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逆流而上（十一）

“昨天，我接到了夏湘主动打过来的电话。张局，绿城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坐在张卫华的办公室里，孙浩楠看着正坐在办公桌后面认真的翻阅案卷的张卫华说道。

“哦？哈哈哈哈，事情还真有点奇怪了。我们到处找她的时候找不到她，现在她又突然自己找上门来。这个夏湘搞得什么名堂？”摘下老花镜放在桌子上，张卫华从堆积如山的案卷后面站起身来，端着茶杯走到孙浩楠面前，一边说，一边笑着看看孙浩楠，饶有兴趣的问道。

把一支香烟递到张卫华手上，孙浩楠一边掏出打火机给张卫华点上香烟，一边把夏湘在电话里跟他说的一切告诉给了张卫华。最后，他有点担心的说道：“王书记的儿子都参与到这件案子中来了，我们接下来的工作越来越难办啊！王浩是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他与魏新光之间的交易绝对不会是简单的合伙人的关系。而作为省委书记的王权王书记，他对这件事情也不可能一无所知。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儿子参与了这件事情并插手进行干预的话，我们会很难办啊！您要知道，这个王权可不仅仅是绿城省委书记，而且是……”

张卫华摆摆手打断了孙浩楠接下来的话，然后，一边探着身子往烟灰缸里弹烟灰，一边情不自禁的摇摇头：“说实话，在绿城侦办魏新光非法贷款这件事情的时候，王书记参加了一次我们专案组的会议。通过他在会上的一席话，我心里就觉得有些不正常。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没有跟你和其他人说而已，包括老首长那里我都没有说过这件事情。”

“那我们必须有个预案啊，否则，他如果跳出来跟我们面对面的话，我们的压力会很大！”听完张卫华的话，孙浩楠有些=担心的说道。

张卫华点点头，看看孙浩楠：“给自己倒杯茶嘛，你还等着我给你倒啊？”

“没有，没有，我自己来！”听完张卫华的话，孙浩楠站起身来走到临窗的茶几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回到沙发上看着张卫华。

“夏湘的事情是怎么安排的？”看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孙浩楠，张卫华认真的问道。

“我已经给绿城省政法委的齐思雨处长打过电话了，让他安排人秘密的把夏湘保护起来。在接下来的案件重审过程中，夏湘是我们最最重要的证人之一。她曾经是古月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财务总监，对于魏新光如何加入古月的公司、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矛盾发生过程以及云浮县、金山地区在审理案件时的一些情况很清楚，所以，我已经把她列为了重点保护对象。在绿城那边，我个人觉得这个齐思雨处长是最值得信赖的人之一，所以就把事情安排给了他，您觉得是不是合适啊？如果不行，我就跟李春李副厅长联系一下。”说完话，孙浩楠看着张卫华，等待着他的反应。

“嗯，你想的很周到，很有必要啊！”张卫华欣慰的看看孙浩楠，然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夏湘在整个案件中的作用非同小可。如果上一次不是她受了王浩等的当，莫名其妙的消失的话，魏新光非法贷款据为己有并且伪造假发票欺骗我们的事情说不定就能查清楚。魏新光也就不会在身负一身罪恶的情况下逍遥法外。所以，这一次绝不能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了。还有，我通过中央政法委了解过，齐思雨这个人是值得信任的，今后如果绿城那边有什么事情需要配合的话你就直接就找他。至于李春李厅长那里，暂时不要惊动他，特别是在一些重要决定或安排上，在没有经过专案组同意的情况下，尽量不要向他透露这些事情。”

