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娇娘
相比于苏绣的全民皆宜、妇孺皆知，桃花记似乎只专注于女儿用品，冒进的男人是要被赶出来的。
相比于苏绣的光满四溢，耀眼夺目，桃花记似乎一直都低调内敛，如爬虫般默默存在。
相比于苏绣在整个中原的众多分号，桃花记只有一间不算很大的门面，似乎也没有要开第二家的打算。
但这丝毫不妨碍桃花记在女人心中朝圣地般的存在，虽不知桃花记的幕后老板是何许人也，但他对魅力的独到见解足以令无数少女、少妇为之痴狂。每年桃花记新推出的首饰、衣服俨然已成为当年穿衣打扮的风向标。
穿过叽叽喳喳的人群，挤开花花绿绿的姑娘，在无数双或诧异、或好奇目光的注视下，一个还算俊朗的青年不顾众人的灼视，低着头，快步向前走着。
青年虽没有绝世英俊的容颜，但周身却透露出一股子英气，双目虽有些躲闪，但却丝毫没有萎靡之态，反而显得炯炯有神，精气四射。只是面容有些苍白，容易让人联想起“大病初愈”四个字。
有些内敛的少女面对穿插而过的男子只敢偷偷瞄一眼，继而慌忙将微红的脸颊藏到绣娟之后。
有些泼辣的少妇则目不转睛的逼视着，一番观察后开始跟身边的少妇评头论足起来，甚至有些不堪的话语传到男子耳中，直羞得他落荒而逃，如此引来了大家的哄笑。
此刻雨山心中一万个恼怒，自己面对任何凶恶的敌手都不曾有过这般狼狈，如今却被一帮妇人破了处。这个欧阳小枝当真是匪夷所思，真不明白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若无要事相议，她绝不会在这种鬼天气邀自己出门。若有要事相议，那至少也应该找个私密、安静点地方。在这里聊事情，周围都是长舌妇，不管你多么小声，不出半日，保管整个贤仁城全都知道。
雨山踩着没脚的积雪急速前进，刚进前堂，便有小二一路小跑而来，呈上碗热腾腾的红糖姜茶后，便开始麻利的清理起来客肩头的落雪。
一番梳整之后，小二将来客引致内厅门口，行了个礼，便一溜烟的跑了。
正当雨山有些不知所措之时，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便迎了出来，身着一件淡蓝色的薄皮袄，脚上蹬了双鹿皮靴，虽不算漂亮，但小巧的五官明显经过了一番精心修饰，浑身上下透着股机灵劲儿。
对于雨山的到来，桃花记迎客的小姑娘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显然是事先已经得到了通知。只见她露出一个近乎完美的职业微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您一定是雨山先生了？”小姑娘恭敬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此刻雨山正憋了一肚子闷火，说话的语气自然不会那么客气。
“能来这里的先生。。。并不多。”小姑娘丝毫无介意对面男子的无礼，恭敬的行了个礼后，便转过身去，在前面娓娓引路。
香气四溢的大厅并不算太大，雨山一眼便能望见大厅尽头的若干个房门紧闭的隔间。大厅内，几名衣着华丽的少妇正在认真的挑选着饰品，她们并没有绝世的容颜，也没有傲人的身段，但无一例外，她们身上戴满了饰品，显得珠光宝气、五光十色。雨山注意到，有个矮胖的妇人十个滚圆的手指上已经戴了九枚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戒指，但她显然不想让最后一个手指也空着，此刻正津津有味的挑选着一枚巨大的如绿头苍蝇般颜色的扳指。
雨山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当下不再四处乱看，加紧步伐跟上了前面引路的小姑娘。
真正的名门望族是绝不会这般招摇过市的，他们低调而又内敛，他们务实而毫不做作，再多的钠加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他们心中只装着天下，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地方来摆放这些没用的废物。
