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为爱痴情
《中国式医患关系》这部书中曾说，如果时光能够倒流30年，医生还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之一。那时，患者对医生是那么的虔诚之至，滴水之恩可当涌泉相报，当今时代的医患纠纷鲜有发生。然而，随着时代的一步步发展，公立医院被在不经意间推向了市场，医患之间的浓情日渐稀释，变得可遇不可求了。而政府在投入不足的情况下，鼓励医院靠自我创收维持自身的发展。自此，公立医院的列车悄然驶离了公益的轨道，医生逐渐由“圣人”变成了患者口中的“商人”了，他们眼中的医生成了“大处方”、“滥检查”等现象的执行者，医患之间的互信桥梁就此变得残弱不堪，已经到了面临崩塌的临界点了。
但换句话来说，从卫生学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一切就都不可同日而语。医生既是“道德人”当然也要做“经济人”，医生也是食五谷杂粮，食人间烟火的，总不能说是白衣在身，便只能是为了患者的健康就什么不管不顾，连自己最基本的生活权利都不能享有了吗？我们不能只是强调道德的一面，把道德的标准强压在医生的身上，不能忽略了经济的一面。事实上，任何一个群体在某些程度上来说都成一个“橄榄型”。医生当然也不能例外，道德水平极低或者是极高的毕竟是在少数，大多数人还处于中间地位，我们既不用被患者口中的那句“白衣天使”压得透不过气，更不用刻意的去在意有些时候有些患者对于我们的恶言相向，什么“剥削劳动人民钱财的恶魔”之类的话语。问题的关键归根究底就是一句，如果能有一个鼓励向善的制度，不用刻意的去要求，人们便会自觉的倾向向善，反之，必是亦然。
转天又是关哥的主班，我和燕姐辅助，无论是拍片的还是胸透胃肠钡餐的，来做检查的是络绎不绝，不知道怎么每天都会有这么多的人身体出现状况，足见中国的人口是如此众多，一个小县城每天来医院做检查的人都不同样，每天都是陌生的面孔。
在我们给一位男病患做检查的时候，他的腰椎说是出问题了，总感觉自己得了什么病，而且还说自己头晕，先前刚刚在CT室做了一个头部的CT扫描，又来到放射科拍个腰椎的片子。陪他一起来的是一位女孩儿，长相还算是甜美的女孩儿。我让那位男患者躺在诊疗床上，调好机器，然后让女孩走出了操作间，他突然大叫一声：“啊！”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我问道：“你喊什么？做个检查又不是要你的命，至于这么害怕？”
他看都不看我，嘴里不停地“哎哟、哎呦”地喊个不停，在门外听到男患者喊叫的女孩儿赶紧跑了进来，一脸的担忧和关切的表情，问道：“疼的很厉害吗？你坚持一会儿，很快就能检查完了！”
女孩儿的话果然见效，男患者立时停住了叫喊声，乖乖地躺在诊疗床上，不过这次对我却客气了很多，随后女孩走出去之后，他小声地告诉我说：“大夫，外边的那是我的女朋友，最近几天在跟我闹别扭，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你多帮帮忙，替我掩饰一下，谢谢了！”
他这话一说完，我特么当真是欲哭无泪，同样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怎么我特么就没个人这么关心我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哥们儿当真是有一套，这演技神了，竟然让女孩儿陪着来医院做各种检查，还发现不了他是在装病，这当真是神演技。
不一会儿，给这位哥们儿做完检查之后，让他走出操作间，在我说话的一瞬间，他又开始“哎哟、哎呦”地喊个不停了，女孩儿又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搀扶着他走出操作间，临走之前还不忘对我眨了一下眼睛，我笑笑说：“四十分钟以后来取结果！”
女孩儿冲我点点头随后搀扶着那哥们儿离开了。
随后燕姐问我说道：“小宇，刚刚做检查的那位男患者对你眨什么眼睛啊，莫不成是对你有何想法？”
“燕姐，你可别闹了，我可没那么重口味。是这哥们儿倒让我有些刮目相看，陪他一起来的是他的女朋友，最近几天正和女孩儿闹别扭，所以想出这么个方法来，为的就只是让女孩儿能陪在他的身边而已，其实他什么病都没有！”我说。