“张局，难道您真的……”听完张卫华的话，孙浩楠有些吃惊大的看着他，不解的问道。

“孙处，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考虑呀！”张卫华冲着孙浩楠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到背着双手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魏新光与古月的借款纠纷案以及古月的刑事犯罪案件的审判案卷我还没有看完。但只是看了这些我就觉得有些不理解甚至有些震惊。云浮法院也好，金山地区中级法院也罢，这些参与了上述两宗案件审判工作的法官们之所以在存在这么多漏洞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判决，绝非是对法律条款的理解出现了偏差这么简单。这些连普通老百姓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他们作为法官难道能不知道吗？不可能。如果我们通过这些已经暴露出来的问题来分析的话，这里面的问题可能会很复杂，但主要问题还是体现在两个方面：要么是审理案件的法官有问题，要么是他们背后的某些人有问题，要么就是这些人都有问题，相互勾结一起做出来的事情。但是我相信，如果不是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或者是无法拒绝的诱惑的话，一个执法人员是不可能做出如此荒唐的判决的。这些人是谁？他们都干了些什么？这需要我们进一步的去调查。所以，在问题没有落实之前，一切的一切都是秘密。浩南，我们两个上一次的绿城之行是不是很能说明问题呢？”

说到这里，张卫华坐回到沙发上，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孙浩楠。

孙浩楠点点头，然后说道：“距离老首长安排的出发日期越来越近了，您是怎么打算的？我们应该从哪里下手？”

“我正在考虑。但是……”

“当，当，当”张卫华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突然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张卫华看看孙浩楠，然后冲着门口应了声：“请进！”

门开了，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审判局局长李东、执行局局长马凯、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技术侦查局副局长陶源三个人就像约好了似的站在办公室门口。

“哎吆，这是怎么一回事？大周末的都不在家陪老婆、孩子，都跑到我这个地方来干嘛？”看看门口站着的三个人，张卫华赶紧笑着走了过来，一边说一边分别和他们握手。

“哈哈哈哈，你堂堂的专案组组长都不休息，我们这些小组员哪敢在家呆着？你说呢孙处？”李东一边扯着嗓门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一边跟站起身来迎上前来的孙浩楠握了握手。

“我是年纪大了，工作效率低下，借着周末休息的时间跑到办公室里来加班看资料的。你李大局长年轻有为，恐怕早就看完了吧？不在家里好好休息，跑到我这里干什么来了？难道是给我送‘炮弹’来了？”张卫华一边把三个人往沙发上让，一边看着李东开着玩笑。

接过孙浩楠递过来的香烟，李东笑着说道：“案卷是看完了，但压力也就大了。几乎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所以，我们三个人互相打了个电话就赶到了您这里，知道您一定会在办公室，但没有想到孙处长也在这里。哈哈哈哈！”

张卫华微笑了一下，然后抬手看看手表说道：“好吧，既然大家这么给我张卫华面子，今天中午我来请客，咱们到附近找个饭馆喝一点怎么样？再有三天的时间我们就出发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到了绿城，能不能喝上正宗的北京二锅头还是另外一回事。大家看怎么样？”

听完张卫华的话，几个人在李东的带领下鼓起掌来。特别是李东，张着大嘴一边笑一边说道：“诸位，要想让素有‘铁公鸡’之称的张局长请一次客真的不容易啊！看来，这是个好兆头，我带头欢迎！”

“浩南，你知道附近那些饭馆的饭好吃，提前预定一下，今天是周末，好一点的饭馆肯定人满为患！”张卫华一边给大家发烟，一边转过头来对孙浩楠说道。

孙浩楠抬手看看手表，笑着对张卫华说道：“张局，现在还早着呢，我们可以再聊一会儿。至于午饭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您只管把钱准备好，我们把肚子准备好就行了！”

“哈哈哈哈哈！”包括张卫华之内的所有人都被孙浩楠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张局，有一件事情要跟您汇报一下！”等笑声停下来，马凯看看张卫华，一脸严肃的说道。

“马局长请讲！”张卫华坐回到椅子上看着马凯说道。

“在座的各位可能不知道，绿城省金山地区中级法院院长富强是我大学同学。富强是审理魏新光与古月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和古月刑事犯罪案并就上述两宗案件作出最终判决的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院长，是古月举报信中所罗列的‘腐败官员’之一。就在三天之前，他突然来到了北京，并到了我的家里。”马凯看看人们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的目光，然后把富强来他家以及与他交流的情况讲了一遍。最后，他看着张卫华，诚恳的说道：“张局，您是我们‘6.11’专案组的组长，所以，我必须把这件事情跟您讲清楚。按照有关规定，我申请回避此案，希望您能批准。”