前面引路的小姑娘走到大厅的尽头，向右一转，又走到最里面的隔间，“吱呀”一声，推开楠木门后，里面竟是一间茶室，简洁的房屋内只有一桌、两椅、三杯、便别无他物。
“欧阳小枝呢？”雨山忍不住问道。
小姑娘并不答话，只是笑着走到茶桌面前，轻轻扭动了下三个茶杯中的最左边那支，只听“咔嚓”一声，靠墙的那个实木椅子连同着地上的石板竟缓慢的向右移动了六尺。石板之下，灯火辉煌，在灯烛的照耀下，雪白的狐皮铺筑的地毯显得那么刺眼。
小姑娘自觉的脱下了脚上的布鞋，换上木屐，雨山略微犹豫一下，便欣然效仿。
“下面有些闷热，雨山先生可需要脱去外衣？”小姑娘贴心的问道，自始至终，脸上一直挂着同样的笑脸，仿若一张面具静卧其上。
“不用了。”雨山摆摆手。
小姑娘不再答话，一低头，率先进入到石板之下，随着两人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甬道里，地面上的石板又缓缓的移到了原位。
在这烟气缭绕、香气四溢的房间内又走了一小会儿，前面引路的小姑娘便停了下来，侧过身去，低声道，“小枝姑娘就在前面等先生。”
目视着引路小姑娘退下后，雨山方才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周围昏暗的环境显得有些暧昧，店家并不缺少这点烛火钱，如此设置，显然是刻意为之。
“先生既然来了何不走近些？”小枝娇媚的嗓音在烟雾之后缓缓传来。
雨山并不答话，略微迟疑片刻，小枝的声音再次传来，“先生如此犹豫，莫不是怕我吃了你不成？”
“能成为小枝姑娘的腹中美食，当真是在下的荣幸。”雨山郎朗笑道，与此同时，从袖口中捏出一枚暗红色的小小药丸，用手指捏碎后，自口鼻处吸入。
随着药粉尽数吸入体内，雨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又略微停顿了片刻，确保刚才吸入的东西已经顺着血脉流遍全身后，方才顺着声音的方向缓步踱去。
轻雾之后，一双白嫩的玉足赤裸的静立在白狐皮之上，小巧的脚趾时弯时曲，给这无尽的春色平添了一丝调皮。顺着玉足往上看，是一双完美修长的玉腿，娇嫩的肌肤之下，若干血管都清晰可见，玉腿之上，一纸薄如蝉翼的白纱恰如其分的缠绕在柳腰之间。
面前的绝世女子，是那么的倾国倾城，那么的耀眼夺目，比狐妖多了分灵动，比仙子多了分妖媚。如一块跌入凡间的水晶，不含一点杂质。
轻纱之后，小枝绝世的容颜微微一笑，便扭过身去，背对着雨山开始聚精会神的挑选起衣物来。
雨山狠狠的用拇指指甲掐了掐食指，强迫自己将目光停留在别处。这才发现，小枝的身旁悬挂着几排精致华丽的衣物，另一边的台子上摆满了精美绝伦的各种饰品，相比之下刚才大厅中其他妇人兴致勃勃挑选的那些装饰简直如破铜烂铁一般，根本不值一提。小枝身旁的这些物品，虽谈不上色彩艳丽，但每一件都充斥着飘逸与灵动，显得别致而典雅，显然是制作人的呕心沥血之作，绝非市面上的凡品。
轻纱毫无征兆的落下，曼妙赤裸的身姿顿时映入眼帘，雨山赶忙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邀雨山前来，不知小枝姑娘所谓何事？”雨山紧闭双眼，尽量让自己的音调不至于太过起伏。
“我漂亮吗？”对面女子却答非所问，如顽皮天真的少女般，在情郎面前肆意展示着自己的皎体。
“嗯。”雨山随口搪塞，依旧紧闭着双眼，再次皱眉问道，“不知小枝姑娘所谓何事？”
“你都没睁眼就说好看，一定是在骗我。”女子笑嗔道，语气显得更加暧昧。
雨山只能睁开双眼，六尺之外，小枝已身着一件藕白色的貂绒长裙，原本精致绝美的面容少了分妩媚、多了份雍容，内衬一件镂空描金的鹅黄色小衣，如此以来，原本就高耸的胸脯显得更加肆无忌惮，令人不敢直视。
雨山再次紧闭双眼，语调也变得有些温怒，“不知小枝姑娘所谓何事？如无他事，雨山告辞了。”
“欧阳衰败，司马、夏侯二氏趁虚而入，俞枫族长日理万机，小枝不才，只能在旁做些杂事，虽万分焦虑，却不能分担一二，只能暗自神伤。”