“这……这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种方法都能想得出来！”燕姐笑着说道。
“关键这哥们儿还说让我给他配合，打遮掩，这就好比是我们两个在吃饭，他吃的是肉，我吃的是咸菜，他还要冲我吧嗒嘴，说肉真香啊，我还要配合着他！”我沉声说道。
“哈哈哈……小宇，可真有你的！”
“不是嘛？就和这相类似，这哥们儿有女朋友在我这儿单身汪之前着实上演了一番另类虐狗，这些人都怎么想的？有女朋友一个个的不珍惜，整特么一出又一出的幺蛾子，女孩还能这么一次次的容忍，怎么我就碰不到呢？”我叹了口气说道。
燕姐看看我，说：“哈……小宇，你不用这么垂头丧气，这才刚刚工作，不能着急，有些事是急不来的，最好的还在后边尚未出现！”
“但愿吧，我的燕姐，借你吉言！”我说。
燕姐刚想说什么，关哥推门进来了，说道：“来急诊了，快！”
我和燕姐没敢在犹豫，转身向门口走去。
当打开电动铅门的一刻，一个全身已被油渍浸泡的男子被推进了诊疗室，跟着来的还有外科、急诊科的王彬哥、华勇哥，我心里懵懵然感觉有些不妙。
王彬哥说道：“患者初步诊断，肋骨骨折，双侧下肢胫腓骨骨折，胸腔怕是已经出现积液了。”
华勇哥说道：“先给他拍个胸片，然后再看他下肢的骨折情况！”
我不敢耽误，调好机器后，王彬哥和华勇哥还有急诊科的高哥帮忙把患者抬到诊疗床上，随后关好铅门。
燕姐选好条件，时间不长，影像片子便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彬哥说的不错，这哥们儿肋骨断了四根，大面积的胸腔积液。随后检验科的人送来了这位患者的血样检测报告，结果显示这哥们儿已经是肺部大面积感染。
王彬哥看后，脸上的表情沉了又沉，叹了口气，说道：“再看看他的下肢骨折情况！”
可就在我想给他拍下肢的时候，这哥们儿突然大口大口的喘气，而且身体也在不停地抖动，见状，王彬哥和华勇哥赶紧走进诊疗室，彬哥见此情景，顿觉不好：“快！先别给他拍了，抓紧实施抢救！”
华勇哥赶忙让高哥把抢救设备检查仪器推了进来，没想到的是这哥们儿的血压几乎测不到了，彬哥和华勇哥见状同时说道：“肾上腺素一毫克！”而后华勇哥又接着说道：“静脉注射！”话音刚落，跟来的护士重复说道：“肾上腺素一毫克，静脉注射！”
就在彬哥和勇哥给这哥们儿做抢救的时候，好像是这哥们的家属，站在门外大声喊道：“肖然，你不是还要找你的女朋友吗？你要坚持住啊！”
没想到，这话说完没多久，这哥们儿竟然从死亡线上走了出来，勇哥看后说道：“这个人的求生欲望太强了，刚刚来的路上已经出现过一次这种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彬哥问道。
站在一旁的高哥说道：“是这样的，高速路口多辆车发生追尾事故，油罐车还有轿车，还有一辆校车，连环追尾，这哥们儿为救一个孩子，冲进事故现场，只不过孩子刚一救出，油罐车爆炸了，就成了现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但这哥们儿手里一直紧紧拿着一张照片，是个女孩的照片！”
“外边那是患者的家属？”彬哥问道。
“也不是他的家属，是这哥们儿在车上认识的一位司机，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个患者名叫肖然，说是来找他女朋友的！！”高哥说道。
彬哥没说话转身走出了诊疗室，对着站在门口大喊的人说道：“你是患者的什么人？”
那人说道：“我和他只是在一个车上回老家，闲聊时认识的，他说他叫肖然，是来找他的女朋友的，至于其他的没机会问，就出了车祸。”
关哥说：“那你怎么样？”
“我还好，没什么大碍，头有点晕，在发生车祸的时候，肖然一把把我从车上推了出去，这才能让我躲过一劫！”那人说道。
“这样，小高，你带他去扫一个头部CT，然后再将他送到病房！”勇哥说道。
“好的，知道了！”高哥说道。
彬哥又接着说道：“联系派出所，看看能否知道他的具体信息，找到他的家人！另外，检查完之后，把他送回病房，要时刻注意他的病情！”
“好，知道了，王大夫！”随行的护士说道。
一切都在彬哥的安排下变得井然有序，随后我们又对他的双侧胫腓骨做了检查，无一例外，双侧胫腓骨下段骨质断裂，而且都已经出现了分离错位的状况。
“现在先只能控制他的肺部感染的情况，待情况好转之后，再进行手术，等联系上他的家属，再看看什么情况！”勇哥说道。
