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奇怪老头

江南城边横有淡湖独墅，大无边际，素有小海之称。

依山吃山，靠湖吃湖，独墅湖边数代渔民都以打渔为生，贩给江南城及周边临近城池，主要以富饶兴盛的江南城为主，时常供不应求。

初冬时期，独墅湖湖面常不平静，大风大浪随时而起，可谓阴晴不定，渔民都吃够了苦头，不敢在此之际出湖打渔，便有了一年一度的休渔期。

独墅湖除了水产资源丰富外，还是个不乏赏景的好去处，以春季最胜，那时春暖花开，风景怡人，而且湖面温顺，犹如睡着了让人尽情抚摸的小狮子。

至于天气恶劣的休渔期，没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欣赏“湖神的怒意”，连水性极好的老渔民都不敢出船，乖乖呆在家里，那些望水兴叹，入水既死的旱鸭子除非活腻歪了。

不过此时，当真有两个不要命的。

一个皮肤黝黑的老渔民正在湖边收拾晒好的渔网，渔网是他糊口饭碗，视同宝贝，用时小心翼翼，不用时则不忘给它晒晒阳光，去去腥味，顺便检查下是否有破洞，好及时修补。

两道一男一女身影正牵手向他跑来，脚步出奇的快，看的老渔民是眼花缭乱，只一眨眼功夫便到了眼前，心不跳气不喘之下，笑意满面。

“买鱼撒？现在休渔了哟！”

淳朴的老渔民看着眼前这双登对的“小情侣”，颇有欣慰之色，想着如今世道确实好，小娃子个个长得要多水灵便多水灵，特别是这眼前的粉衣小女娃，跟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找不到一点瑕疵。

再看两人穿着雍容华贵，一看便知来自江南城。

“不买鱼，不买鱼……”傅筱筱一来便转着眼珠四处乱看，发现少无人烟后，对老渔民笑着道：“伯伯，出湖撒？”

梓辰一愣，这是哪国语言？

老渔民显然对傅筱筱一口不正宗的乡野方言大有好感，质朴的脸上笑开了花，折起道道黝黑皱纹，“小女娃子倒似个真口耐，现在湖上不安稳撒，出不了船的撒。”

傅筱筱不高兴了，嘟起小嘴道：“给你银子的撒。”说完还从怀中取出一锭闪闪发光的黄金。

老渔民立刻眼光发直，不过坚守准则的他终是咽下口水，一脸正色的不断摇头道：“不行，不行，会死人的撒，小娃子们也赶快回头撒，这湖啊，好的时候是小猫，坏的是时候可是吃人老虎撒。”

傅筱筱见他油盐不进，强的跟头黑驴似的，便不再理会，负着手故意溜达开来，在走到一条小船边时，悄悄对梓辰招了招手。

梓辰不知何意的走了过去，可刚一到，手便被一只爪子紧紧抓牢，下一刻又被丢到了小船之上。

本是悠然收网的老渔民见到此幕，登时吓的跳了起来，迈着两条笨重的细腿死命追赶，口中不断喊着：“那是我的船哟！娃子们要干啥子哟，不能出去，不能出去撒……”

无奈老渔民用尽了吃奶力气也是为时已晚，傅筱筱见他追来，兴奋的手舞足蹈，双手朝岸边重重轰出一击，巨大的魂力击在岸上，顿时炸开，巨力反弹之下，小船跟被烧了屁股的猴子似的，迅速朝湖内飞去。

可怜的老渔民被巨力波及的前仰后翻，所幸人无事，只是在烟尘消散后，再也找不到小船的影子，一屁股颓然坐下，拍着大腿哭丧着道：“哎哟……怎么办咧，要出大事了撒……”

远处湖上小船渐渐收住冲势，待停下后，四周已是白茫茫一片，连只鸟影子都没有。

傅筱筱拍了拍手，得意的道：“好了，出来了。”

梓辰愣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傅筱筱白了他一眼，道：“划船了呗，快快，说不定运气好一下子就找到了蛇龟岛。”

梓辰接过递来的一根船桨，呆呆在那一动不动。

“你别告诉我不会划船啊！”傅筱筱眨巴着眼睛，有些懵。

梓辰回之一个纯然天真的眼神。

“啊！”傅筱筱忽地抓头尖叫，道：“你白长了这身腱子肉，竟然连划个小船都不会，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你……你也没问我啊……”梓辰一脸无辜。

