系,难道上次张伟的事情不行,要由萧正峰亲自出手了?司马德文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这位是王妃吧,微臣有礼了。”萧正峰躬身言道。
“镇南公大驾光临,让我们夫妻俩受宠若惊。但不知镇南公此次前来,所谓何事?”褚灵媛语声柔和,眼神却是凌厉。
“哈哈,也没什么,近来无事,偶然想起与王爷的故旧之情,于是就让家仆带了些吃食过来,想与王爷一醉方休呢。”萧正峰笑着说道,“来人啦,将吃食交于王妃处置,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萧府一众的仆人将整车的吃食卸了下来,就赶着牛车转身离去。
“怎么着,王爷,难道我们就这样晾在外面吗?”
“哦哦,对,对,萧公,里面请,里面请。”司马德文让开身子,与萧正峰一并进入王府。
不一会的功夫,王府的大堂内传出欢声笑语,而在厨下,褚灵媛则眉头紧蹙地拿着银针一一查验萧正峰所带来的吃食。检查了一番,褚灵媛缓了口气,她吩咐厨子将食材进行烹制。
褚灵媛款款来到大堂,她紧挨着自家夫君坐着,神色平静。司马德文看到褚灵媛的表情,心下也放松了些。
“哈哈,王爷、王妃,你家王府的这个酒可是不咋地啊,下次我来,定当带上好酒。”
“那多谢镇南公了。”褚灵媛带司马德文答道。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萧正峰摆摆手,继续说道,“王爷,当年臣从桓贼手中将您和先帝救出,那时你虽身处囹圄,但依旧恬淡从容,那时我就知道您是个智者啊。不过,臣是武将,当时迫于情势,多有得罪了。”
司马德文笑着听萧正峰说话,只是不答话。
“镇南公,现在的朝廷是宋,现在的陛下是宋帝,我家王爷只是大宋的零陵王,还请您不要再在我家王爷面前称臣了。”褚灵媛的话绵里藏针,温柔之中可见锋芒。
“诺。”萧正峰端起酒觞,大笑道,“王爷,您是智者,而王妃却是贤者。来,王爷,在下祝你们夫妻一杯。”
司马德文几杯下肚,眼见萧正峰并无恶意,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加上有褚灵媛在一旁佐酒,他的心思也逐渐放开了。许久了,除了身边的体己人,他身边没了亲人,没了朋友,甚至连一个能陪着喝酒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其实很孤独。如今萧正峰来了,他倒可以说上一些话了,纵然含蓄,但还是能够宣泄一番。
酒至半酣,情到浓处,司马德文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开口言道:“萧公,您也知道我是个胸无大志,只想过平静生活的人。我有意向陛下上奏表----离开王府,归隐田园,不知可不可得?”
“王爷,明哲固然可以保身,但太露于行迹,可就是取死之道了。当今陛下英明神武,王爷还是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当好王爷吧。不过,陛下百年之后,到时时过境迁,王爷倒可以向新帝试一试?”
“多谢萧公教我!”司马德文避席顿首。
见司马德文如此,萧正峰连忙避席,言道:“王爷,这怎么敢当啊!”
“萧公,您可当得起。今日这一拜,还请您救我夫妻性命!”褚灵媛也跟着款款拜了下去。
萧正峰怔怔地站在座位旁,好久后,无奈地一叹:“放心吧,有我在,定保你们夫妻无虞。”
“多谢萧公。”司马德文大喜。
“多谢镇南公。”褚灵媛也跟着说道,脸上带着喜意。
王府一日,宾主尽欢。萧正峰临出王府的时候,司马德文与褚灵媛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王府大门,“萧公,小王只能止步于此了。”
“嗯,王爷稍安勿躁,他日定可获得自由。贤夫妇回去吧。”萧正峰接过仆人手中的马缰绳,蹬鞍上马,一拉嚼环,策马而走。
望着萧正峰消失在巷道尽头的身影,司马德文依旧伫立在王府门口。
“王爷,天冷,回去吧。”褚灵媛爱怜地望着司马德文说道。
“嗯,好。”司马德文回转身,轻抚着褚灵媛的脊背,与其手挽着手,一同走进王府。
一条黑影自巷口的一处民居旁转了出来,他朝着王府张望了会,不多时的功夫,王府角门旁出现一名小厮,小厮走到黑影的身旁耳语了起来。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小厮回到王府,而黑影则消失在了巷口的深处。
西堂暖阁内,刘裕半倚着身子,躺在榻上。谢晦躬身站在一旁,静静地述说着有关零陵王府的一切情况,不带有一丝感情的波动。
“谢晦,对于零陵王,你怎么看?”听完谢晦的禀报,刘裕开口问道。
“臣还是坚持以前的主张,既然晋安帝已杀,仇恨已经结下,如今的废帝留之无益,他正当盛年,以后的变数太多。”谢晦表明态度时,自始至终没有提到萧正峰的因素,哪怕前面客观的叙述中----对于萧正峰到王府以及所说的话,他也是据实禀报,不掺杂一丝个人的感情。
“嗯。”刘裕淡淡地应道,“这个道成啊,嗨,还真是心软。不过,我倒是可以放心了。谢晦,你草拟一封圣旨,明日即时颁下。”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