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獠牙
竹村里募到的兵寥寥无几,算上穿着盔甲男扮女装的君忆外也就三个人,一个啥都不懂、年龄十一岁的男孩,满嘴木匠活儿的技巧、身上还带着一把木斧,此人原名竹用材,但大家都喜欢叫他锯子,因为他口头禅就是‘只要给我一把锯子’,洛孤对他有印象,这家伙曾跟那群嘲讽过她的男孩一起玩耍,但印象也就仅此而已。
锯子的爹跟竹小小的爹一样是老实巴交的木匠,在兵长招兵时,老木匠体弱多病实在没法参战,他恳求放过他年轻的儿子,但儿子对于战争却非常向往,那个恐怖的夜晚这小家伙肯定已经睡着-洛孤思索。
还有一个是哑巴、外号就是哑巴,无亲无故,几年前流浪到竹村,个子高脖子长,两眼距离拉开得挺大,那夜的惨状其是否目睹?没人知道,反正他不会说话,当兵长用戈指着他时,他除了听命没有办法。
竹明、君忆、锯子、哑巴,强行加上洛孤,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兵算什么?四个半人去战场能干什么?但兵长实在找不到人,竹村一晚上逃了三分之二人,剩下的要么是老妪,要么是怀抱婴儿极具抵触情绪的女人,这里的村舍如此,封国人若是再来,估计建筑也该被踏平了吧。
【那盐湖怎么办?】竹明很快发现自己没法考虑这些【竹村里的队伍中一个是女人。】他看向妹妹,穿着盔甲的她的确看不出性别,头盔遮挡面容、胸甲压住胸部,竹明与她目光交汇,他不能说出君忆的真相,兵长不会因为她的性别而让她离队,只要君忆固执地要过来,在某个夜晚,发生在那些女孩身上的事情同样会在妹妹身上重现,【还有一个小屁孩。】锯子斗志昂扬,显然不知道杀戮是什么场面,光尸体还不够让一个人知道何为死亡【一个哑巴。】竹明不安地看着哑巴,这家伙体格还行,但战斗起来极不靠谱。
至于洛孤~竹明不明白她为何要来,没了盐湖洛孤也没有利用价值,她帮不了什么忙,她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她还是一个傻到暴露自己性别的家伙,头盔会压痛她的耳朵,她只能穿上血臭味没有散干净的藤甲,兵长甚至不情愿将武器给她,好在戈的确是洛孤没法一直握住的东西,因而兵长递给她一把匕首,这东西可以杀死某个伤地不能动的敌人。
其他村舍、或是千下城中的守备军也加了进来,这样再一集合,队伍零零散散有三十多人,纵然还是稀少,但每个兵长只要负责如此数量便可,积少成多。
为了显得自己够男人,君忆挺地比任何人都笔直,头盔下的面容严肃,只有在跟哥哥偶然交谈时才会些许透露出少女的味道,并且她拒绝跟不认识的任何人说话,洛孤则做好应付各种怪异提问和脏手乱摸她脑袋耳朵和尾巴的准备,但这次不同,部分士兵疏远她,还有士兵在背后议论她,注意力的确在一段时间过分凝集在她身上,但过了几天,也都习以为常。
看来成年人知道询问‘你为何长这样’跟问一个女孩‘你为什么是个女的’一样蠢。
到前线的路途遥远,有人说一周,有人说二十天,但大部分人都只是关心每天能吃到什么,洛孤也算明白,这里面不少士兵只是混口吃的。行军粮不给人任何惊喜,除了燕麦粥还是燕麦粥,竹明一直以为这玩意儿是马饲料,索然无味,纵然解饥,但丝毫不让人期待。
有的时候也会有惊喜,那矮个子兵长曾于偶然间捕获了一只大角鹿,鹿肋排被割下,其他部分留给士兵享用,但到君忆洛孤那边时,只剩下一碗飘着肉油的汤。
那天夜里大家心情好,围绕着篝火讲诉着群山之中的故事,君忆坐在竹明身边,他们的心思完全不在别人口中的故事上,而在自己的故事中,由于周围众人太多,君忆保持着悲苍的沉默,竹明亦是如此,几个瞬间,妹妹看到哥哥将竹笛抽出,而后又收了回去。
矮个子兵长本名叫罗大山,但由于其让人沮丧的最多话语便是‘开饭了,吃燕麦!’,所以大家背后里都叫他燕麦。
在听完山妖与猎人、古代帝王的墓穴、会喷火的绿蜥等故事后,燕麦讲起了一个真实的、就发生在最近的事情。
“那头剑齿虎是我所见过最凶猛的,我永远都认识它,那副如镰刀暴露的獠牙中,有一根正是被我所打断。”听得此话,洛孤来了兴致,她原本昏昏欲睡,现在耳朵竖起,眼睛不安地凝望火光中的兵长,围着篝火所坐的众人发出一阵唏嘘,‘燕麦的吹牛开始了’-隐隐约约中洛孤听到这句话。
