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准岳父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方程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轻柔的蚕丝被里，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屋顶和淡蓝色的墙面，再看周围的装修摆设，赫然就是一间女子的闺房。方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审视四周，只见一个女孩裸着身子背对着自己。方程探过头一看，是彤彤，可儿的母亲。方程再看自己，居然也裸着身子，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只感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脑袋里，额前的血管随着心脏搏动突突的跳动，涨得他头晕目眩。
方程狠命撕扯自己的头发，想让自己记起点什么，想让自己再回到梦里，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却只感觉到大脑一片空白，头皮的撕痛也提醒自己这荒唐的真实。
“我特么真是个混蛋！”方程恨恨地骂了自己一句。随即起身寻找自己的衣服，发现床旁有一身男装，方程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一股脑儿套在身上，拿起放置在旁边的手机钱包，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
回到医院，在手术室更衣间里洗漱完了，方程才坐在椅子上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冥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做了决定，他取出手机，认认真真地写了条信息，“对不起，不管我昨天晚上做了什么，都希望你不要介意。这里是五千块钱，钱不多，送给你以表达我的歉意，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收费的，不够的话我再补。希望这件事对你对我都不要再造成伤害。”方程盯着短信思量再三，终于按下了发送键，接着又在微信上给彤彤转账五千元，这才轻轻地吁了口气。
彤彤直到中午才起床，昼伏夜出的生活彻底颠倒了她的生物钟。睁开眼本能地拿起手机来看，不一会儿就发现了方程的信息。信息不长，彤彤却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秀气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愤，一丝痛苦，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这时她想起他的衣服昨晚被她洗净了，正放在阳台上晾晒，遂愤恨地起身，将它们扯下来扔进了垃圾桶。她决定了，不会再向他坦白，其实那天晚上，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发生。
方程一度不相信那些喝断片和酒后乱性的托词，但是这一次，他不得不相信，对于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虽然连一丝一毫的的画面都捕捉不到。但他却没有任何怀疑，因为他不知道，在酒精的麻醉下，一个男人在释放了所有道德与责任的束缚之后，他冲动的边界会在哪里？他记得昨天晚上和站街女的争吵，记得两个胖子的殴打，甚至模糊记得被一双温柔的手脱光了衣服擦拭，但这之后就是一片混沌的空白。
这时呼吸机的监测屏幕传来一阵阵的急促的警鸣，方程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巡回的姜护士赶紧提醒：“小方，快看看什么东西在报警！”
方程这才意识到，赶紧沿着呼吸管道查找，终于发现原来是气管导管接口的地方断开了，方程把它拧上后，抬起头迎着手术台上外科医生们疑惑的眼睛，故作镇静地说道：“没事了，你们继续吧！”
台上主刀医生是袁伟强，在做一台甲状腺手术，他盯着方程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小方，怎么回事，一进来就看你闷闷不乐的，老婆偷汉也不至于这么难过吧！”
“我哪有老婆！”方程知道袁主任在开玩笑，还是反驳道。
“那就是失恋了，听他们说你和市府杨秘书长的女儿在处对象。”
“没有的事，她就是一个网站编辑。”
“哦，那就好，我还在为你担心呢。”袁伟强欲言又止。
“担心什么，是杨秘书长出了什么事吗？”方程听出了话外之音，追问道。