雨山心中冷笑不止，“既然已经暗自神伤，为何还有这闲工夫在这里闲逛？”当下却面不改色，认真说道，“雨山不才，若有差事，愿听差遣。”
小枝显然等的就是这句话，只是她却并不急于开口答话，而是将莲步挪到铜镜前，扭动着身躯，细细的欣赏着镜中的自己。
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扭动身姿，因为六面一人多高的铜镜早已将她的身形完完全全的呈现在镜中，只是在她的这一番扭动之下，身姿更显得妖娆一些罢了。
雨山静静的等着小枝答话，刚刚将紧闭的双眼睁开一条缝，便看见小枝在自己面前毫无廉耻的褪下了貂绒长裙，更是无遮无拦的赤裸着身体扭头问道，“先生能否将那件淡绿色的短裙递给我？”
眼神之媚、语气之醉，竟令人一时恍惚，差点沉迷其中。
雨山并不答话，只是伸出左手一张一翕，那件淡绿色的短裙便如活过来一般，飘至小枝面前。
“先生好身手！”小枝接过绿裙，盈盈一笑，却并不穿在身上，只是握在手中，轻声道，“还差一件上衣，先生有何推荐？”
雨山有些恶作剧般的又招来了一件娇艳欲滴的鲜红色上衣，并在脑海中恶补了一幅小枝穿上身后的搞笑奇葩画面。
小枝接过红衣，盈盈一笑，自顾自的在雨山面前更换起来。
雨山终究还是失望了，倒不是因为衣服不好看，相反，这两件看似极为不搭配的衣服，穿在小枝身上却起到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惊艳效果，如同瑶池落下的仙子，又如千年修成的狐妖，娇媚、姽婳、灵动、仙气，在不同的角度下完美无瑕的共存在小枝一人的身上。
女子面露惊喜之色，欢快道，“先生好眼光！”
雨山无奈的苦笑一声，“随手挑了件，运气而已。”
只是不知这句话小枝到底听没听进去，她早已在铜镜面前如痴如醉的欣赏起来。
雨山正欲再次提醒，却被小枝抢了先，“依先生之见，该如何重振欧阳雄风？”
终于回归正题，这让雨山松了口气。
“人、财、贸。”三个字从雨山嘴中脱口而出，显然是有备而来。
“愿闻其详。”小枝挑高了眉毛，第一次将注意力从铜镜中移开。
“继承人之争导致内耗过大，当务之急就是后继无人。”
“先生所言极是，但你可知，像先生这种文武双全的大能之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是自己慢慢培养，只怕时间也来不及，现在外面的各方势力早已虎视眈眈，根本不会给我们发展的时间。”
“不错，培养自己的人才，确实是件耗时间的事儿，这段时间就只能忍气吞声了。不妨先撤掉。。。”
“那财与贸呢？”小枝有些无理的直接打断。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贤仁却是，有钱能使磨推鬼，只要有雄厚的财力支撑，何愁没有铲不平的事情？”
“不错。那贸呢？”小枝又开始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退下，雨山也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如今中原的大部分生意早已被夏侯、司马两家垄断，东境虽很富饶，却又是轩辕一家独大，北境不必详谈，那里冰天雪地，村民饥寒交迫，温饱尚且不足，谈何发展空间，如今若想有所突破，也只能从南疆或西域入手。”
“啪啪啪”小枝面露赞赏之色，竟突然鼓起掌来，纵使并无衣物遮身，却丝毫没有女子应有的羞涩，即便在一个颇为陌生的男子面前，也懒得找条轻纱遮盖一二。
“雨山先生果然眼识过人，也不枉昔日里二少爷对你的一番赞赏。”
雨山面无表情，双眸微露寒光，悄无声息的握紧了拳头。
暧昧的气氛有些转冷，这似乎令小枝十分不满，只见她盈盈一笑，迈着莲步缓步向雨山走来，逼得后者连退数步。
“刚刚先生的分析固然鞭辟入里，但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时间太久，周期太长。昨天各地的掌柜已经将各个分号的经营状况全都交代清楚，结果令人瞠目结舌，如今欧阳一氏的困境，远比账面上的要更加严重。”
“听小枝姑娘的意思，想必姑娘早有良策？”雨山冷冷问道。
“联婚！”女子终于止住逼近的脚步，停在雨山两尺之外的地方。