听完马凯的话，张卫华的眉头越皱越紧，而李东等人也吃惊的瞪着眼睛看着马凯，然后再看看张卫华，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们‘6.11’专案组的成立一直没有对外公布，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除了我们几个之外就是老部长以及在我们的报告上签字的中央领导。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富强是怎么得到的这个消息？”张卫华没有正面回答马凯的话，而是皱着眉头问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说话。

“请大家不要有任何顾虑。我相信在座的各位是绝对不会对外透露这个消息的。我是在说，富强他们的消息为什么这么灵通？我们专案组刚刚成立，他们便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并在第一时间找到了马局长。我们这里还没有出发，他们可能就已经准备对付我们的办法了。同志们，接下来的工作难度有多大，大家心里有数了吧？”见没有人说话，张卫华微笑着摇摇头说道。

“这些人的能量也太大了吧？如果不是马局长说，我绝对不会相信的！这家伙，比我们的行动还快，太吓人了！”李东情不自禁的摇摇头说道。

“看来还是张局高明，在我们从绿城返回北京之前，封存了魏新光与古月的借款纠纷案、古月刑事犯罪案的所有案卷并运到了北京。否则，像现在这样，这些人得到了信息后如果在案卷上动动手脚我们可就难办了。好在这些案卷原封不动的在我们手上，无论他们怎么折腾，原始材料在这里放着，他们还有什么话说？”孙浩楠看看张卫华，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张局，马局长刚才的请求您怎么看？”李东看看张卫华问道。

“我看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你是他富强的大学同学，因为他来找过你一次你就回避呀？有那个必要吗？我们现在还没有行动，等我们的行动开始后，会有多少与我们在座的各位沾亲带故的人会找上门来？少不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集体回避吗？案子不办了吗？所以，马局不要有任何顾虑，好好工作就是了。大家的意见呢？”说完话，张卫华看看李东等人，微笑着问道。

“我看张局说的有道理！”李东把手中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继续说道：“就像张局刚才说的那样，金山地区中级法院院长找到马局求情并非偶然。等我们到了绿城甚至在我们还没有动身之前，还可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在座的各位身上。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怎么办？集体回避吗？扯淡！再说了，我与马局在一起工作多年，对于他的人品和工作能力十分的清楚。我个人认为，他没有回避的必要！”

马凯刚想说话，张卫华冲着他摆摆手：“马局您不要说了，事情就这么定了，您没有回避的必要，安心工作就是。”

“我们这里还没有出手，对方已经按耐不住了。通过这件事情以及这些天来对案卷的查阅，我们有理由相信，云浮县法院和金山地区法院在古月与魏新光的借款纠纷案以及古月的刑事犯罪案两宗案子上的判决一定存在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何下手？从哪里迈出第一步？这是我们目前必须明确的问题。”听完张卫华的话，孙浩楠站起身来，一边给李东等人的茶杯李添水，一边说道。

“我这里有一份材料大家可以看一看，能不能在这个上面做些文章呢？”这时，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技术侦查局副局长陶源一边说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材料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什么情况？请陶局长具体说一下吧！”张卫华拿眼瞄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材料，然后对坎陶源说道。

“这份资料是我们高检一位主管反腐工作的付局长交给我的。他知道我已经参加了‘6.11’专案组的工作，希望这些材料能够给我们提供一些帮助。”陶源举着手中的那份材料，看着李东等人好奇的目光，继续说道：

“这份举报材料是去年三月份由绿城省龙海市发过来的，是一封实名举报信，落款人的姓名分别是：绿城省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局长马成龙、云浮县检察院检察官李淼和云浮县交警大队调研员席子。所举报的事项就是关于云浮县法院、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在审理古月利用职权侵占公司资金十万元一案的过程中发生的一些不法行为。材料里所列举的事实、举报的干扰案件审理和判决的政府官员和执法犯法的执法人员姓名等信息，与古月递到公安部的举报信内容基本一致。”说完，陶源把材料放在卓在上，然后拿起一支香烟，一边吸烟，一边看着众人的反应。