“就看看派出所那边能有什么情况吧！但无论怎样，也要保住他的命，既然是一条人命，那我们没有理由不将其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谁让救死扶伤是咱们的使命呢！”彬哥叹了口气说道。
陪他一块来的那人说道：“大夫，我希望你们能救救他，他还要找他的女朋友！”
“你放心吧！你先去做检查，我们会救他的！”勇哥说道。
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这名患者被高哥送去了急诊科的观察室，生怕他再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
等一切都忙完之后，关哥让我把刚刚做完检查的那名患者的影像片子和诊断报告送到急诊观察室，可当我来到观察室的时候，只见两名穿着警服的民警走出了观察室，起初我并未感到有什么，但走进观察室，一切才都明白了。
原来，在爆炸发生之后，就已经有人打电话报警了，随后警察赶到我们医院之后，将情况详细告知了我们，包括这名患者的情况。
这哥们儿名叫肖然，是几日前刚刚从监狱放出来的，有犯罪记录，至于犯罪情况，是四年前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吃饭时，被一群流氓骚扰，他忍无可忍，与流氓大打出手，一拳打在了流氓的心脏起搏器上，就这一下，应是活生生打死了那骚扰他女朋友的人，因为在监狱内表现很好，于是被提前释放出狱。这次放出来，就是为了来找他的女朋友，还想给她个惊喜，只是没想到出现了这么个情况。
当民警把这一切说完之后，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无不感到有些悲悯，这哥们儿能算的上是个见义勇为，只是现在他的女朋友还没联系上。
就在这时，其中一位民警的手机响了，电话接通后，事情出现了转机，原来肖然的女朋友联系上了，通过那哥们儿手中的相片几经辗转还是联系上了。只不过这哥们儿的女朋友死活不愿意来医院见他一面，他的女朋友已经结婚有了孩子，最后在派出所民警的一再劝说下答应通过网络视频跟他见上一面。
彬哥立时对着一旁的护士说了句：“把我的平板拿来，打开网络！”
时间不长，视频接通了，彬哥走上前对着肖然说道：“肖然，肖然，你的女朋友联系上了，你睁开眼看看！”
话音刚落，只见肖然的眼睛一点点睁开了，看着视频中的女孩儿，肖然的眼睛湿润了，泪水止不住的从他的眼睛里溢出，他伸出手触摸到平板屏幕，视频中的女孩儿大声喊着：“肖然，你要活下去，你要活下去啊！”
只是女孩儿的话还未说完，肖然的手便一点点垂了下去，监测身体的仪器也出现了“叮”的一声响，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再想抢救已全然无功了，肖然，这个为了见女朋友一面的男人再也不能说话了，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感到有些伤感，毕竟这是一条生命在瞬间就这么消逝了。
派出所的民警对彬哥说道：“谢谢你们了！能让他完成最后的心愿，至少他在这个尘世没有什么遗憾了。”
彬哥沉声说道：“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勇哥走上前把白色的布单盖过了肖然的头部，然后把那张支撑他走完生命最后一程的相片放在了他的旁边。
不可否认，在那一刻，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给刺了一下，很痛，很痛。如同那句话说的：季节放弃了花香，阴雨浸湿了梦的衣裳。那些久违的疼痛此刻在掌心跳动，斑驳的碎影在指尖冰冷的划过，丝丝缕缕的忧伤浸透了心脾，为了见女朋友一面的心愿，让他连续几次躲过了死亡的追捕，只不过如今见到她的一刻，心愿已了，再无任何牵挂了。
还好我们最后能帮助他完成一个心愿，一个他自始至终都未曾放弃过的心愿，也算是尽了我们一点义务，能让他安心的离开。
作为一名穿着白衣的医务工作者，在医院见到生命的悄然离世再平产不过，但在生死之间挣扎的人，对于生死的感悟一定要比一般人要深刻的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