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刘明海返乡

老母亲抚着刘明海的头，颤声道：“儿啊！娘盼你盼的，眼泪都哭干了。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又搂着刘明海的小女儿道：“小兰啊！这是你爹，快叫爹。”小兰的头摇的像波浪鼓，一双小眸子始终看着奶奶，就是不啃叫！

这时，门再一次被推开，妻子潘氏出现在刘明海的身后，手里拿着个蓝子，蓝子里面是挖的野菜，当她看到刘明海时，“咣啷”一声便将蓝子扔在地上，一脸不悦之色，“咋？你还知道回来呢？俺还以为你早把这个家忘了，你说俺一个人照顾婆婆和孩子容易吗？”说完，潘氏‘嘤嘤’地坐在炕上哭了起来。

刘明海自知对不起这个家庭，有愧于自己的老娘和妻女，他默不作声，一个人跑到厨房里，缸是空的，锅是空的，厨柜是空的，家中的粮食，已经捉襟见肘了。

白翎躲在暗处，看到这一派清贫景象，心中充满了钦佩之情。

刘明海拿出衣衫中仅有的几两纹银，交与妻子手上，潘氏也不看他，更没接他手中的银子。

街坊四邻听说县太爷回家了，没有多少活计的他们，纷纷来到他的小院，想一睹官老爷的尊容，却没想到身为一县的父母官，家中竟落魄到如此地步，邻居们无不为之动容。

汝南县令方淙，是刘明海同乡，也是同科考生，既是好友，也是故交。与刘明海同是当地的名人，当知县老爷知道这位被调往别处的县令大人回乡省亲时，方淙亲备厚礼，亲来家中探访。

刘明海有一怪癖，就是不愿接受别的小恩小惠，这也是他在官场之时少有好友的原因，否则他也不会为官几载却一直是个清贫县令的官衔，他的家中也不会一贫如洗，没有任何痕迹能看出这是一个为官者的家庭。

方淙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他来此，绝不仅仅是探访好友那么简单。

本县大老爷亲自驾临，大部分百姓都停止了吵闹，为方淙让了一条路，方淙始终摆着官架子，这也是百姓为什么不敢靠近他的原因，刘明海看到他来了，却假装没有看到，更不愿出屋去迎接，他一直守在老母和妻女身旁。

“奶奶，娘！我饿我饿！”小兰一直摇着奶奶和母亲的胳膊，小嘴唇干巴巴的，都有了裂痕。

刘明海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巴掌，但凡自己懂一点儿为官之道，家里也不至于造成这个样子。他出去为官的后几年，方淙本想替好友关照一下这个家庭，不过都遭到了刘明海的严辞拒绝。

这大概就是一个清官的操守吧！颇有其义兄海瑞的影子。

方淙知道是老友不愿理自己，他命人将薄礼放下，改变了一下自己的仪态，摘去官帽，以一个百姓，而不是县令的身份来此，也只有这样，刘明海才不会不与自己为伍。

礼品就放在院中，百姓们也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亵玩焉。

“唉呀！刘兄，怎么回来了也不到小弟府上知会一声啊？小弟来晚了，刘兄请勿见怪。”方淙看看这简单的小土屋，连一条像样的凳子也没有，想坐却又不能坐，表情略显尴尬，但仍是似笑非笑，双手抱拳，向刘明海施礼道。

“方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亲自光临一个布衣的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方兄如此说话，这叫小弟如何能担待的起啊！”他也知道自己家中无凳可坐，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按照方淙的性格，若不是有事求刘明海，他不会如此的大张旗鼓地来看望一个‘落难’的好友，即使来，也不会讲究这么大的排场。

刘明海看着自己的家，心说这哪是蓬荜生辉啊！明明就是“棚壁生灰”嘛！

小兰还从来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人，吓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妻子也面露难色，家中实在是无米下锅，无法招待客人，急的也只是落泪，却执意不肯要丈夫给她的那几两碎银。与自己的婆婆一同坐在炕上，头扭向一旁，一直不肯说话。

自从刘明海为官一任后，家中就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么‘大’的官儿。对于方淙，老母亲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她想与县太爷说几句话，却又害怕说错，心中禁不住抱怨起自己的儿子来。

刘明海知道方淙不会无事前来，这位老友的性格，他是再了解不过了。

和以往不一样，刘明海破天荒地收下了方淙的厚礼。方淙急忙命人将礼品打开，是几盒点心和几瓶好酒，刘明海二话不说照单全收，心说自己已然是一介草民，不存在什么收受贿赂之说，现在，他豁出去了。

小兰看到点心，高兴地吃了起来。方淙心想这还是以前的那个好友吗？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自己所求之事，他八九不离十，一定会答应的。方淙心中有了眉目，遂命人拿去木桶，去村旁的老井中取水，回衙为刘明海一家拔粮。

刘明海并不拒绝，笑呵呵地一句话也不说。有了水后，妻子熬了一锅野菜汤，只等粮来了，再生火做饭。好好‘招待’一下丈夫的知县好友，也好让自己的婆婆和女儿像模像样地吃顿好饭。

刘明海与方淙来到院中，坐到方淙的官轿旁，等着方淙说出他究竟有何事相求。

突然，刘明海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影一过，又不见了，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正略有所思中。方淙误以为他还有什么难处不肯说，遂问道：“怎么？明海兄。”

刘明海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这时，妻子已将野菜汤熬好，虽说是清水清汤没放多少油盐，但那香喷喷的菜汤味儿出锅时，刘明海忍不住咽了几口唾沫，肚子也受不住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可他却不好意思邀请眼前这位几乎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好友一同品尝。

妻子看他们还在闲谈，就没有叫刘明海进屋喝汤，刘明海看着妻子，一脸的苦笑。

方淙看出了他的心思，为了避免一直尴尬下去，他主动说道：“明海兄，要不然，我们一同尝尝嫂夫人的手艺如何？”刘明海见他这么说，连忙起身道：“如此最好，方兄请。”

“刘兄请！”方淙也谦让道。可是，等二人进屋时，却因为家中没有剩余的碗筷而显得更加尴尬起来。

刘明海为方淙盛了一碗后，交给他家中仅剩的一双筷子，自己不顾形象地端起盆，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方淙明知道刘明海是故意的，脸上露出更加尴尬的笑容。手里端着满满一碗的野菜汤，也不知是当喝，还是不当喝。最后，无奈的他只好强忍着野菜的苦味儿，一古脑儿的吃了下去。这野菜汤的苦味儿，让他真的难以下咽，他不想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还是将碗中的野菜一扫而光。

刘明海这厮也不知道是几天没吃饭了，一口气将盆中的汤菜吃的一干二净。

刘明海当然知道家人还没有吃饱才故意演了这出戏让自己的朋友看，也好为家人带来更多的饭食。只是要有劳妻子了。

潘氏见丈夫那个狼狈样，知道他一定又有了什么鬼主意，来算计这位县太爷。她忍不住一乐，小心地喂女儿菜汤喝。

白翎看着他们一家那个幸福样儿，虽说日子过的清苦，但也足可以让自己羡慕万分了。

方淙当然不会白白送粮食给刘明海，即使这个家庭再清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