“也就是说，在古月向公安部举报之前，就有人向最高检反映了这件事情。这三个人同时署名举报古月刑事犯罪案中的一些不法行为的目的是什么？而且指名道姓，叙说的非常细致。他们在这个案件中分别是什么角色？他们又是如何掌握了这些情况的呢？”看看陶源放在桌子上的材料，李东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问道。

“拿到这份材料之后，我找到了当初调查此事的同事，对事情的前前后后进行了详细的了解。”接过孙浩楠递过来的茶杯，陶源喝了一口水，然后继续说道：“马成龙，男，56岁，原云浮县检察院党组书记。因为在该院侦办古月涉嫌侵占公司资金十万元的案件中与其他院领导意见不一致，并得罪了时任金山地区地委书记张勋，后被调到绿城省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任局长；云浮县检察院检察官李淼，男，32岁，原来是云浮县法院民事二庭的庭长，是魏新光与古月借款纠纷案的主审法官。就在该案马上就要进入判决阶段的时候，被莫名其妙的调出法院，被安排在云浮县检察院，现在是云浮县检察院的一名普通的检察官；席子，男48岁，原来是云浮县看守所的副所长，后来也是因为在古月与魏新光的案子上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得罪了某些领导，后来被调到云浮县交通大队任调研员。也就是说，这三个人均是因为古月的案件受到了连累，分别被调出原单位。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个样子。”

“你把这份材料拿到这里，告诉我们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说明什么问题呢？”李东看看陶源，有些迷茫的问道。

“这三个人都曾经是古月与魏新光案件的亲历者，也许是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也许是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受某些人的欢迎，后来分别被调出原单位。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们知道上述两宗案子在审理过程中存在的一些问题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黑幕。而这些问题是不可能通过审阅案卷就能发现的。因此，我的意见是，我们是否能从这三个人身上入手，并通过他们掀开蒙在这两件案子上的面纱，了解事情的真相，然后打开突破口呢？”说完，陶源用手指轻轻的敲了几下桌子，一副信心满怀的样子。

“我觉得可行！”听完陶源的话，马凯有些兴奋的点点头：“上次富强来的时候，我也就案卷中反映出来的问题问过他，可他总能找出一些理由应对，虽然这些理由有些牵强，但如果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的话，侦办起来确实要存在一些困难。比如说，我问过富强，古月欠魏新光200万元钱，在古月的举报信中，古月说他想还钱，但是你们法院不要。人家要还钱你们不要，非要把古月的公司判给魏新光，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富强给我的答复是：古月在说谎，如果他有钱还给魏新光，我们为什么还要把他的公司判给魏新光呢？在这个问题上，古月和金山地区法院的说法相差太远，作为专案组的我们怎么去界定？但是，现在出了这三个人，这个问题可能就会通过他们得到答案。特别是那个李淼，一定知道其中的真实原因！张局，您说有道理没有？”

说完话，马凯看着张卫华问道。

听完马凯和陶源的话，张卫华在房间内一边“转圈”，一边皱着眉头想着心事，没有直接回答他们两个人的话。

“我认为马局说的很有道理。但有一个问题我们必须要注意！”见张卫华一直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子不说话，李东忍不住插话道：“不可否认，向最高检反映问题的三个人都是上述两宗案件的参与者和知情者，他们一定是掌握着案件审理和判决过程中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亦或是内幕。但是这三个人都是因为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原因调出原单位的，除去现任绿城省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的马成龙是明升暗降之外，两个人都是降职使用。他们的内心肯定是不平衡甚至是气愤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所说的话有没有偏激的成分？会不会存在以此为契机打到报复某个人或者是某些人的目的？所以，我们一定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能从一种极端走向另一种极端，这对于我们的办案很不利啊！”

李东说完话后，看看众人，然后再看看依然在房间里来回“转圈”的张卫华。

“我有一个计划，你们看看是不是可行！”这时，张卫华突然转身走到李东等人面前，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