陷入定在四不见岸的湖面，喊破喉咙也不见得有人来救的窘境下，傅筱筱急的上跳下蹿，而梓辰则镇定不少，放下船桨，托腮远望。

还别说，风景当真是出奇的好，少年再度沉浸呆滞之中。

傅筱筱看了心头忽的一阵怅然若失，没了脾气的二公主拿过船桨，努力回想书中记载的划船要领，随后重重朝湖内插了下去，嘴里气鼓鼓的道：“就便宜便宜你，本公主亲自做你船夫，要是到了蛇龟岛你还这幅死样，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看去有模有样的船夫，手上才一用力，小船便动了起来，只不过一丝也未向前划动，而是原地不停旋转……

梓辰只觉头晕目眩，恶心欲吐。

新手船夫同样也不好过，手忙脚乱的鼓捣船桨，极其狼狈，嘴里还不断念着：“哎呀呀！听话呀，停！”

可小船似是故意在逗美丽的少女，依然不停旋转，简直成了旋转木船。

……

也不知转了多少圈，梓辰又吐了多少次，都将昨晚吃的东西全部献给了湖里鱼儿，新手船夫才稍稍拿捏到了一些要领，小船也算争气的径直向前，慢吞吞的飘着。

天边白云飘飘，微风拂面，今日是个好天气。

湛清湖面上泛着一叶扁舟，少女撑浆，少年赏湖，画面虽奇特，但不失温馨。

心，有多久未曾如此平静过，仿若那一滩静水，波澜无痕。

忧郁少年稍稍有了起色，不由得站了起来，惬意享受着这一片湖面好风光。

划船越发熟稔的少女船夫已是深得要领，心往何处，船头便向何处，得意满满的少女忽然将船桨搁置船头，张开双臂，拥抱天地，闭眼微笑。

船儿自飘，你我共度良辰。

“这是见过最好看的湖景。”梓辰脱口而道。

傅筱筱满意之情一闪而过，鄙夷的道：“这也算最好看呐？你还没见过海呢！”

“海？”梓辰确实未曾见过。

“嗯！”傅筱筱点头道：“就是北海啊，湛蓝湛蓝的，听说那里的天都格外湛蓝，像被洗过一般。”

梓辰疑道：“北海不是国家么？”

傅筱筱翻了个白眼，道：“北海是一片海，而北海国乃海上的一座岛，也就是一个国家咯。”

“哦！原来如此。”梓辰恍然大悟的道：“那北海国肯定很幸福。”

“幸福啥啊幸福。”傅筱筱又开始给这个一无所知的少年补起见识，道：“其实啊，除了华夏国，其余七国都挺不容易的。”

“你想啊，沙狐所在的西漠国，外头是沙漠，国内也都是沙子，无花无树，连河流都是没有，枯燥不枯燥？”

“之前的南荒国，你也见到咯，处在极南的荒林，到处是荒山野岭，还危险重重，活的肯定很累。”

“夏芙所在的女子国，听说建在一座高峰顶端，也不知为何，地面热的要死，比沙漠还要滚烫，要不是她们都修炼一门叫做‘大焰焚天’的功法，恐怕早就被烤熟了。”

“还有雪山国，真的就只是两座雪山而已，而且一座为国，另一座不知干吗用的，一个人都不在上面住。漫天飞雪，奇寒无比，不过这倒与你的冰川谷颇为相似。”

“神秘的蓬莱国，虚无缥缈，寻常人都找不到其所在，据说那个国家是建在了一颗大树上，你说说，世上哪有这么大一颗树，能容得下一个大国？而且，住在树上，滋味肯定不好受，跟鸟似的。”

“最后便是北海，睁开眼便是海，闭上眼还是海，美是美，可寂寞的很呐。不过十八年前那场大战，北海国国主大发神威，一举劈开浩瀚北海，北海国兵踏海而行，着实威武壮观。”

“你知道的好多……”梓辰听的是一愣一愣，见她停后，又不满足的问道：“不是还有个铁血部落么？”

傅筱筱先是将头抬起，一副骄傲神情，接着面色一改，嫌弃的道：“那个国家别提了，乱的很，其实早就不属于八国了，坏人最多。”