小枝有些迷茫，按照她以往的经验来看，眼前的这幅妖艳的场景，任谁都会如饿狼般咆哮着扑过来。可偏偏眼前的这位男子，至今都无动于衷，倒不是说他的动作十分抗拒，因为有些人虽然也满嘴仁义道德，但从他们欲望横流的眼神中却可窥得内心的下流与猥琐。至于眼前的这个怪人，小枝能十分清晰的感觉到，他，是发自肺腑的抵触，甚至有些厌恶。
“莫不是他喜欢男人吧？”八卦是每个女人的天性，小枝自然也不例外。
“联婚确实是条捷径，但人选似乎。。。”雨山的话语将小枝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当然是族长唯一的妹妹，难不成随便找个做饭的老妈子？”小枝娇笑道。
“我怎么听说俞墨姑娘跟乔大管家已经私定终身了？”雨山皱眉问道，显然对这个提议不太认可。
“你都说了嘛，是私定终身，拿不到明面上的。”
“我的意思是，她怎么可能会同意联婚？”
“这事儿由不得她不同意，个人感情什么时候可以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了？”
“听说她性烈如火，恐怕这事儿强迫不得。”雨山面露忧色。
“雨山先生多番否决，该不会对俞墨姑娘早已暗恋多时了吧？”小枝娇笑道，两道灼热的目光，却早已如出击的毒蛇般射了过来。
“俞墨姑娘纵使再倾国倾城，相比于眼前的绝色佳人，自然还是要逊色几分，若论动心，自然也是先对小枝姑娘动心啊。”
第一次，雨山将脸颊移的距离小枝三寸之近，男子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吹在她的粉颈之上，荡起了一阵阵酥麻的感觉。
这时，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油然而生，绝不是被人夸奖后的喜悦，也不是倾吐之间的娇羞，而是某个看似万分重要的细节，就这么悄悄的划过脑海，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终于，在涟漪即将散尽之时，小枝抓住了那最后一缕波澜。
在刚才那番谈话之后，雨山已悄无声息的做出了细微的改变，变得有些油嘴滑舌，变得更加八面玲珑，变得如往常一般刀枪不入，这些看似弱不可闻的变化，对于本就如死水一般的雨山而言，却如同天翻地覆一般。
至于雨山为何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做出这么大的改变，小枝却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想让她心甘情愿还不简单？”小枝轻笑道，“你我二人演一出戏不就行了？”
“演戏？”雨山诧异。
“对啊，附耳过来。”赤裸的娇娘伸出玉手，勾了勾那销魂的食指。
雨山咽了口唾沫，终于缓步走到身旁。
一番低语后，雨山面露恍然大悟之色，只是眼底深处，却精光四起，寒意四射。
“原来如此，小枝姑娘果真聪慧过人。”雨山面露敬佩之色，“何时行事？”
“至少也得五日后吧，从汉末城过来，最快也要三天的车程。”小枝轻抚着秀发，媚眼如丝的看着身旁的男人，还不时伸出小巧的舌头舔一舔红润的嘴唇。
雨山定了定神，轻声道，“既然小枝姑娘考虑的这么周到，那雨山便不再多问，任凭姑娘差遣。”
“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勾魂的红唇毫无征兆的向雨山的脸颊袭来。下一个瞬间，红唇却亲了个空，眼前的雨山依旧立在原地，只是身形变得有些模糊，有些虚化。
“既然没别的事情，雨山就先回去准备准备，此番冒雪前来，这件饰品就作为我的车马费吧。”苍劲的男声从门口传出，雨山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翡翠烫金簪，留下一个英气勃发的背影，徒留赤裸的女子静立原地。
“幻影术。”
玉娇娘缓缓吐出三个字，眼神利若兵刃，语气冷若寒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