“贪污啊，还能有什么事，中国的官场你是知道的，现在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抓起来，挨个枪毙可能会有冤枉的，但是隔一个枪毙一个，绝对会有落网的。”
“案子已经发了吗，杨秘书长现在怎么样，双规，还是已经被抓了？”毕竟是自己的准老丈人，方程当然要打探清楚。
“还在查，听说是新来的魏书记指示的，杨秘书长已经被停职接受调查了。”
“这绝对是政治斗争，”担任助手的外科医生接过话茬，“前面被抓的那个医改办主任，一共才查出来五十万的贪污，才五十万啊，在现在这种无官不贪的局面下，这特么就是一个大清官，我都想送面锦旗给他。”
“你知道个屁，”袁伟强骂道，他从来口无遮拦，所以大家并不在意他这样爆粗口，袁伟强一边娴熟的结扎血管，一边接着说道，“医改办那个王八蛋被抓我绝对要在政府门口放鞭炮庆祝，他犯得最大的罪不是贪污，是特么瞎作为乱作为，胡作非为！”
“你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做助手的外科医生可能也是和袁伟强插科打诨惯了，所以并不拘谨，直接回道，“没有那个王八蛋，你能承包这个医院，能当大股东拿分红？”
“真不如不当，”袁伟强并不觉得被冒犯，反倒认认真真解释起来，“当了股东，多赚了点钱我承认，可是特么的天天受老罪了，卫计委、医改办、医保办，动不动就来刮油水，芝麻大的官我也要腆着脸陪着笑，一个不到位就开始各种找碴挑刺。”
“你要是觉得憋屈，干脆把股份让给我，我皮子贱，就喜欢伺候那帮孙子，让我来替你受这罪吧！”
“你个小王八蛋，手艺还没练好，花花肠子倒不少。”
两个人你嘲我讽的还在互相打趣，方程已经没兴趣听了，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杨琳的身上。如果已经立案在查杨秘书长了，那么杨家人政治联姻的计划就会成为泡影，根本没有时间来实施了。对于魏书记的雷厉风行，方程心里甚至有一丝窃喜，尽管他很羞愧，为了准丈人违法被查而感到窃喜真的很可耻，但他又想到，作为成年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贪污也好，违法也好，最终都会受到法律的审判和制裁，正义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不来。
闲暇时方程拨通了杨琳的手机，手机铃声一直在响，却没有人接，只好又发了一条短信：不管什么结果，请当面跟我说。后面附了一首诗：如果你要离去，我不会挽留，曾经的日子，我们都没有错。如果你还回头，泪不必再流，今后的岁月，还得苦苦奋斗。如果已成陌路，好好道声珍重，风里雨里，一个人，好好地走！写完了，方程又检查了一下标点符号，这才小心翼翼地发出去。
一直到晚上，杨琳依旧没有回复。方程紧张地思考着，难道杨家人还在胁迫杨琳，还是杨琳已经拿定主意离开。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再怎么努力都将无济于事。方程回忆着两个人相处的种种，总觉得还有挽回的机会，虽然互相之间没有表明，但是两个人的的确确恋爱了，爱得清新，爱得雅致，如春雨入夜，润物无声。方程的耳边似乎回响起张学友的情歌，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好悲哀…
第二天下午，杨琳突然打来电话，电话那边的杨琳泣不成声，传言终于成真，杨秘书长东窗事发，被抓了。关于这位准岳父被抓的桥段，方程也听到了好多个版本，最靠谱的版本是这样说的，魏书记上台以来一直透露着要揭前任老底的想法，但是因为政治局面波谲云诡，所以一直隐忍未动。就在吴书记留任班底的亲信部属们放松警惕的时候，魏书记联合政法委书记和纪委书记突然发难，将市委四套班子所有涉事人员全部关在一栋办公楼里，然后突击审查，逼迫他们互相检举交代问题。杨秘书长浸淫官场多年，面对审查也是镇定自若并不惊慌，因为不清楚纪委核查清楚了多少问题，就试探着交代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情，审查组问清楚之后准备放他回去了。等他就要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偏巧碰上了一个老战友，老战友跟他打招呼：“你怎么也在这里？”因为是老战友，而且很久没见过，杨秘书长也就放松了警惕，诚实回答：“纪委审查交代问题的。”
“那你都交代了？”
“早知道他们就问这几件事情，我早就交代了！”
“这么说你还有别的事情，对不起，我现在就在纪委上班，请你跟我回去继续交代清楚。”就这样，杨秘书长落马了。
此时的方程当然不会像别的闲人那样仅把这些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个人也不会是自己印象里那个脸谱化的贪官污吏，他是自己深爱女人的父亲，是自己认定的未来的岳父，所以方程更多的是同情和感同身受的悲伤。
挂了电话，方程就请了假赶过去找杨琳，两个人终于见面了，杨琳扑在方程的怀里，哭了很久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