“就在与封国交战后的第二天,我率领一帮比你们强不了多少的懦夫赶回来,我们在森林之中漫步,希望找到一些跟今天这头鹿差不多的收获,当时那头剑齿虎正在把一头山羊的肉撕下,看到我们后,它便对我们吼叫。”燕麦讲故事的能力还是有点的,几句话下来,大家注意力都凝了过去,一片安静“快手李立刻对它进行射击,果然射箭快的人准确力糟糕无比,那头畜生就猫在那边,体积大地瞎子也能打中,但我们的弓箭手就是失手,随后那畜生便被激怒,盘旋着是要攻击我们。”燕麦啜饮了一杯青绿色的酒,大家趁着这段空隙言语交流,猎人的儿子说自己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山民则表示即使是巨熊也对天上的鹰畏惧。
矮个子兵长继续“当时我们是有些畏惧。”他挺诚实“但即使是猛虎,也不会冒然对几个手持兵器的士兵下口,就在这时,那头猛虎被我们的弓箭手射了一箭,正中其腰部,我估计是打中了它什么内脏,要不然它也不会叫地那么惨,血也不会一路跟着流一地,我们原本想要拿走山羊罢手,队伍里一个蠢蛋却突发奇想,说是要跟着血迹过去,猛虎伤人,除掉才行。”
众人互语,低下又唏嘘一片,有人表示愚蠢的行为,有人表示是勇敢正义的选择,一个山民猎户则强调即使是鹿也无法一箭射死,在燕麦再啜饮完那口绿色后,众人安静。
“我们越过土坡,迈过溪流,走过群猴嚎叫的林地,最后跟踪着血迹来到了那个洞穴。”燕麦说“在那个洞穴中,猛虎躲在里面,我们往里面射箭,吼叫声因而也从里面传出,在快手李要将第五发箭射进去时,那只剑齿虎猛地扑了出来,射箭快的人准确率真就低地出奇没有例外,那只猛虎除了腰部的伤外其他一切都完好无缺,当时快手李的头就跟西瓜一样被咬爆,我们所有人都握紧武器,那只猛虎就像发了疯一样攻击我们,在第二个人要把戈刺到它体内时那虎爪抱住戈杆,身子冲去咬住那家伙的肩膀,头一甩,那家伙就被扔飞了出去,在远处看,死掉的人就像是一团被拍死的蚊子。”
然后呢?他又要喝酒?
这次没有,他拔出腰间的短刀,黑亮黑亮,在火的熏陶下反光“当时我正是用的这把刀一下子砍掉那家伙的一截牙齿,剑齿虎血流不止,它少了一个剑,另外一个家伙立刻用戈刺向猛虎,不得不说,那家伙真是我所见到最灵敏的畜生,一个侧翻,宁可滚下山坡,也要避开那致命伤口。”燕麦称赞,笑道“而后你们绝对想不到我们在那个洞穴之中发现了什么。”
洛孤脖子逐步伸长,她小手捏紧,眉宇皱起,她的视线越过人头、看到矮个子兵长脸上得意无比的微笑。
他将短刀插回腰间的虎皮皮革中,火光照在他脸上,可怖无情“那是一堆被射死的小虎崽子。”
众人因此又议论起来,有人说做的好,有人说做的不对,有人则在关心虎崽子的肉好不好吃,皮漂不漂亮
而后过了不久大家逐步散去,人们从驼背的老驴身上抽出简易帐篷零件,洛孤觉得这更像是大伞,皮料质地的干硬可以抵挡雨水,但没有多余的成分避免风沙和蚊虫,洛孤曾经把盐湖旁边的住处架高就是讨厌虫子,地上爬的甲虫哪里都钻,洛孤的耳朵对于它们来说可真像温暖舒适的巢穴。
君忆和竹明枕着箭袋,行军的开始让他们无言无语,这种潜移默化的疲惫与痛苦其实更加致命。
妹妹别过头,她与竹明靠得很近,但相互不理睬,双方都以为对方已经睡着,都以为一天的疲劳让对方无暇交流,当然他们也都知道,第二天会起早,行军不能随心所欲,严格的制度拴着每个自由之身。
就这样,二人也都真正地带着屡屡思绪,进入梦境。
洛孤则很难睡着,蚊子吸血也就罢了,还在她耳边嗡嗡吵闹【好烦!】妖狐坐起,挠挠后脑勺,繁星安宁,远处徐徐传来不规则的蛙叫。
那远处本该是山丘的黑影忽然动了一下,洛孤察觉,呆呆凝望。
那双月色下发亮的火色夜眼,那佝偻着的宽大身躯,纵然匍匐前进、奔跑猛进,呆立观察,也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那是只剑齿虎,洛孤感受清晰,同时也觉得那只剑齿虎也在看着它,其尾部短小,前躯雄壮,上颚獠牙弯垂于下巴,洛孤动动耳朵,想要捕捉更多的细节。
它侧过身子,消失在视野之中。
在那个瞬间,洛孤观测到了那个细节,这个剑齿虎,只有一根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