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怕是离殇

浅风熏将柔若无骨的纤细小手放到龟钮之上的时候，令人咂舌的一幕发生了。龟钮在二人的手掌间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道道光芒如鱼儿般肆意游动，虽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个循轨迹，须臾间万道光芒凝结，化作一头五爪巨龙嘶吼着直冲九天之外，这嘶吼声似乎震动了六界之地，无论飞禽走兽，还是鬼怪妖精，都惊得落荒而逃，远远地避之恐不及。

“恭喜你。”火离脸上虽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眉宇间的愁云却已散去了。

浅风熏呆呆的站在当地，脸上的表情也是令人无法琢磨的。秀才喜道：“哈哈，那是我家姑娘，她是我家姑娘，哈哈，哈哈哈。”

看着呆立不动的浅风熏，火离道：“怎么？身具灵根不高兴？”浅风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高兴，高兴的很。”

“事不宜迟，那明天一早，就随我回支离山去吧。”

浅风熏吊线木偶似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今天的落石村分外热闹，相邻的几个村也派人前来祝贺，其中包括摩擦不断的鸿蒙村。

落石村出了仙人的消息不胫而走，鸿蒙村也主动前来示好，落石村长自是喜不自胜。

村中大宴，一派热闹景象，而浅风熏似乎对这一切充耳不闻。看着众人围坐在秀才身畔频频举杯称贺，秀才自是乐不可支。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她却唯独不见绿结萝的影子，她逃开人群，独自一人魂不守舍的来到了屠宰店。

站在屠宰店门外，听到里面传来女孩儿抽泣的声音，她听的出，那是绿结萝的声音。她叩响了门。

“结萝，我是小薰。”

“哦，小薰，你等一下，我马上开门。”透过窗子，浅风熏看到绿结萝正手忙脚乱的擦拭脸上的泪痕。

门扉开处，露出绿结萝满面堆笑的脸。

绿结萝将浅风熏让进屋里坐下，开始为她准备茶点。

浅风熏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道：“结萝居高临下的惯了，这次对她而言是个打击吧。”又道：“结萝姐姐，你不要忙啦，我坐会儿就走。”

绿结萝怔了一怔，笑道：“我知道你忙，但是……”她的口吻似乎变成了哀求，“但是，你明天就要离开村子了，你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会是一生一世也说不定啊。”

“我不想离开村子，我想……”

“真的吗？”没等浅风熏把话说完，绿结萝有些激动的抓住了她的双手，“那太好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不用分开了，是吗？”

浅风熏微笑着点点头。

绿结萝拉着她手高兴一阵儿，突然，脸上的表情僵硬了。

“我看是不行了，我想你爹和村长是不会答应的。”

“可我根本不想修什么仙啊，我只想留在这里，我哪里也不想去。”

绿结萝爱惜的捋着浅风熏的发梢儿，“我何尝不希望你留下来，可是，你是咱们村子的希望啊。你去修仙他们才不敢欺负我们，你以为他们真的是来祝贺的吗？”

浅风熏嘤嘤问道：“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办？”

“虽然这里是我最留恋的地方，虽然离开会很痛苦，但是我想我还是会选择离开，因为，若用我一个人的痛苦能换来整个村子的安宁，我想我愿意。”

浅风熏眼眶泛红，眸中已注满泪水，“结萝姐姐，我明白啦。”她伸手从玉颈上摘下佩戴的一枚玉坠儿，交到绿结萝的手里，“这是我娘唯一的遗物，待我明日走后，请你交给玄冥。”绿结萝愣了愣，遂抱住了浅风熏，两人抱头痛哭一阵儿。绿结萝抽泣道：“小薰，你以后一人孤身在外，一定要万事小心，若有人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我，我和玄冥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他好看。”

浅风熏呜咽道：“以前，也不觉得什么，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了，才发现有好多事情需要去做，却没有时间了。”

“没关系，你有什么事情就全部都交给我吧，我替你去完成，什么事情都行。”

两人又相互哭诉一阵儿，直到罗老大醉醺醺的回来，两人才擦干了眼泪不再哭泣。

绿结萝和浅风熏又携手去了经常玩耍的地方，直到天近黄昏，想到浅风熏还没有收拾行李，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手。

入夜，两人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丑时刚过，浅风熏就起身整理行囊，待梳洗完毕，她轻手轻脚的来到了父亲的床边。昨天喝了一整天，也被恭维了一整天，想来比他中秀才时还要风光，此刻他正酣然在梦。

浅风熏给他掖了掖背角儿，遂退出了房间。她轻轻地将房门阖上，刚迈出几步，又回身时，眸中已贮满了泪水，她双膝跪倒在地，拜了几拜后才不忍回头的径直去了火离所居之处。

浅风熏叩了叩门，轻声道：“上仙。”

门分左右，火离探出身来，看着她背负行囊的一身装束，道：“此刻尚早……”

浅风熏未等他将话说完，道：“上仙，我们还是早些动身吧，我怕明日一早他们前来送行，到那时怕没有勇气离开了。”

“也好。”火离回到房内，提笔写了一张便条，大致是感谢村长的盛情款待和不能当面辞别的歉意，写好后压在了茶盅之下。

踏着月色，两人不觉来到了村口。一路上，浅风熏心如刀绞的频频回望着，泪水也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