“额……”梓辰感到有些扫兴。

“看，是鱼儿！”傅筱筱忽地一声惊叫，语带兴奋。

梓辰随之望去，只见前方湖面上跃起一条小鱼，接着又是一条……最后万鱼齐跃！

湖面荡漾，波光粼粼，成群鱼儿在水中雀跃，似在嬉闹，又似为了迎接这只不胫而来的小舟，献上华丽舞蹈。

梓辰惊呆之余，更是痴了。

下一刻，鱼儿跃水声在后方又现。

两人齐齐回望，不过此次，两人脸上的喜悦不再，换作惊悸。

只见后方越行渐进中，游来阵阵鱼潮，跟群蛙过江似的，鱼潮里夹着各种鱼类，小的只一指，大的可比过船头，它们肆命扑腾水面，好像在逃亡？

再看鱼潮之后，还有一点白色水花，速度极快，鱼潮根本不是其对手。

“难道是恶鱼捕食？”傅筱筱一阵心惊，想着什么怪物能引得如此阵仗，可停留之下鱼潮已是赶近，顿时击的水面摇晃不停。

两人使劲握住插湖水浆，不让小船打翻，皆是不懂水性，要是掉了下去，可真的要小命呜呼了。

鱼潮来势极猛，去的也快，在两人奋力坚持下，柔弱的小船总算没有翻沉深湖，不过危险还未结束，那点催命浪花已是来到。

想象中的恶战并没有发生，那浪花似对两个人儿不感兴趣，绕行而过。

两人面面相觑，随后傅筱筱眨巴着不敢相信的大眼，问道：“我没看错吧？”

梓辰也是惊愕不已，仔细想了想后，愣愣点了点头。

“真的是一个老头？在这么大的独墅湖里游泳？”

傅筱筱使劲摇了摇头，发现确实不是做梦后，恼怒道：“还敢超过本公主？”

梓辰心头忽起一丝不安，而接下来果然应了所想，傅筱筱暴走了！

细胳膊细腿的美丽公主琼眉一竖，强到不可想象的好胜心使她面色极其凝重，犹如一头面对大敌的小狮子。卷起衣袖便是操起船桨，“哇呀呀”叫着不断挥舞，原本静若翩叶的小船如箭射出，在湖面上划过一道明亮水痕。

悠闲游行的老头被瞬间超过的小船溅出一脸湖水，不小心都喝了几口，他望着远去船头上那个少女的得意模样，心中忽然燃起一股火焰。

老头双臂加速，快的肉眼根本无法看清，浪花在湖中急速掠行，直如一道闪光，片刻便超越了小船，双方擦肩的刹那，浪花中老头还不忘对少女抛出一个胜利的眼神。

“岂有此理！”傅筱筱凤眼圆瞪，怒不可邂，手上力道加重，小船吱溜飞起，翘起船尾，又将浪花超过。

“嗯？”浪花中老头又吃一口湖水，发出一声既惊又怒的鼻音，双臂加速再加速，变得跟飞虫翅膀一样，快到无影。

浪花超过小船，小船又再次反超……

不断的互相更替中，双方已是不知行出多远，一脸错愕的梓辰惊呼道：“你别冲动！再这样下去别说找蛇龟岛了，说不定真划到北海去了。”

满心要比个高低的少女哪还管的了，抛下一句：“找什么找！先赢了那老头再说！”后再次愤然挥浆，梓辰只觉劲风扑面，水花打在脸上出奇的疼。

前方忽现一个黑点，在眼中慢慢变大，眨眼之间已是变作大山般。

激烈的游行比赛，终是在浪花超乎寻常的耐久力下有了结果，在浪花靠岸后不久，小船追随而至，由于速度太快，根本停不下来，重重撞在岸边，支离破碎。

船上两人落稳身形，一个倒地就吐，一个累的汗如雨下，喘息不止。

一个整张脸都包裹在白须白眉中的老头舒展了下身子，穿上岸边准备好的上衣，佝偻着背转身对向狼狈的两人，一手握拳在腰后，一手直直伸出，两指成剪，乐呵的道了声：“耶！”

傅筱筱顿时气结，差些翻起白眼昏死，故意不看他向四处观望，眼中随即惊色大闪，怔怔道：“蛇龟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