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人的歌

“抽烟呢？跟着他们学坏了吧，你还小少抽点，一会儿跟我们一块去送诗人一程。”小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少年的身后。

少年略显青涩地掐灭了烟，咳了一声说道：“嗯，我们这一辈子多多少少都要染指一些罪恶，学坏也是一种成长啊！这是诗人告诉我的。”

小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轻轻地嗯了一声说：“我们之前的那一代人差不多都葬身在西藏了，现在只有诗人永远的活在了那里，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啊！成长吧！”

诗人的葬礼是在迎宾路的西头那座老旧居民楼前的空地上举行的，没有墓碑，没有遗像，没有遗体，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群穿着黑西服和黑衬衫的人。

“放战歌！” 随着小丑的一声怒吼，十几个大老爷们和一个小姑娘扯着嗓子，五音不全地吼了起来。

始终满盈

或又虚亏

可恶的生活

时而铁石心肠

时而又关心抚慰

当作游戏一般

时而铁石心肠

时而又关心抚慰

当作游戏一般

穷困

权力

被它如冰雪般融化

圣洁的

圣洁的弥

圣洁的弥赛

圣洁的弥赛亚（救世主名字）

圣洁的弥赛亚

命运将我的健康

与道德情操

时时摧残

虚耗殆尽

疲惫不堪

永远疲于奔命

就在此刻

与我高歌

在黑夜中咆哮

因为命运

打倒了坚强的勇敢者

所有人同我一起悲号

这是在1803年，德国上巴伐利亚州的布兰修道院里发现的诗歌和戏剧古卷中的一首，这些诗歌最早出自于13至14世纪迁居巴伐利亚的法国游荡诗人，后来汇集了大量英国、法国及德国各地的流浪学者及神职人员，以写作赞美酒及狂欢放荡生活的讽刺韵文和诗歌而著称，《布兰诗歌》集中体现了这些游荡诗人的创作风格。这些诗歌的主题和风格各不相同，其中既有酒歌、庄重的爱情诗和放纵的情歌，也有宗教诗篇和牧歌式的抒情诗，也有针对教堂和政府的讽刺诗。

诗人在世的时候，总是轻声吟唱，其中的这首《the mass》是他最喜欢的。那时小丑喜欢朋克重金属，他听不惯诗人这种无病呻吟的调调。于是在一个秋夜，小丑燃起两根烟，递个诗人一支说道：”像咱们这种整日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就别听这种招阴差的歌，万一哪天被拉去报道了咋办？“

”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么！“一口浓重烟雾从诗人的一个嘴角滑倒了另一个嘴角，然后沿着诗人阴森的笑容散进了夜空之中。

”我们又不是革命烈士，哪来死的光荣？“

”难道，我们不是在革命么？革命泛指重大革新，不限于政治。因古代认为天子受天命，故更替朝代，谓之革命。最早见于《周易·革卦·彖传》：“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嘚嘚嘚！还是老人说的对，不怕流氓不讲理，就怕丫的有文化！“

”我这叫据理力争！提高整体文化素质···“

诗人平时是极度闷骚的，但是在工作中却是锱铢必较的。小丑劝他，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总而言之，小丑用他听的懂的话和听不懂的说了一箩筐可是诗人依旧是我行我素。典型的人格分裂，但是在私下每当小丑提出，脱离丧钟、钉子、蚂蚁三方控制自立门户的时候，诗人总是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规规矩矩的低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当歌声渐远，众人收拾情绪准备离去时，一个提着铁锹的人向众人迎面走来，毫无疑问这人就是劳模。

劳模面无表情的众人擦肩而过，带过一阵冷风，少年不自觉的裹紧了大衣。少年在多年后回忆那个傍晚在笔记中这样写道。

我不知道诗人的死是否体面，我也不知道小丑的话时候可信。我只知道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

面对身边的朋友仓惶辞世，有恐慌，有不甘，有质疑···

但在那个时候，我心中更多的是压抑。我不清楚自己是在压抑什么，只是觉得生活的变数太多，而我能做的又太少。

直到那个提着铁铲的男人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我仿佛突然一切都释然了。有句佛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记不清当时自己是什么感受了，只觉的大脑一片空白，犹如入定了一般，看着那个人渐渐远去···

故事千篇一律，感受万般不同。

与此同时，在诗人的墓碑前，有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男人，提着一捆山水啤酒跳起了舞。一边跳，一边大哭着···在旁人眼中可能会认为这个人有病，其实这是一个随口而出的赌约。

故事在那个时候，是那个样子的。

有一天黄昏，民工和诗人坐在事务所的天台上，喝着啤酒，欣赏着霞光万里的美景。民工不知怎的谈到了家中老母亲。

“小时候，家里穷，我妈妈就带我去很远的地方去看堂会。我问她，为什么我们家这么穷？她说，因为她没本事，没有嫁给一个好男人。我恨她，所以我从那以后就常常欺负她。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有些事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民工讲的语无伦次，但是诗人却听进去，他对民工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在电话诈骗公司的年轻人，给一个在重症监护室的老太太打了个电话。在电话中，年轻人对老太太说：我是你儿子，我在外地出了车祸，急需一笔钱做手术。老太太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但是还是陪着年轻人聊了很久，因为老人想念自己的儿子。在电话的最后，老太太轻声说了句，谢谢。年轻人泪流满面的回了句：”娘，多保重！“挂掉电话后，年轻人辞去了工作，回到了家乡。

”尽孝要趁早，不要等到风欲静而树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还有机会还债呢，多好啊！“说完这句话，诗人自己的眼也婆娑了。

两个加起来快七十多岁的男人，最后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民工咽下了最后一口啤酒对诗人说道：”我要死了，我母亲就交给你了！“

诗人没搭话，指了指街对过那家女装店的一条碎花裙子说道：”我们来打个赌吧！谁先死，剩下的人就要穿那件很羞耻的衣服，去对方的坟头跳舞！怎么样？“

第二天的早上民工就那家店把那件衣服买了下来，送给诗人。他说，你丫好好保管，别弄坏了，到时候走光了我可不管！

现在民工穿着这件碎花裙子，在诗人的墓碑前站着。这个像座大山的男人，现在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民工搂着诗人墓碑，嘴里嘟嘟喃喃地说了很多，却只有一个字能让人听清——干！

一捆山水不醉人，一个故事不伤心。醉人伤心是故友，繁华平淡终落幕。

民工在诗人的墓碑前，醉了很久，絮叨的醉话还没说够，就被人一铲子给拍昏了。接着劳模换上裙子跳了起来。最后，民工被劳模背了回去，小丑接过了那件碎花裙子。

”你丫别墨迹，我们还等着呢！”白塔在黑暗中说道。