“小薰，是你吗？”

浅风熏闻声看时，发现绿结萝冻得哆哆嗦嗦的站在村口不远处。浅风熏脚步踉跄的迎了上去，语气中满带哭腔的问道：“结萝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这里等你啊。”绿结萝冻得已口齿不清，“我夜里睡不着，又怕明天睡过头，所以只好来这里等你。”

浅风熏呜咽道：“你不冷吗！”

绿结萝冷的双手抱着肩膀，道：“不冷，不冷，我壮实的很。”

“为什么不回去拿件衣服呢？”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浅风熏心疼的说。

“我可不敢回去，我怕我回去拿衣服的空当，你就从这里走了。”绿结萝拿出一包儿银子递到浅风熏的手里，道：“这些银子你拿着路上做盘缠。”

浅风熏接过钱袋儿，惊讶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我趁我爹爹睡着了偷他的，他现在还不知道呢。”

“那大伯醒了，发现银子不见了，定又会打你的。”浅风熏将钱袋儿塞进绿结萝的手中，道：“你快把银子放回去。”

绿结萝又将钱袋儿塞到浅风熏的行囊里，道：“只是打一顿，有什么好怕的，听大人们说‘穷家富路’，可千万别在半路上断了周济。”

浅风熏眸中含泪的抱住了绿结萝，呜咽道：“我还想向姐姐讨一样东西。”

“什么？你尽管说。”绿结萝斩钉截铁的说：“我没有的，我也去给你抢来！”

“我想要姐姐的名字？”

“名字？”绿结萝有些疑惑了。

浅风熏道：“我想要姐姐的名字，日后姐姐不在身边，别人唤我时，我就会想起姐姐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陪着我。”

“嗯，我答应你。”绿结萝道：“日后你便是绿结萝，我便是浅风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时时刻刻在一起。”

两人又痛哭一阵儿，终到离别之时。

看着浅风熏远去的背影，绿结萝大声哭喊着：“那个什么上仙，你给我听着，支离山便是什么厉害门派，如果你们谁敢欺负小薰，我便杀上门去，让你们日夜不得安宁。”说完，便蹲在路边嚎啕大哭起来。

哭了一通，她猛然间起身，向着两人所去的方向追去。刚跑出几步便又停了下来，遂毅然转身泪流满面的快步跑回了村子。

绿结萝手里攥着玉坠儿，叩击着玄冥居所的大门，或许，用砸更恰当些。

“玄冥，快起来，小薰已经走啦！快点啊！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玄冥被砸门声惊醒，听到门外绿结萝哭的稀里哗啦的声音，他赶忙裹了件衣服就跑了出来。

“怎么啦？怎么啦。”

“啊……”绿结萝声嘶力竭的哭着，让人看在眼里不免心如刀绞，“小薰走啦，你快去追她，这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玉坠儿。”说着，绿结萝将玉坠儿塞到了玄冥的手里。“这是她娘亲唯一的遗物，也是她最珍贵的物饰，你还不快去追她。”

“结萝，你是不是睡糊涂了，现在不过刚刚四更天。”

“你还不快去！她已经出了村口了！”绿结萝气急，飞起一脚踹在玄冥的小腹之上。

玄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顾不得衣冠不整，爬起身便往村口方向追去。

看着玄冥仓促的背影，她无力的蹲下了身子，将脸颊深深地埋进了膝间。

“呜……”

伤心欲绝的又哭一阵，突然感觉有人站在了自己面前，她气呼呼的站起身，骂道：“没有追上吗！你真是头笨猪……”

绿结萝泪眼婆娑的看着来人，并不是玄冥，自己也从没见过，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孔。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赶忙胡乱的抹了抹已哭花的脸道：“哦，对不起。”

那人仙风道骨，自称风息玉。

风息玉将玉坠儿托在掌心，道：“小姑娘，这玉坠儿名唤天女泪，不能离开落石村半步，你收好它。”

“您见到玄冥了？”绿结萝看着他手里的玉坠儿问道：“他人呢？追到小薰没有？”

“见到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风息玉将天女泪交到绿结萝手中，道：“这玉坠儿万不可离开落石村，切记！”

绿结萝将天女泪拿在手里，仿若浅风熏的音容笑貌又出现在眼前，泪眼又一次遮住了视线，她将天女泪视如有生命一般，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抽泣道：“您说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穷尽你的一生，他们都不会再回到这个村子了。”

风息玉的话，似千千万万把钢刀直刺她柔软的心房。她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竟倔强的咬牙挺了过来。

“小姑娘，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脸上表情冷峻的不容抗拒，绿结萝放弃了戒备。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村外，直到朝阳初升时，风息玉才送绿结萝返回到了村口。

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别人无从知晓。

“小姑娘，我要走了，有什么要和玄冥说的吗？”

绿结萝苦涩的笑着摇摇头，“没有了。”她一筹莫展的转身走了几步，又缓缓的回过头，凄婉的说道：“告诉他，如果知道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对他那么凶的，对不起他。”

一夜的无眠，让她面色苍白如纸，她决然的转过身，只留给风息玉一个决绝的背影和微微耸动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